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滴滴答答,清脆的雨點,顆顆落在山寺前掩映的芭蕉葉上。涼風穿過前堂,頑皮的追逐著僧院內中滿地殘葉,就地卷起小旋風似的漩渦,團團打轉。
空山寂靜無聲,雨落中的深山古剎周遭,連鳥雀啁啾都幾不可聞。
一切都是未涉世的靜,波瀾不驚的平和。
僧院正中,一名看起來年僅七八歲的小沙彌,懷抱著跟他人差不多高度的笤帚,正倚著一棵大槐樹打盹。
這小沙彌阖著眸,長長睫毛如蝶翼,撲扇於随著淺淺呼吸而慢慢起伏的俊俏面容上,煞是靈動可人。尚未剃度的小腦袋上,一頭稍顯淩亂的黑發;若不是身著與自身尺寸不那麽合适的寬大僧衣,一眼望去倒像山下尋常百姓家的孩童。
“呼……”睡得極為用心,笤帚掉到地上發出啪嗒聲響,都沒能把這小和尚驚醒。
“咳咳。”
直到一聲刻意的輕咳自耳邊響起,才把小和尚猛然驚起擡頭,嘴角邊一滴可疑的口水沒來得及擦就陡然跳将起來:“師、師父!”
想要拿出懷中的笤帚表示自己不是偷懶而是正在打掃,卻一眼望見那把笤帚正哀怨的躺倒在一地水窪與落葉中,濕淋淋的顯然已脫手好久。
小沙彌稚氣未脫的臉蛋頓時漲紅,手忙腳亂的朝師父俯身便拜:“師父,徒兒……”
霖善寺住持了覺大師手持佛珠,輕聲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看了這心性未定的徒兒一眼,無奈道:“今日早課做了麽?”
“做、做了……”
“經書可抄寫默誦了?”
小和尚乖巧點頭。看師父臉色好像并沒有責罰的打算,松了口氣,趕忙機靈的跑去将地上笤帚撿拾起,讨好道:“師父莫惱,徒兒現在立刻重新打掃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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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覺大師嘆了口氣:“罷了,待得這陣雨過,再來清掃。寺裏來了幾位香客,你且先去前頭好生招待著。”
香客?
小沙彌略略吃驚,他們霖善寺位處深山,人跡罕至,向來香火不盛,門可羅雀。從他懂事起,就沒見過有人遠涉山林來寺裏上香,今日是怎了,破天荒竟然會有香客上門?
了覺大師看出徒兒的訝異,淡然道:“興許是雨大,路不好走,來此處避雨也未可知。”吩咐道,“來者是客,無論如何,不可怠慢。”
這個理由頓時讓小沙彌恍然大悟,應了一聲,放了掃帚便急急去到前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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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善寺是一處歷史悠久的古剎,古往今來曾有不少高僧在此地靜心修行,誦佛傳經。雖則香火不旺,卻因遠離塵世,潛心修佛的緣故,一絲不漏的保留有佛教寶剎的莊嚴肅穆,檀香缭繞中隐約可聽後山清越锺聲,冥冥入耳。
寶相莊嚴的佛像前,一名衣著華貴、雍容美麗的少婦正手持幾支散發嫋嫋青煙的香燭,向著端坐殿上的彌勒佛婷婷拜下。她身後站著幾個同樣穿著精致衣料的青年男子,目視應是少婦的随身侍衛或保镖,在自家主子禮佛的同時,沈默而警戒的立於其後。
小沙彌用茶盤端了幾杯香茗出來,那幾名身材壯實的青年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小沙彌便頓住腳步,立在佛像旁靜等少婦上香完畢。
片刻,那名長相端麗的少婦立起身來,眼角餘光注意到小沙彌,含笑朝他招手。
小沙彌步到她面前,看她拿起茶盤上一杯香茶,盈盈笑道:“小師父,多謝招待。請問小師父法號?”
小沙彌老老實實回答她:“尚未受具足戒,師父未賜法號。”
“那小師父如何稱呼?”少婦見他容貌端正,舉止謙和文雅,不由心生愛憐。
“師父都是喚我‘息心’。”
“息心?”少婦微笑,正要再和小沙彌閑聊兩句,卻聽得一個清冷而帶有濃濃不屑的少年聲音,自殿外冷冷響起:
“這名字可有來歷?”
聲音來得突然,小沙彌吃了一驚,調頭往殿外望去,只見一名同自己年歲不相上下的紫衣少年,正在另一名撐傘男子的護佑下,跨過門檻直直走入殿來。
這少年生得好不美豔,年歲不大卻絕然是個美人胚子,面若冠玉,目似秋波,一雙似嗔非嗔的桃花眼裏好似蘊藏了纏綿委婉的千種情意。單是他挑眉撇唇的那一抹淡笑,小沙彌就有種這人不必開言已是風流萬千的錯覺。
少婦見他走入,寵溺的把人拉過身邊,掏出一方錦帕細細替他擦拭衣裳上沾濕的雨水:“都說外間雨大,你還偏生要去賞雨吹風,仔細涼著了。”
紫衣少年卻似不曾聽到他母親嗔怪,一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徑直盯牢小沙彌:“敢問這位小師父,息心二字,可有出處?”
叫息心的小和尚愣神半晌,只覺這貴氣少年好不倨傲,初次見面竟這般咄咄逼人,好似不依不饒。
但他素來平和老實,也不介意這富家子弟的古怪脾性,只是老老實實回答:“名字是師父所取,有何寓意息心并不知情。”
“哦~”紫衣少年水眸半轉,似笑非笑的望著他,“我還只道是典出江北那座有名的佛國禪寺‘息心寺’呢,如此說來,小師父想來也不清楚那座寺廟曾有的鎮龍傳說了?”
息心看了看他,如實回答:“不知。”
少年啧啧有聲:“身為佛門弟子,對那等振奮人心的傳說竟然素未耳聞?”
“疏兒,不可無禮。”少婦輕聲道,随後又向一頭霧水的小和尚道歉,“小師父,真是抱歉,我家孩子這般不懂禮儀,給小師父添擾了。”
那叫疏兒的紫衣少年不再做聲,只是一徑拿眼瞅著息心,他眼底藏著淺淺淡淡的光芒,一時寒如星子,一時又暖如微火,看得息心毛骨悚然,端著茶盤只想往後退出殿去。
少婦又道:“今日雨大,下山之路濕滑不平,可否在貴寺中借住一宿?”
息心道:“寺中尚有空房,應是不成問題。”
少婦歡喜的笑了起來,她拉過息心的手,放了一錠金子入內,息心驚愕的想縮手回去,卻給牢牢按住:“這是一點薄禮,是對佛祖的敬心,還請小師父莫要推辭。”
這、這就是傳說中的香油錢?
息心微微困窘,他從未收受過俗世之物,寺中生活素來清苦貧寒,拿著那錠金元不免有幾分燙手。想著是否要回禀師父此事,手卻忽然給另一人牽住了。
愕然回過頭,牽住他的卻是那面容姣美的華貴少年。
少年看著他,一改剛剛見面時的倨傲和試探,面色愉悅的對他微笑:“你領我去寺裏各處看看可好?我對佛寺興趣頗大呢。”
給他牽住手,息心不知為何,陡然把金子的事抛到了九霄雲外。
他雖不懂世間萬般色相,卻是識得人美醜的,這名少年有一副讓人過目難忘的美貌容顏,如果不擺出那種富貴人家的頤指氣使來,倒是任由誰見著都讨喜。
何況這霖善寺深居簡出的大都是年長的和尚,難得遇見與自己年歲相仿的同齡孩童,孩子都是最喜同類生物的,息心一時不免對這美貌少年有了親近之心。
他點點頭:“好,等我跟師父禀告完,便帶你去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