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陸子疏表白

第十八章 陸子疏表白

晉息心跪在大殿蒲團之上,閉眸斂眉,心頭一派純然寧靜,耳旁是霖善寺護寺長老們敲打木魚聲響,梵誦喃喃。

他低著頭,雙手合十,靜等師父了覺大師前來。檀香在殿內四處角落嫋繞升起,如輕紗白霧,替俊朗眉目浸染上一層與世隔絕的疏離色彩。十五年少,端正平靜的面容,他塵波不擾,挺直脊梁跪得直直的,是不動如山的沈著與自持。

師兄們已然結束了早課,霖善寺上下衆僧,漸漸朝大殿裏圍攏了來觀禮。

了覺大師來日無多,衆人大都聽聞了今日住持之位将要傳給這位年歲最小師弟的消息,雖然有所詫異,好在寺內人心單純,別無他想,在長老們言簡意赅的傳達下基本默認了這個決定。

只是所有相關人士均已就位,卻遲遲不見住持身影。

跑去住持房裏請了覺大師的慧空,一刻锺後,蒼白著臉回到大殿,在霖善寺地位僅次於了覺的了空長老耳邊耳語了兩句,平素冷靜的了空長老頓時臉色一變,霍然道:“住持坐化了?”沒能壓得住略急促的語氣,靜谧無聲的殿內,所有人都聽見了這一句。

晉息心驀地擡起眼,不等了空再說第二句話,噌的站起身往住持房中奔去,身形擦過手捧清水瓷碗的一個師兄,把猝不及防的後者撞得往後險險一退。

他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慧空師兄走了眼,師父雖然病體孱弱,但觀昨日白晝時分氣色,分明還能再撐持一段時日;總不至於短短一夜未見,便天人永隔。

但臨走前,師父看他的眼神,幾番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麽必須要告知他的話不吐不快。他恭敬立在師父身前靜候師父指教,師父卻深深看他許久,終究還是一語未發,讓他回房為今日剃度與交接做準備,攪得晉息心一頭霧水。

現在想來,難道師父那個時候已經預期到自己會於當夜圓寂?那師父又為何有所保留,吞回了一些該說之話──有什麽是不能對他開誠布公的?

他一眼望見師父盤膝坐在床榻上,垂著頭,面色平靜,周身不見外傷。顫抖著手指上前去探鼻息,已然一片冰涼。

了空長老一行人匆匆跟著進了住持禪房,望見晉息心僵硬表情,再看看床榻上杳無聲息的了覺,喟然嘆了口氣。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了空長老終於是邁前一步,蒼老大手輕拍了拍身高已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少年肩膀:“息心,住持已然圓寂,他的遺願我們該繼續遵從。随我到大殿,繼續将儀式進行下去罷。”

晉息心木然點頭,眼神依然沒有離開床榻上那具冰涼無生氣的身體。眼眶裏有熱熱的液體在聚集,卻礙於多年修持寧心,無法沖潰那道自控的界限順利掉落下來。

未承想,竟當真是與恩師陰陽相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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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木然良久,待要依循了空吩咐前往大殿,卻發現了空長老和其它幾名長老神色不對。

他們各自找了個角落,在住持禪房裏翻找著什麽,連床底都找了個遍,但一無所獲。

“鎮寺之寶不見了。”了空長老臉色比先前更加難看,晉息心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如此沈重又如此灰敗的表情,那因為失去了住持的指點,而變得有些無措起來的模樣。

沈重的對其他幾名長老,又像是對自己自言自語道:“霖善寺自古流傳下來的鎮寺之寶,月隴禪杖不見了。”

霖善寺代代住持以月隴禪杖為傳承信物,傳聞那柄鑲有翠綠寶石的禪杖是一位修行高深的聖者所持,法力無邊,聖者曾用它斬妖伏魔,做過無數有利於蒼生百姓之事。

後來那位高僧涅盤圓寂,月隴禪杖不知何故流落到霖善寺,被當時的住持視若珍寶,作為鎮寺之物代代相傳了下來。直至了覺這一代,原本要在今日的住持傳位大典上将月隴禪杖傳遞給晉息心,作為住持交接的信物證明。

如今,了覺在所有人都未料想得到的時機悄然圓寂,月隴杖不翼而飛──這個住持交接大典,不得不暫時中斷。

“吩咐所有弟子關閉山門,”了空長老肅然道,“在全寺範圍緊密搜索月隴禪杖下落,沒有長老會的許可,誰也不準踏出寺中一步!”

很顯然,若不是寺院中有細作,便是闖來了看中寶物的貪心賊寇。

幾名弟子聞聲領命而出,過不了多久,又有一人匆匆折返而回,禀告道:“了空長老,門外八王爺世子陸子疏拜見。”

“陸世子?”

了空長老自是知曉晉息心與陸子疏之間竹馬相伴的關系,斟酌片刻,還是決定不要怠慢這位遠道而來的皇親國戚。

“息心,寺中發生之事暫且按下,由我等處理即可。你先去陪同陸世子稍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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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疏百無聊賴的坐在息心的禪房中,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在手心輕拍。拍得倦了,又輕輕點著自己下颚,目光投向窗外,等著那個慢性子的和尚回到房中來。

過了好一陣,在他差人通傳了空長老之後一炷香功夫,才聽得到慢騰騰的腳步從過廊上傳來,晉息心拖著沈重得像灌了鉛塊的雙腿,一步步挪回自己禪房中,臉上的神氣,活像下了好幾場雨一直沒能見著陽光的向日葵。

陸子疏一見他那垂頭喪氣的樣子,忍不住就先撲哧一笑。

“息心大師,聽聞你很快就要接任霖善寺住持,為何這般愁眉苦臉?”

晉息心掃了他一眼,沒有暌別多日重逢的喜悅,只是默默的看著他,表情凝重。陸子疏倚了過去,抓住他手想要偎入他懷中,卻被人掙脫開來。

“子疏,別鬧,寺裏發生了大事,我沒有情緒陪你。”

看他臉色真的是很難看,陸子疏當然知道是什麽原因,卻佯裝不知,面上慢慢露出一絲不滿,哼道:“我不計前嫌跑來這麽遠同你言歸於好,你竟如此對我。”

前嫌……

唇角燃起灼燙熱度,陸子疏吻覆上來的柔軟仿若再度重現,短暫失神間,那種恍惚竟然蓋過失去自小敬慕的師父帶來的傷痛。

晉息心漲紅了臉,吶吶張開口,想要為自己分辯卻被陸子疏搶先一步。他流轉了眼眸看他,眼神一改方才打趣逗弄他的不正經,波光粼粼,意味深長道:

“我也發生了大事,很要緊的大事。我必須同你商量如何解決這個棘手難題。”

對面那人吃了一驚,緊張的脫口而出:“府裏發生什麽事?還是宮裏發生什麽事?很嚴重?”

“不是府裏,也不是宮裏,發生事情的是我……”

“你?”晉息心更加緊張,登時抓住陸子疏體溫偏低的手心,急著去探他額頭溫度,“你生病了?身子不舒服?”

陸子疏任由他緊緊抓著自己,看著他在自己身上亂摸,幽幽道:“息心,我難受,上次飲過般若後,五髒六腑裏,都像燃著一把無法燒盡的火,……”他緩緩松手,将手中折扇扔擲在地,雙臂環上晉息心腰間,将自己貼服上去。雙腿微微分開,似有似無的摩挲著晉息心下體,湊近他,像嘆息又像呻吟的在他耳畔柔聲道:“我一直在想你,克制不住的想你。”

沒有反應過來的人,依然皺著眉,忙著給他探溫度,又去抓他的脈搏想要替他把脈。陸子疏擒住他到處亂碰的手,放上自己後腰,放軟了身子窩在那人臂彎中,把兩人身子間距離縮短到幾無縫隙。

晉息心道:“子疏,我也在惦記你,惦記我走後沒有人陪你,你會不會覺得孤單。”

陸子疏幽幽道:“我是認真的,息心。我說的想你,是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他将腳尖稍稍踮起,柔軟唇瓣在晉息心唇角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退。

卻久久停留在少年頰邊,耳語似風聲自林間穿過:“我停止不了想你。每日晨起洗漱之際,沐浴淨身之際,手捧經卷讀書之際,眼前擺放著文房墨寶之際;夕食之際,給額娘請安之際,點檢王府內務之際……息心,我傾盡心力認真做著那一切,卻感覺眼前一景一物都如同夢境,唯有遙遠而不在身邊的你才是唯一真實的東西。我是如此想你……想到……已經無法冷靜應對任何與你無關的事情……”

他慢慢擡起眼,凝視著與自己緊密貼合的那人,哀傷而溫柔的問:“我發生這麽大的事,你要如何助我解脫?”

晉息心腦袋中嗡地一響。陸子疏像是朝常年平靜無波的水面投下一塊巨石,砸得水波四起,而他是站在堤岸邊發愣的孩子,措手不及給淋濕了一身。

他聽著自己每一聲都像在沙石地裏碾磨得硬梆梆的,勉強從喉嚨裏擠出音來:“是、我強吻你的關系……?”

“你奪走我的第一次。”陸子疏愈加哀恸的看著他,指責他,“難道你當真那麽自以為是,認為發生過那麽不堪的事情後我還能繼續将你視作好友?”

瞥了眼已然呆若木雞的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停留在頰邊的雙唇重新游移到那人唇上,用力覆上:

“──晉息心,你害我對你産生了奇怪的感情,我來找你,就是要讓你對我負責。你不可以剃度,不可以當住持,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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