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斷背山
夜空漆黑。
空蕩蕩的街道邊,路燈灑下昏黃的光線,微微照亮黑色的越野車。
擋風玻璃後,男人臉頰微凹,骨瘦嶙峋的手指夾着煙,煙尾巴冒着火星,在夜色中甚是顯眼。
“咚咚。”
兩聲叩窗聲。
男人轉過頭,許若妍俯着身沖他招了招手,
他換了個坐姿,搖下車窗,扔掉煙頭。
随後車窗緩緩升起。
許若妍打開車門,坐了進來,說:
“拍戲很忙吧?還要專程跑來我這兒,辛苦你了。”
“不忙。”
魏傑淡淡回答。
許若妍瞅了他一眼,笑道:
“所以用煙來打發時間?我那裏有兩包上好的中華,魏導如果不嫌棄的話,倒不如收下,也不算浪費。”
“許小姐這是想送禮?”魏傑啞笑一聲,“不,現在應該叫許導了。”
許若妍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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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交你這個朋友。”
“看來我當初沒把名片給錯人。”魏傑說,“煙就不必了。有個比煙更重要的東西,我還想向許導要。”
“什麽?”
魏傑言簡意赅:“江暖的手機號碼。”
許若妍看着他的眼光有些意味深長:
“看來魏導不想交我這個朋友。”
“許小姐多慮了。”
魏傑低笑一聲,“想要打敗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了解她。而了解她的第一步,就是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哦?”許若妍似乎不相信似的,“魏導想怎麽打敗江暖?”
魏傑一頓,話裏暗藏不明的意味,“你們不是同班同學嗎?”
“我和她可不只是同學。”許若妍一字一頓地說,“還是競争對手。”
魏傑側目看向她,“只是競争對手嗎?”
許若妍挑眉:“為什麽這麽說?”
“沒什麽。”魏傑搭上方向盤,“只是覺得你們兩個之間沒有這麽簡單。”
許若妍心思一動,問:
“或許,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魏傑沒料到她會這麽問,靜了半晌,從喉間發出一聲“嗯”。
“那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許若妍又問。
昏暗的夜色映照在男人的面龐。
這一次,魏傑沒有回答。
“OK,卡。”
監視器後。
江暖拿着對講機,“好了,大家辛苦了,放飯吧。”
結束了工作狀态,衆人立馬閑聊起來:
“放飯放飯。”
“今天放飯好準時啊。”
“辛苦辛苦。”
劇組的工作人員們齊七七八八地圍聚在一張長桌旁吃飯。
一個紮着馬尾的女生邊拆開一次性筷子,邊八卦地說:
“哎,你們有沒有看到論壇上倪雪的爆料貼?”
有人來了興趣,“什麽?”
“說倪雪和她前男友其實私下領過證,但是後來兩個人因為經濟問題又離婚了。”馬尾辮撇撇嘴,“明明都已經結過一次婚了,還裝什麽大齡未婚的純情少女。”
鄰座的人連忙比了個“噓”的手勢,“這種話怎麽能亂說,你也不怕被人聽見。”
邊角的場記塞着飯,口齒不清:“就是,而且這種爆料貼最假了,傻子才信。”
馬尾辮不樂意了,“我也就是說說嘛,信不信随你們。再說了,倪雪之前交過四五個男朋友了,領個證也沒什麽奇怪的。”
坐在對面的人捧着盒飯,問:“你說的是她哪個男友?”
“就那個房地産公司的張總啊。”
又有人說:“這種事情誰知道呢,你看她現在明面上沒戀情,搞不好私下和哪個小鮮肉在一起。”
“就是就是。”
眼看話題蔓延開來,有燎原之勢──
“咳咳。”
江暖咳嗽兩聲,敲了敲飯盒,板着臉道:
“不許議論演員。讓本人聽見,你們還想不想在劇組呆着了?”
話音未落,身後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
“晚了,已經聽見了。”
江暖回過頭,倪雪抱着胳膊,沖她揚了揚眉。
五分鐘後。
江暖關上房車的門,一下子和外界隔絕成了一個小空間。
“我已經大家說過了,他們保證下次不八卦。我知道要你不介意很難,不過劇組裏人多嘴雜,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倪雪擺弄着指甲,不鹹不淡地道: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放過他們一馬,換做我是導演,早把那帶頭的女生開除了。”
江暖笑笑:“那個女生家境不好,開除了她恐怕真得去喝西北風了。”
說着坐到倪雪對面。
“其實他們也沒說錯。”倪雪忽然說。
江暖一時訝異,脫口而出:“你真的離過婚?”
剛說完她就意識到不妥,連忙補充,“抱歉,我沒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
倪雪挑眉看向她:
“有這麽驚訝嗎?”
“呃……”
江暖不知該說些什麽。
“我從出道到現在,擺在臺面上的,沒擺在臺面上的,林林總總也有過好幾段感情,只不過總是沒找到合适的那個人。”
“合适?”江暖對這個詞感到頗為突兀,“不是喜歡?”
倪雪靜默,不知在想些什麽。
片刻,她擡起眼,問:“你呢,你有喜歡的人嗎?”
還沒等江暖回答,她又自顧自地說:
“又或是,你有愛的人嗎?”
另一邊。
沈知恩怔怔地看着站在對面的溫戈。
他水霧蒙蒙的桃花眼在此刻泛着盈盈的水光,煞是好看。
攝影棚。
機器“轟轟”作響。
溫戈推了推她,語氣不滿,“喂,你怎麽了,發什麽呆?”
沈知恩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确認道:
“那個,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能不能再說一遍?”
“我說,晚上收工後你想不想去附近的串吧?”
沈知恩仍是不可置信,再次确認道:
“一起嗎?”
“廢話。”溫戈好像覺得她是塊朽木,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到底去不去?”
沈知恩生怕溫戈轉頭就放她鴿子,點頭如搗蒜,“去去去。”
“那就這麽定了。收工後我來叫你。”
說完,溫戈轉身離開。
沈知恩在原地怔愣了一會兒。
然後,唇角漾開了小小的浪花。
再然後,笑容無限擴大,擴大。
幸福來得太突然。
她把這一切幸福的原因歸納為──
沒有江暖。
江暖正往攝影棚裏走,忽然毫無來由地打了個噴嚏。
她打噴嚏的時候閉着眼睛,沒看清腳下的路,被地上的線路一絆,眼看就要摔倒──
被一只纖長如玉的手堪堪扶住。
周曾谙面色一沉,語氣冷嘲熱諷:
“眼睛是給你裝飾用的嗎?如果受傷了,就不是江導一個人的事情了。”
話畢。
他抽回手,徑直離開。
江暖:“???”
莫名其妙。
身後。
跟着走來的倪雪注視着這一幕,仿佛明白了什麽似的。
……
周曾谙停下腳步,俊美的臉上神色有些懊惱。
倪雪慢悠悠地走過來,站定:
“看不出來,曾谙老師還挺關心江導的。”
“作為演員,關心導演是應該的。”
周曾谙不冷不熱地回應。
倪雪微微一笑,“是嗎。可我看到的好像不是這樣。”
周曾谙音色帶着淡淡的磁性:
“倪老師,你想多了。”
“只是找個理由搭讪而已。”倪雪莞爾一笑。
周曾谙卻無動于衷,“如果倪老師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等等。”倪雪叫住他,走到他身前,“你這小孩還挺有意思的。不過,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擺出這麽一副生人勿近的臉?”
周曾谙微微蹙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是說,“倪雪一頓,“你酒量怎麽樣?”
“酒?”
昏暗的酒吧。
調酒師晃動着手中晶瑩的液體,然後打開塞子,緩緩倒入玻璃杯中。
白蘭地在燈光的折射下散發出瑩潤的光澤。
倪雪舉起玻璃杯,仰頭一飲而盡。
她長籲一口氣,看向一旁抱着胳膊正襟危坐的周曾谙,說:
“你不喝嗎?”
周曾谙面色冷淡,薄唇輕吐出一個字:
“不。”
“那怎麽行。”倪雪招手叫來調酒師,囑咐了幾句,轉頭對周曾谙說,“給你點了一杯适合你的酒。”
“……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他剛一起身,就有一混混模樣的人上來,大剌剌地将手搭在倪雪的肩上。
“美女,一個人喝悶酒?”
周曾谙視線輕掃過那人,話音淡淡:
“把手放開。”
倪雪背對着二人,手舉着酒杯放在唇邊,勾了勾嘴角。
混混見狀,反而更加肆無忌憚,“怎麽,你是她誰啊?”
周曾谙冷聲道:“她不是你能動的人。”
混混大聲笑起來,拍着胸脯一副混不吝的模樣,“你當自己是天王老子還是比爾蓋茨?呵呵,我告訴你,今天就算是一個女明星站在這裏,老子也敢動!”
話音未落。
倪雪側過臉,挑了挑眉:
“聽說你敢動我?”
她不轉頭不要緊,一轉頭,混混只覺得眼前的人豔光四射,氣場強大,一時間晃得睜不開眼。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連擺手:
“倪,倪……明星!不敢動不敢動,你們,你們自便。”
斷斷續續地說完,混混連滾帶爬地走了。
周曾谙嘆了口氣,搖搖頭,一副“你看我早就告訴過你吧”的表情。
這邊小插曲剛結束,那邊酒也上來了。
是一杯藍色的瑪格麗特。
倪雪推了推玻璃杯,“酒來了,人不能走了吧。”
周曾谙略頓一頓,轉身坐下。
“先聲明,我只喝一杯。”
倪雪“嘁”了一聲,“姐姐好心請你喝酒,不要不領情。還有,以後不要叫倪老師了,叫姐姐,聽到嗎?”
周曾谙抿了一口瑪格麗特,“倪老師的口味很是獨特。”
“你懂什麽,我可比你大了整整十歲!十歲啊,我滿臉的膠原蛋白都流失了一半了。”倪雪有些感嘆地摸着自己的臉,“你想知道我的膠原蛋白都是怎麽流失的嗎?”
周曾谙眯起眼,“什麽?”
“在我還沒出道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人。”
暗淡的燈光下,倪雪垂下眼眸,輕輕搖晃着手中的酒杯。
“那個人和你一樣,不喜歡說話,不過長得沒有你好看。你知道,我從小到大都是被男生追的那一個,可是那個人呢,對我愛答不理的,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勝心。我每天都等在他會出現的地方,送給他一切貴重的禮物,就為了能讓他多說一句話。但是他心高氣傲,不僅不跟我說話,還把我送東西扔進街邊的垃圾桶。你說,這個人是不是很讨厭?”
“然後呢?”
倪雪沒有回答。
片刻,她輕舒一口氣,注視着男人:
“你和江暖是男女朋友吧?”
他沒料到她會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話,微微一愣。
“雖然不知道你們兩個之間發生了什麽,可是我可以看出來,你還喜歡着她。既然這樣,就不要讓自己後悔。”
倪雪說:“至少,不要像我一樣。”
周曾谙眸色微動。
他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
從酒吧出來,已是深夜。
倪雪獨自一人走在霓虹的街邊。
偶爾,幾輛黑色的汽車飛馳而過。
直到一個路口,綠燈恰好轉變成紅燈。
她停下腳步,窈窕的背影十分安靜。
寂靜的夜像一塊巨大的幕布,無邊地蔓延開來,讓人望不到盡頭。
路燈光線朦胧。
她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
纖細的手指輕劃過黑色的字體。
良久。
她撥通了魏傑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