第44章 ☆、如父如子

酒店大堂。

“品牌活動?我這幾天都在劇組,恐怕去不了。”

男人握着手機往裏走,優越的頭身比,筆直的長腿引得過路人注目。

“為了這種事情請假不是什麽好行為。就這樣。”

說罷,他挂斷電話,趁着電梯門徹底關閉之前──

修長的手指摁下按鈕。

緩緩開啓的門中,露出女孩驚詫的面容。

他的視線掠過江暖,再沒過多情緒,從容走進電梯。

狹窄的空間內。

一左一右,并肩而立。

電梯門再次緩緩關閉──

卻還沒來得及徹底關上,又一次打開。

纖細的手指抵着開門鍵。

江暖瞟了周曾谙一眼,什麽也沒說,走出門等待下一部電梯。

五秒後。

“叮咚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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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又一次打開。

江暖正準備進去,擡起眼,卻是一愣。

周曾谙紋絲不動地站在裏面。

與方才的情景別無二致。

他定定地看着她,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眉梢。

江暖咬咬牙,只好走了進去,和周曾谙共乘一部電梯。

電子屏幕上,數字變化飛快。

直到定格在二十六樓。

江暖走出電梯,沒想到一旁的男人一點沒有落下,跟着她走了出去。

江暖:……?

燈光幽暗的走廊。

腳上的地毯柔軟,江暖一直往前走,不時瞥着門上的房間號。

偏偏周曾谙沒有回去的意思,就這麽跟在她身後。

不疾不徐,淡然沉靜。

好像能跟着她到天荒地老。

終于,江暖到自己的房間前停下,語氣不滿:

“你還要跟到什麽時候?”

“我跟着你?”

周曾谙輕笑一聲,眼底有幾分諷刺,“收起你的自作多情。”他揚了揚手中的房卡,“這是我的房間。”

話畢。

房卡在門鎖上輕輕一刷。

按下把手,開門,男人的身影消失不見。

江暖難以置信地看着對面門上的數字,又看向自己的房間號。

2608,2609。

也就是說──

她和周曾谙──

住對門?!!

關上房門,周曾谙打開燈,俯身換上拖鞋,然後徑直走到書桌前。

他拉開椅子坐下,将塑料袋中的陶瓷碎片盡數倒在桌子上。

橘貓挂件摔得不甚規則,拼拼湊湊,倒還看得出原來的一些影子。

自己闖的禍還是得自己來收拾。

昏黃的臺燈下,映照出男人明晰的輪廓。

他全神貫注地拼着兩塊拇指大的碎片,卻忽然想到什麽似的,手中一頓。

──“你不應該最清楚這一切了嗎?”

──“是你先不要我的。”

──“是,我就住他家了。怎麽了?我不但住溫戈家裏,我還要和他在一起!”

周曾谙靠上椅背,捏了捏眉心。

他這是在幹什麽呢?

唇邊勾起自嘲的弧度,他收起桌上的碎片,轉身扔進垃圾桶。

“砰”地一聲。

畫面一片黑暗。

第二天。

旭日初升。

清晨的陽光灑進長長的走廊。

2608被悄悄打開一條縫隙。

确認四下無人後,江暖打開門,長籲一口氣。

下一秒。

對面的房門“啪嗒”一聲打開。

江暖瞬間像只刺猬:“……!!”

周曾谙卻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離開。

全然當她不存在。

烈日炎炎。

高大的攝影棚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棚內,機器“轟轟”運轉着,工作人員們忙碌地走來走去。

江暖站在場景中,指揮着道具組布景:

“茶幾往前挪,對。桌子上怎麽這麽幹淨?這景和我想象得差的有點多,算了算了就這樣吧……”

不遠處。

一張小方桌上放着些雜物,四五把休閑椅參差不齊。

助理忙前忙後地端茶倒水,彎身擦着椅子上的灰塵,殷勤地道:

“哥,天氣熱,水裏要不要加點冰塊?或者……”

周曾谙翻着劇本,眼皮也不擡,“你去休息吧。”

“我怎麽好意思去休息呢,我……”

“我不喜歡別人插手我的事。”

助理話說到一半,就被男人冷冷淡淡地打斷,只好悻悻走開。

倒是一旁坐着的倪雪擡眸瞅了眼他。

周曾谙邊看着劇本邊坐到椅子上。看到細枝末節處,拿起桌子上的一支筆在劇本上圈圈畫畫,

卻只畫出幾道印子。

筆沒墨了。

他擡起頭,正準備叫人──

一只素白的手遞過簽字筆。

倪雪揚了揚下巴,五官嬌媚動人:

“我這算插手你的事嗎?”

空曠的水泥地前。

不時有人們走來走去。

周曾谙視線落到簽字筆上,撂下清冷的三個字:

“不需要。”

便扭頭看起劇本。

倪雪稍一轉筆,收回手,彎唇一笑:

“現在的小男孩是越來越酷了。不過,太過冷漠可不是什麽好事。”

“在片場搭讪也不是什麽好事。”周曾谙淡聲道。

“啊,不上當啊。”

話音剛落,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來:“兩位老師,麻煩過來對一下戲。”

二人擡眼看去,江暖站在前方,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

攝影棚。

燈光老師架好光,“啪”地一下将燈打開,霎時間,刺眼的燈光直射。

“導演,你看這樣可以嗎?”燈光老師轉頭問。

“先這樣吧。一會兒配合演員再看看效果。”江暖手上拿着劇本,招呼着,“倪老師往後退兩步,曾谙老師你就這個位置不用動。”

倪雪依言往後退。

“停,OK。”江暖比劃着手勢,“這場戲呢是男女主确定關系的一場戲,肢體語言可以貼近,但是面部表情不能太大,好吧。要有若即若離的感覺,倪老師你要主動撩撥對方,要像個妖精一樣勾人,曾谙老師你要給人一種好像上鈎,好像沒上鈎的感覺。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先走一遍。”

周曾谙微一颔首:“明白。”

倪雪:“導演,我還是不太知道怎麽演。”

“這樣吧,我先示範一遍。”

說罷。

江暖将劇本交給旁人,走到攝影機前,纖纖手臂勾上周曾谙修長的脖頸。

仿佛來到了一個深夜。

房間滿是寂靜。落地窗外,霓虹閃爍。

江暖一只手勾着周曾谙的脖子,另一只手緩緩撫上他的臉頰。

她眼神有些迷離,紅唇微張,盈潤飽滿地像一顆櫻桃。

女人特有的香氣萦繞在鼻尖。

周曾谙微垂着長睫,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面容淡漠。

卻無人察覺,他的喉結微不可見地滾動了一下。

江暖仿佛知道對方上鈎似的,嫣然一笑,在還沒觸及對方臉頰的那一剎那,迅速地收回手。

下一秒。

就被一只骨骼分明的手牢牢鉗住。

周曾谙附在她的耳邊,氣息似有若無,絲絲纏繞:

“江導很會勾人。”

江暖順勢抱住他,妩媚地輕聲耳語:

“因為我已經入戲了。”

“只可惜,”周曾谙貼近她的發絲,溫熱的氣息拂在她的耳邊,“我不喜歡。”

攝像機外,倪雪打量着兩個人,目光若有所思。

話音未落,江暖毫不猶豫地收回手,轉身:

“好了,大家準備一下馬上開拍。”

周曾谙盯着她的背影,墨黑的瞳仁晦暗不明。

……

“從我第一天見到你開始,我就無數次描摹過和你在一起的未來……”

監視器裏。

女人深情款款地訴說着對男人的愛戀──

“卡。”

然而下一秒,江暖拿着對講機,毫不留情地打斷表演,“倪老師再收斂一點,含蓄一點好嗎?這是電影不是電視劇,觀衆會看見你臉上的每一個細節。如果你還是這種演法,被打負分的時候你可就不是這種表情了。”

倪雪何曾這樣被人說過,一時間有些沒面子,卻也只能道:“對不起導演。”

江暖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準備好了就比個手勢。”

化妝老師上前給倪雪補妝。

很快,倪雪比了個“OK”,江暖的聲音從擴音器傳出來:

“準備,3,2,1,開始。”

倪雪調整好情緒,再次進入狀态,“從我第一天見到你開始……”

“卡。”

這次江暖喊停喊得比上次還快,“倪老師你進入人物狀态了嗎?你的情緒和上一場整個是斷掉的,讓人怎麽相信你演的角色?好我們再來一遍。”

“從我第一天見到你開始……”

“卡。”

“見到你開始,我就無數次地描摹過……”

“卡卡卡。”

無數次NG之後,倪雪終于忍不住,快步走向監視器,“導演,我真不明白你的要求是什麽?我在圈子裏演的戲不說上百部也至少有數十部,就算我達不到你說的,你也不用這樣一次次地否定我吧?我是演員不是演戲機器!”

導演椅上,江暖擡起眼:

“難道你想讓我拍拍手鼓勵你,等到電影播出後讓觀衆給你扔臭雞蛋嗎?”

倪雪一臉難以置信,“你覺得我現在的演技會被觀衆扔雞蛋?”

“不是沒有可能。”江暖漫不經心地說,“畢竟觀衆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們能容忍你辣眼睛一次,卻不能容忍第二次。”

倪雪被氣得不行,盡力讓自己保持冷靜,說:

“今天早上我出門看見一個小孩摔倒了沒有扶,我承認我做錯了,就因為這個所以讓我碰見你這種

導演嗎?那可真是對我的懲罰。”

“你應該慶幸你遇見的是我。否則到時候罵你的就不是我一個人了。”

倪雪冷笑一聲:“是,但我寧願到時候被成千上萬的觀衆罵,我也不願意在這裏受你的氣。這戲我不演了!”

江暖垂着眼簾,停頓兩秒。

毫無征兆地,她“嘩啦”一下站起身,“啪”地摔了手中的對講機。

“你說不演就不演,你當片場是你家?就因為你過不了一條簡單的戲,劇組上百號人等着你一個人,他們被浪費的時間誰來補償?你做演員的價值是什麽?是一遍一遍機械式的表演嗎?還是說,你就像外界傳言的那樣是個花瓶?!”

花瓶。

江暖的話語像是一根針直往人的痛處戳。倪雪的神經一根根地痛起來。

霎時間,她的眼眶蓄滿了淚水,聲嘶力竭:“你懂什麽?每次開機前我都捧着劇本仔仔細細地揣摩,為了一個動作,一句臺詞,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覺,就為了呈現一部完美的作品。可是這些你們都看不見,你們只會在網絡上花兩分鐘打字,說‘她根本沒有演技‘,你們根本不知道,這些話輕而易舉地就能擊碎一個人所有的自尊!”

劇組的人何曾見過這麽大的陣仗。一時間,偌大的攝影棚十分安靜,沒人敢出聲。

江暖靜靜凝視着她。

凝視着她摘下平日裏強大美麗的面具。

凝視着她泣不成聲,緩緩蹲下身,抱頭痛哭。

成年人的崩潰就在一瞬之間。

夜色深沉。

蟬鳴聲聲不停歇。

片場,場務将紙板箱“啪”地一聲放上桌子,邊拿出奶茶邊吆喝道:

“來來來大家辛苦了,喝杯奶茶,一人一杯不要着急,慢慢來……”

衆人紛紛放下手頭的活。

倪雪坐在一旁休息,忽然,一只纖長的手将奶茶遞到自己面前。

她擡眼。江暖微微一笑,什麽也沒有說。

倪雪低聲道了聲謝,接過奶茶,卻只是捂在手裏。

“對不起導演。”她摩挲着手中的奶茶,“我不是個好演員。”

江暖搖了搖頭。

倪雪苦笑,“你不用安慰我,下午的事是我不對。我知道我這幾年是有些急功近利了,很想演好角色,但是怎麽也進不去狀态,每天都在各個片場之間連軸轉,卻一個拿得出手的作品都沒有。我……”

倪雪欲言又止,沒有繼續說下去。

“其實下午我是故意沖你發火的。”江暖忽然說。

倪雪一愣,“故意?”

“你在娛樂圈浸淫了太久,每次出席活動都打扮的一絲不茍,任何時候都要保持着體面的笑容,不能出一點差錯,只要是在鏡頭前,沒有人能看見你真實的內心是什麽樣子,而這恰恰是表演的大忌。”江暖說,“所以我想把你的外殼打碎,看見你內心瘋狂的一面。”

倪雪笑容苦澀,“說來說去,還是我演得不夠好。”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在我選擇你的那一刻,你就成為了角色本身。”江暖一臉平靜,“所以,你要做的就是相信我。”

“相信……你嗎?”倪雪有些不确定地說。

江暖微微一笑,“放心,演得好算你的,演不好算我的。就算觀衆要扔雞蛋,讓他們沖着我來就好了,你只需要享受鮮花和掌聲。”

看着江暖的臉,她心中忽地生出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安全感。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這樣地保護她。

倪雪神色怔忪,久久無語。

另一邊。

攝影棚。

許若妍拿着對講機貼近嘴邊:

“OK這條過了。今天提前收工,大家辛苦了。”

“收工啦!謝謝導演!”

“導演辛苦了。”

“辛苦了。”

在衆人的歡呼聲中,許若妍起身走開。

來到一個空無一人的地方,她拿出一張名片,撥通上面的手機號碼。

“嘟、嘟、嘟……”

過了很久,久到許若妍想挂了電話的時候──

“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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