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選妃風波
第五十章 選妃風波
皇帝允諾給陸子疏六部尚書中任一職位,這個風聲早就在宮中盛傳,文武百官們紛紛猜測著年輕有為的陸府世子會挑選位高權重的吏部或兵部權位。畢竟這兩個官職,一個主管官員,一個主管軍權,都是衆官員趨之若鹜的好位置,炙手可熱。
可是陸子疏居然挑了六部中最清水衙門的禮部尚書,擺出不願争權的姿态。
這種姿态一做出,朝廷內外不少人暗暗松了口氣。
陸瑱佑本來就是邊關駐守大将,他兒子若是還把持著宮中那兩個要職之一,這兩父子一旦有反心,只怕黨同伐異起來,朝中動蕩不說,這皇帝指不定還要換人來做。
他沒有那個要權的心就最好了。
陸子疏其實不是不想要權,只是他的身體狀況,暫時不允許他花費太多功夫在宮廷争鬥上。
他嗜睡嚴重,白日裏趕早起來上朝,站在前列有時眼睛都睜不開。百官議事時,聲音如果小一些,嗡嗡如蒼蠅,他聽著聽著就會站在那裏瞌睡過去,直到皇帝開聲詢問他的意見,才強打起精神應對。
下了朝,跟一幫大老爺們擠得熙熙攘攘的出宮門,又會讓他本來就反胃的狀态更加不佳。陸子疏總是磨磨蹭蹭等到人散光了才動身,站得久了,腰酸得不行,一回到皇帝為他準備的別苑就直接癱倒到涼椅上去。
這種要死不活的狀況,他能夠勉強支撐住不要露餡已經很不容易,哪裏還有心思管其他閑事。
禮部尚書看起來比其他五部清閑,實則也有不少瑣事要應對,皇帝又喜歡有事沒事來找陸子疏。一來二去的,自家府邸回得少,在宮裏居住的時日反而長了。
晉息心起初還只是在別苑裏等他,後來眼見著陸子疏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要麽渴睡得很,要麽在回返的路上不住停下幹嘔,臉色慘白的回來別苑,便無法再安然等在原地,直接到金銮殿外去接人。
當然,這種舉動只能是暗地裏進行,不能給皇宮守衛察覺,否則就算他有十張嘴,也洗不脫非法潛入的刺客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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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到了下朝時分,百官們卻久久沒散,仍然聚集在金銮殿裏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什麽,隐約還有争吵聲傳來。
晉息心盤膝坐在宮門旁一棵大樹上,這裏視野良好,能夠從下朝的各色人群中迅速發現陸子疏的身影,兩個多月來他已經輕車熟路,哪怕是坐在樹上念誦經文都能面不改色。
他把經文念完,睜眸看看,竟然還沒有散朝。
再看看天色,日頭快移到正中,──商議什麽大事,要耗上一上午的時辰?
僧人微微皺了眉,想著那有孕在身的人,站在殿中只怕很是受苦。
他耐著性子又等了一刻锺功夫,比平時下朝時分已晚了一個時辰,殿門口依然不見有大臣走出來。
晉息心從樹上躍下,借著林蔭隐蔽,閃身到殿門口去。
只聽得殿中傳來陸子疏的聲音:“此事上月已議定,宦官已從全國各地尋訪到了适齡少女,初、複選業已結束。臣不過懇請皇上過目衆佳麗的畫卷罷了。”
皇帝的聲音則添了氣惱:“陸子疏,你……你動作何必這麽快!”
陸子疏道:“為充盈後宮,替皇上開枝散葉,是禮部重大職責之一。”
皇帝道:“朕當日是說暫緩辦理!”
“皇上亦親口答允此事由微臣及禮部操辦。”
“你──!”
百官們的竊語聲又響了起來,很明顯,這場早朝之所以拖到現在遲遲不散,就是皇上跟陸尚書兩人杠起來了。
晉息心掩藏了身形,擔憂的看著站在最前列的人。陸子疏臉色很不好看,手指無意識的總去扶住腰部。這一上午站下來,其他大臣都覺得有些吃力,五個多月身孕的陸子疏就更加撐不住了。
為什麽都沒有人察覺他面色不好?
他強撐著挺直腰板站在皇帝面前,即便皇帝看不出他藏在寬厚衣袍下的異狀,至少也能看出他面上的冷汗吧?
手心緊緊攥住,從側面角度,僧人能清晰看見陸子疏身前的隆起,那些文武百官,那個皇帝,是瞎了嗎?
一片喧嚣中,陸子疏冷靜地道:“後宮不能長期無主。臣鬥膽直言,皇上金口玉言,既是已讓天下女子參與了選妃,沒有收回去的道理。這畫卷,還請皇上早日閱覽為上。”
給陸子疏一席話堵得啞口無言,皇帝騰地從龍椅上站起,秀眸瞪著陸子疏,恨不得跳下殿臺去搖晃他。
火發不出來,又說不過陸子疏,皇帝氣得一跺腳:“哼,好、好!陸子疏,你随朕來!”
悶頭就往金銮殿外走,聽見陸子疏應了一聲,對旁邊小太監吩咐:“麻煩公公将禮部呈遞的三十幅美人圖一并帶上。”
從晉息心的視線範圍看得出,皇帝快氣瘋了。
其他大臣陸續散了,僧人身形飄忽,悄然混入人群中,逆著人流往禦書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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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內,風波依然沒有平息,皇帝在雷霆大怒。
“朕不要娶妃!!!!”
摔了鎮紙,砸了琉璃盞,扔了茶杯。皇帝手裏又拿起一個價值連城的珊瑚樹,看也不看就往地上摔去。
太監侍女們噤若寒蟬,一個個垂著頭跪在地上發抖。
陸子疏倚在梨木書桌旁,借著桌角支撐自己已然疲乏不堪的身子。
紫眸凝視著發火的皇帝,不見絲毫懼色,而是看待孩童鬧別扭般的冷靜。
他亦不理會皇帝在那邊砸東砸西的發洩,一手攤開桌面上卷束起來的美人圖,一一指著畫卷中雲鬓高釵的女子,道:“江南望族的名門閨秀,豆蔻之年,善琴藝,舉止落落大方。”
“此女雖出身貧寒,但容貌極佳,有‘小貂蟬’之稱,其勤勉好學,不輸男子,四書五經倒背如流。”
“王大人的幼女,聰敏善察,繡得一手精美女紅,京城遠近聞名……”
忽然一只手壓在他翻動畫卷的手背上,皇帝帶著怒意的眼眸逼近他:“不過就是朕曾在你府邸中想觸碰於你……子疏,你私底下避朕就夠了,用得著這麽心急著将朕推出去?”
陸子疏笑道:“皇上言重了,為人臣子,當效犬馬,何來逃避之說?子疏确然是心憂皇上後宮,朝中那麽多雙眼睛看著,禮部不能不辦事吶。”
皇帝貼著他耳鬓,壓低聲音,氣惱:“緩個一年半載有何要緊!等朕根基穩了,大可不用……”
她貼得太近,禦書房又緊阖著門,空氣難以流通。
陸子疏胸口憋悶之氣愈重,想伸手将人推離一些,又不好當著一幹侍女太監的面以下犯上。只得努力向後仰了仰身子拉開跟皇帝的距離,一邊還噙笑道:“早日将後宮之事落定,皇上更可安心處理朝政,不必做無謂拖延──”
為了不在上朝時給同僚及皇帝看出腹部異狀,他其實是使了點障眼法的,遮住了日漸隆起的肚子。但障眼法只在於視覺混淆,若是給人接觸到他身子,立刻就會給察覺出異常來。
皇帝又要靠近他,他側過身,巧妙的從桌角旁轉出皇帝手臂可以觸及的範圍內。
剛移到靠近房門附近,突然腹中一陣攪痛,陸子疏腳下一軟,踉跄著捂住小腹,臉色陡然雪白。
“子疏?”
“子疏!”
兩聲驚喚,前者來自終於察覺他不對勁的皇帝,後者來自正從禦書房外閃身入內的晉息心。
皇帝伸出的手臂撲了個空,僧人遠比她快捷靈活,攬住陸子疏的腰将人扶穩。
低頭就去看那人面色,急急道:“子疏,你怎樣了,是不是腹痛?這裏有藥,你快些服下。”
陸子疏抓住他手臂,倚在他懷中,咬牙忍著腹中波動。
“拿……那枚紫色藥丸,唔……”深吸了一口氣。
銀發僧人立刻伸手入懷拿出幾個藥瓶,倒了幾十粒藥在手心,從中挑了一顆紫色藥丸納入他唇間。
藥丸入口,陸子疏喘了幾口氣,冷汗不覺間已浸濕了頰邊鬓發。無力的伸手撫摸了一下猶在躁動的小腹,低聲道:“吾乏了……帶吾回去。”
“嗯。”晉息心颔首,竟是全然無視這時還在帝王面前,二話不說就将人打橫抱起。
陸子疏伸手圈住他脖頸,微微偏頭倚在他肩窩處,慢慢平緩著呼吸,也沒有看呆若木雞的皇帝一眼。
他倆之間旁若無人的氣場太強大,何止藐視了禦書房裏的一衆侍女太監,藐視了當朝天子,甚至藐視了全天下,俨然睥睨衆生的味道。
皇帝邁前一步,一時想拿皇帝的威嚴,壓一壓這股讓她莫名有逼迫感的場面,但邁出去的步子,卻在陸子疏隐隐的咳喘中又止住了。
子疏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這麽想著,可是再細看,陸子疏雖然神情痛苦,晉息心将他抱起來後,他倚在他懷中,眉眼間卻放松了許多,整個人像忽然松懈下來。
……即便痛苦,只要有晉息心在身邊,他還是覺得幸福的吧……
忽然間,皇帝明白了一直以來這兩人間叫人難以猜透的情感糾葛是什麽,也明了了陸子疏令她選妃的真意。
再回想當日,他推卻陸瑱佑替他訂下的同言丞相千金的婚事,也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晉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