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生疑窦

第二十六章 心生疑窦

陸子疏驀然大笑起來,他生性優雅,這突兀的笑聲卻拔高得尖銳,一旁陸吟櫻聽得心驚,按捺不住的開口:

“疏兒,你怎麽了──”

陸子疏不搭理她,邊笑,邊向晉息心逼近,呵氣如蘭,一時溫柔似水,眼底卻冰冷若霜。他微微笑道:“你想起來要問我舊事了?今日大相國寺外,可是發生什麽事?”

晉息心看著他,不答,只是問:“子疏,同我有無法詳述的苦衷麽?”

陸子疏愈靠近他,他左手無名指便愈加發熱,那安靜蟄伏於某處的沈黑戒環,佛氣充盈,仿佛自逼近的人身上感應到某些不同尋常的氣息,隐隐有呼之欲出的躁動。

晉息心的神情亦随著戒環的躁動,變得有些不似他平素的模樣,那一貫對陸子疏的寵溺和無可奈何的聽縱漸淡,多添了一抹凝肅與正色。

陸子疏逼近到與他鼻尖相貼的距離,卻突然停止了靠近,兩個俊美少年面對面站立著,咫尺之遙,氣息相聞,彼此都能聽見對方胸腔中心髒急劇跳動。

陸子疏若有所思的打量著他,柔軟鼻息輕輕拂過晉息心臉頰,後者神色愈加嚴峻,卻嗅到陸子疏身上淡淡龍香,那與生俱來誘惑的香氣讓晉息心有些許暈眩。

“我同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陸子疏忽然輕輕笑了起來,那股陡然興起的壓迫感又陡然撤去,他好像於片刻中又恢複了那個從容不迫的陸子疏,輕搖手中折扇,笑道,“息心你臉色如此嚴肅,我還當我有什麽把柄落在你手中,叫你佛門中人看不過眼了呢。”

“你尚未回答我的問話。”

“我累了幾日,明日還有大相國寺的犒賞大典要應付,你不想要見戒玺了?”

明知陸子疏借機轉移話題,可是佛門戒玺确實也是他心心念念的東西,晉息心頓時啞了口,而方才還怒意騰騰的陸世子已翩然轉過身,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對愕然一旁的陸吟櫻輕笑道:“額娘,其實倒不是疏兒抗拒成親,只是疏兒是太子身邊的人,這婚姻大事,還是要請示過殿下的意思較為合适。太子若肯,疏兒絕無二話。”

他方才由於晉息心一番話翻臉動怒,如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将太子當做最佳擋箭牌推了出去,情知這個理由任誰也無法反駁。

太子對他是何心意,陸子疏聰慧靈巧,早就一眼望透,太子哪裏會肯将他拱手送給其他女人?

陸吟櫻想想也在理,太子同疏兒一般年歲,太子尚未迎娶太子妃,哪裏有為人臣下走在主子前頭的道理。這樣想著,口氣就松動了些,答應此事容後再議,等到明日王爺回府再來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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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還緊繃得像一根上滿了的弦的氣氛松懈了稍許,陸子疏又轉過身,卻是不看晉息心,只搖著扇徑直往自己房中去了。

晉息心跟了兩步,又停步,只怔怔望著那人背影消失的方向。

陸吟櫻看看遠去的兒子,再看看久久伫立原地沈默不語的晉息心,他倆八年來首次鬧出這麽僵硬又古怪的氣氛,格外的不對勁。

陸子疏回到房中,嘴角挂著的笑容頃刻隐去,折扇一合,煩躁的在手心輕拍數下。

襲煙一聲不敢吭的侍奉在他身後,只見世子眉間緊鎖,一忽兒阖了眼眸陷入沈思,一忽兒又勾著唇冷笑,周身散發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他赫然轉身,少年俊美面龐染著深沈殺意,對襲煙道:“我如何囑咐暗衛的?晉息心去過什麽地方,見過什麽人,一五一十通通向我彙報上來,怎麽今日鬧出這麽大動靜,卻是絲毫風聲也沒有,至今不見人向我通報?你們怎麽做事的?”

襲煙慌忙下跪,埋著頭不敢擡起:“世子息怒,襲煙正要向世子禀告此事,晨間息心師父出門時,确有三名暗衛蹑蹤其後,可是,可是在接近大相國寺時,卻忽然起了一陣濃霧……”

“濃霧?”陸子疏森森冷笑,“青天白日,哪裏來的濃霧?”

“奴婢也是這麽說,可是那三名暗衛均堅稱眼前蔓延著濃濃白霧,他們一時無法視物,待眼前迷霧散去後,才發覺失去了息心師父的蹤影……”

折扇輕落掌心,陸子疏慢慢颦起好看的眉,深思著這古怪跡象。

晉息心一反常态的主動問詢,他的表情顯示他意識到了什麽。但晉息心心性單純,不曾有過他想,除非有人暗中點撥,否則以他的純正心智,哪怕就連“我喜歡你”這種明示言論入到他腦子裏,都要縮了水打上幾分折扣。

陸子疏道:“去查,大相國寺今日進出共有哪些人,出入的時辰點,各自做了什麽事,一個也不準給我漏掉。”

襲煙領命退下,陸子疏默立良久,伸手去到一處隐秘暗格,翻找出一封潔白信箋。将信箋打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這信箋正是當日霖善寺生變,他從了覺禪房中搜尋出來的手書。

之後雖然他以妖力篡改了了覺書信,成功誘導了空一幹人對晉息心的深深誤解,但這封以旁觀者身份敘述他與晉息心前世糾纏的手書,他竟然沒有即刻毀去,而是鬼使神差的保留了下來。

潔白信箋上,用極其客觀的口吻述說了那段古早的僧與妖的糾纏,但了覺在最後結語時,亦注明其中內容有半數以上,均來自與前世晉息心同修過的一位高僧所述。

了覺在書簡中寫道:“息心吾徒,師父不曾有幸得見上一世慈悲與聖潔并存的你,未免遺憾,所幸尚有親見過當年聖僧風範的佛友留存人間。為師深知天命将至,以為師之力,無法阻斷因果,唯有盼望你好自為之,恪守本心,莫要動搖。那位與你同修過的僧者,功底精純,修為至深,若你未能恢複修為,可去一尋故友……”

陸子疏眼光久久流落在“故友”二字上,周身衣袍無風自動,吹拂得他長長青絲亦在背後飄揚。

“故友?”似笑非笑的念叨著這兩個字,他想起來,上一世晉息心同他纏鬥千年,有個長眉鶴發的僧人,似乎總是扮演著掠陣護衛的角色。

他從未曾正眼看過晉息心之外任何人,雖然感應到那名佛者亦是不容小觑,卻也興趣缺缺的甚至懶怠分一個眼風給對方。

大相國寺,濃霧,晉息心突如其來的态度轉變。

這事,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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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相國寺方圓百裏開外悉數戒嚴,皇城禁衛軍把守寺內寺外,戒備森嚴得一絲縫隙都找不出來。

大相國寺上到住持,下至尋常僧衆,提早做完了早課,寅時剛過便在從皇城通往大相國寺的官道旁排成兩行,恭候當今皇上的禦辇。

日頭升起,時辰一至,便見官道那方緩緩行來九五之尊華貴車辇,之後緊跟著東宮太子的車隊,其次按照官銜品級,逐一跟随著當朝文武百官。聲勢浩大,不亞於泰山封禪大典。

行說住持立在大相國寺恭迎隊伍的最前頭,一身皂色袈裟,神情肅穆,朝著從禦辇落地的皇上行禮。

皇帝微微颔首,在行說住持的引領下進得寺中去。

不一會兒內中便傳出口谕,讓芩絮太子與八王爺世子一同入內,百官暫候寺外,待聽封的九位邊疆大将則於半個時辰後入席。

太子在寺門前等了片刻,看見陸子疏身後跟著襲煙,兩人姍姍而來;而晉息心居然同他倆隔得很遠,極不顯眼的夾雜在陸府侍衛隊伍裏一并跟入。太子很是詫異,她知道陸子疏會帶晉息心過來參加謝天大典,但還是第一次看見陸子疏如此疏遠這個他在意萬分的小和尚。

“子疏,你同他怄氣了?”

一前一後進得寺門,太子壓低聲音問了句。

陸子疏淡淡的搖著他那把折扇,從容不迫的回答:“沒有。”

“那你把他擺到那麽遠的地方,不怕人弄丢了?”

“這麽大的人了,丢便丢了,難道要把他拴到褲腰帶上?”

太子心內嘀咕,昨日你可不就是像護雛的母雞一般恨不得把那人藏到自己翅膀底下。

但看看陸子疏臉色,似乎又沒有什麽不妥,若是跟晉息心鬧別扭,陸子疏怎麽著也會把臉黑個半天的。

便不再去管他倆的閑事,更加壓低聲音,用只有陸子疏能聽見的聲音道:“父皇已經答應我的請求,謝天儀式由行說住持主持,即便那位前住持今日出關,也不會對結果造成影響。”

本以為陸子疏該放下一顆心來,誰料那人只是拿眼角瞅了她一眼,淡淡道:“知道了。”

典禮按照預想中那樣,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皇帝帶領太子及文武百官上香,行說住持念誦經文,贊禮畢,由皇帝欽點的翰林宣讀對九位邊關将領加官進爵的旨意。陸瑱佑亦在受賞人之中,不僅俸祿翻倍,皇帝還格外恩賜了他地處京城最佳範圍的一處宅邸和數千兩黃金、成百綢緞布匹。

陸瑱佑謝過皇恩,退下前向坐在太子旁邊的陸子疏投去一眼,他亦很好奇今日竟破天荒的沒有看見兒子将息心安排在左近。如果沒記錯,晉息心好像給刻意安排隔開得挺遠,離這個犒賞大典的庭院中心還有很長距離,大概在門邊角落的位置,湮沒在十幾名府內侍衛當中。

宣旨完畢,皇帝又簡短的表達了一番對駐守邊關的衆位愛卿勞苦功高的溢美之詞,便擺開了茶席,君臣盡歡起來。

氣氛正融洽,太子和陸子疏互視一眼,擎著手中茶盞,吟吟淺笑的站起身來。

朗聲道:“芩絮感謝諸位元老重臣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今日以茶代酒,借花獻佛敬諸位大将軍一杯。”

太子發話,諸位将軍自然不敢大意,紛紛也舉起手中茶盞,向太子舉杯。一巡過後,太子離座,開始挨個單獨共茗,陸子疏眼神跟随著太子身影在席間穿梭,不時還若有心若無意的往随侍在皇帝身側的行說住持看上一眼。

晉息心在遠離中心宴席的位置,待聽見裏面傳來驚呼時,急切的想要撥開人群往陸子疏的位置接近,卻是無論如何也靠近不了。

陸府侍衛仿佛達成共識,有志一同的擋在了他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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