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唐安堯坐在椅子上,早已不見慣常的從容不迫,相反,他一臉蒼白,放在膝蓋上的拳頭緊握,似乎唯有這樣,才能抑制得住顫抖。
候審室的門驀地被推開,莊楚明帶着助理快步進來。
唐安堯立即站起,幾乎要撲到他面前去,一旁的法庭警察立即按住他,喝道:“不要動。”
唐安堯目光焦灼迫切,他看向莊楚明,嘴唇半啓,想問什麽,卻事到臨頭,忽而不敢問。
莊楚明卻像看清他的意圖,也不廢話,直接道:“警方前天将你清水灣別墅花房下水道挖開了。”
唐安堯聲音輕飄飄的:“找到什麽?”
“毛發,”莊楚明看着他,有些無奈地道,“還有被溶解得差不多的人類牙床殘餘,上面有一枚牙齒。法醫鑒定是沈濤的。”
唐安堯像被人驟然抽掉渾身力氣一樣,一下癱坐到椅子上。
“我們原來攻擊物證的想法行不通了,辯護策略要改,”莊楚明皺眉說,“來這麽一手還真是卑鄙,今天的庭辯沒法做了,等下開庭你不要激動,我們先讓控方贏一次……”
唐安堯卻俯下身,将頭埋入手掌中,渾身發抖。
莊楚明道:“你也不用太悲觀,硬仗還在後頭,我會想辦法……”
“濤濤,真的死了嗎?”唐安堯埋着頭啞聲問。
“證據上看顯然如此,”莊楚明猛然回過神來,奇怪地道,“沈濤當然死了,不然我們為什麽要打這場官司?”
“不,”唐安堯迅速擡起頭,他目光瘋狂而執拗,撲上來一把揪住莊楚明的衣領,猙獰地道,“他沒死,他不會死,那不是他,去查,那不是他!”
莊楚明驚愕地看着他,兩旁的法警沖上來一把将唐安堯按回去,唐安堯如困獸一般掙紮,低吼道:“他沒死,他不可能會死,不是他,那不是他!”
莊楚明的助理律師看得驚心裂膽,他過來悄悄說:“莊Sir,都說他有狂躁症,這是不是發作了?”
莊楚明眼睛一亮,迅速在腦子裏構好一個主意,對助理低聲吩咐:“說得沒錯,他發病了,立即出去喊人來幫忙!”
助理律師詫異了一秒鐘,迅速點頭,忙不疊地跑出候審室。
莊楚明趁着這個機會靠近唐安堯,看似幫助法警制服他,實則悄悄在他耳邊說:“幹得好,繼續發瘋,越狂躁越好!我馬上申請休庭。控方想扳回一局,沒那麽容易!”
唐安堯擡起眼,目光悲怆中帶着瘋狂。
“不是他。”他固執地重複,“不是他。”
莊楚明微微眯眼,問:“你确定?”
“不是,不是,不可能是!”
莊楚明與他四目相對,随後像下定決心一般點了點頭,立即起身,倒退幾步。
與此同時,門被哐當一聲推開,一群人湧了進來,警察、法庭工作人員,甚至包括唐安邦的人,莊楚明默默退到一邊,看着他們圍上去抓住唐安堯,看着唐安堯狠戾掙脫,将審訊室弄得一團糟,看到後面,醫護人員終于到場,給唐安堯注射了鎮靜劑,将他弄上擔架擡出去,一切突然安靜了下來。
“唐安堯庭審發病是為何因?這個新聞标題怎樣?”莊楚明目送這群人漸行漸遠,回頭跟自己的助理說。
“很不錯,我馬上去交代他們。”
“法官那申請了?”
“是,被告發病,法官也不得不同意。”
“辛苦了。”
“莊先生,”助理律師皺眉說,“但為什麽唐安堯會堅持說沈濤沒死呢?”
“因為他發病了。”莊楚明淡淡地道,“他愛沈濤,所以無論如何無法接受他死去的消息。”
“莊先生,我們接下來要不要拿唐安堯的病做文章?”
“這是一把雙刃劍。”莊楚明沉吟道,“搞不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還是看看再說。”
第二天的報紙頭條果然是“唐安堯庭審發病是為何因”,報道将唐安堯聽聞沈濤遺骸被發現而發瘋開始說起,間或透露了據現場目擊者聲稱,唐安堯一直在嚷嚷“那不是他,沈濤沒有死”之類的胡話。這個細節将整個案情越發推向撲朔迷離的境地,到底唐安堯是不是兇手,一時間又成為街談巷議的熱門話題。
“這個現場目擊者是誰?”莊楚明邊看報邊問。
“不是我們安排的,”助理律師回答,“但他這麽說幫了我們的忙,大概是唐安邦先生安排的人。”
“多此一舉。”莊楚明合上報紙。
他們正說着,另外一名助理跑來道:“頭,有人來找,自稱是周景晖先生派來的。”
莊楚明挑起眉道:“請。”
那人顯然是匆匆趕來,身上穿得很普通的休閑裝,墨鏡拿在手裏,這回一進門也沒跟他客套,直接道:“莊大狀,我給你送東西來了。
他将手裏的牛皮紙袋遞過去,莊楚明立即打開查看,看了一會,忽然笑道:“替我謝謝周先生。”
“周先生說了,這是他應該做的。”
莊楚明低頭看東西,忽然問:“怎麽稱呼你?你跟唐安堯是什麽關系?”
那人一愣,随即說:“我是他的私人助理。莊大狀叫我阿駿就好。”
“怪不得周景晖肯将這麽重要的資料讓你帶來。”莊楚明放下資料,問,“你跟唐安堯認識多年?”
“是,我跟周先生,都是唐家幫的老人。”阿駿想了想補充道,“唐家幫是圈裏對唐導團隊的戲稱。”
“嗯。”莊楚明點點頭,又道,“你們唐導不信我,有些事說得不盡不實,我很難替他打這個官司。”
阿駿是個老實人,立即着急說:“莊大狀,唐導不信您怎麽會聘請您呢?現在這個要緊關頭,您可千萬別有什麽誤會……”
“他一直認為沈濤沒死,卻不告訴我,害我白忙,這不是不信我是什麽?”
“不,不是這樣的,畢竟沈先生深不見人死不見屍,他愛沈先生,自然心裏留有奢望……”
“哦?就這麽簡單?”莊楚明不以為然,“你不想說就算了,反正官司就這樣,我再有本事,也沒法在當事人不配合的狀況下打贏……”
阿駿幾乎要哭了,說:“可是,可是唐導也沒向您隐瞞什麽啊……”
“怎麽沒有?”莊楚明轉了轉眼睛,瞥了他一眼說,“有些事不如你來告訴我吧,比如,都說唐安堯愛沈濤,他到底愛沈濤什麽?我看過照片,沈濤雖然長得不錯,也不到讓個國際大導演一見傾心非他不可的地步吧?”
阿駿迷糊地說:“這個,或許是因為沈濤符合唐導多年追尋的标準吧,我記得當初他剛剛跟沈濤确定關系,私下裏很興奮跟我說,阿駿,濤濤就像我多年前丢失的一個寶貝,現在我終于找回來了……”
“失而複得啊,”莊楚明眼中閃過一絲興味,“這倒是,令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