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情劫已生

第五十一章 情劫已生

顧不上宮裏有無閑雜人等看見,晉息心抱著腹痛的人,徑直化光奔回別苑。

小心翼翼将陸子疏放到軟榻上,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還痛不痛?”邊問,手心就想往他腹部摸去。

陸子疏圈抱著他後頸不放,晉息心俯身的姿勢正壓在他小腹上,間接感覺到薄薄肌膚下胎兒有力踢動。陸子疏呻吟了一聲,不回答他的話,反而發狠把人摟得更緊。

……想來是還在痛了。

只好哄他:“子疏,你先松手躺下來,不舒服的話我給你揉揉,再喝些湯藥可好?”

他這樣半俯著身,陸子疏半坐半抱住他肩背,兩人都極不好受,可是陸子疏就是死死抱著他不願意放。挺起的肚腹頂在晉息心下腹處,柔軟隆起裏胎兒每一次小小的踢打都令陸子疏難耐不已,卻給銀發僧人帶來難以形容的奇特感受。

就好像,隔著陸子疏的身子,真正感受到了一個新生命的存在。

這樣的感受太暧昧,也太奇妙,晉息心內心受到強烈震動,一時竟由得陸子疏緊緊抱著自己,默默體味著即将為人父的真切。

──不動心,焉知衆生之心;不動情,焉知衆生之情……?

他這邊思緒萬端,茫然中似有所悟;那廂陸子疏卻終於脫了力,松開手臂,身子軟軟向後倒。

晉息心一驚,即刻閃身到他後方把人扶住:“子疏。”

“吾好累……”那人渾身無力的倒在他懷裏,一手按在腹間,姣美眉形緊緊蹙起,“汝混賬,汝的孩兒也跟著一同混賬,唔……”

“你莫在朝堂上同皇上争那些立妃立後的事,皇上愛怎麽做,便由得他去了,那般認真作甚。”

桃花眼一眯,掃了個不悅的眼風過來。正要開口說什麽,忽然又轉了念,懶懶道:“嗯,吾是該依了皇上,不讓皇上娶妃,不立後宮,索性就自個兒做了龍床上的娈人。”

晉息心沈了臉色:“你又在胡言亂語。”

“吾是不是胡言亂語,當日在書房中,汝不是親眼所見?”輕笑,“晉息心,汝把吾當草,可有的是人将吾當成寶。”

睨了眼僧人臉色,當真沈得像古井水了。

晉息心抱著他,沈默了許久,慢慢道:“我并不曾把你當……”

當什麽,他沒有說出來,而是吞了回去。

瞅著僧人一時木讷的表情,陸子疏忽然心情大好。腹中那不乖順的小冤家胡亂折騰,好似也沒先前那般痛得難以忍受了。

他推開晉息心,摸到軟枕墊到自己腰後,倚著榻沿慢慢躺下。

半阖眼眸吩咐:“汝替吾打扇。暑熱得乏力,孩子還左右鬧騰,吾快受不住了。”

僧人依言替他拿了扇子來,規規矩矩坐在榻旁扇風。

他掌控力道很好,既不過分用力,吹得陸子疏長發亂飄;也不會動作幅度過小,而讓人感覺不到涼意。

陸子疏阖著眸,眼皮微微顫動,原本微亂的呼吸慢慢平穩下來。

若是此刻別苑中另有他人,就能看見一幅靜谧美好的絕佳畫面。銀發如月的僧人,眉目溫柔的給側躺在榻上的華美男子打扇,專注而凝神的注視著長睫微顫的人,目光瞬也不瞬。而紫發垂地的美貌之人,手心撫在身前隆起小腹上,神色倦怠中帶有風流自生的綽約,隐隐透出一股無聲勝似有聲的溫存委婉來。

清風吹起陸子疏長長衣擺,似水中蓮荷迎風微曳。

晉息心垂眸,看著那不知不覺中昏睡過去的人,手上的動作越發輕柔小心。目光從陸子疏沈睡的面龐,緩緩移到那肉眼已清晰可辨的腰身,再把目光移回到他臉上。

那人額間還滲著細汗,即便在睡夢中,也會偶爾皺一皺眉,發出一兩聲輕吟,孩子還在鬧騰他。可他的手,總還是珍而重之的護在小腹前,一副護雛護到底的樣子。

晉息心看了他良久,出神了良久。

那總是喜歡吐露刻薄嘲諷言辭的薄唇,那總是針鋒相對、銳利冷靜的紫眸;飄揚而綿長如錦緞的長發,像主人一樣纏住了人便不肯甘休;頰邊兩個淺淺的梨渦,笑起來總是勝券在握、又氣死人不償命……

他是這麽完美無瑕,天生的傲然,天生的目空一切,卻偏偏要為了他,吃盡萬般苦頭。

晉息心平穩無波的面上,露出一絲痛惜神色。帶著自己也難以察覺的柔情,他俯低了身,輕輕在那昏睡之人的額間,印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不知心不知情,如何自渡渡人?

吻落下的頃刻,他忽然間有了那一瞬間的醍醐灌頂,佛家所謂頓悟,莫過於是。

從林間為陸子疏脅迫而破戒抱他,到深山修行的心障難除,到他尋來他府邸、得知他有孕後并非震怒而是隐約喜悅,再到他不堪忍受他與皇帝耳鬓厮磨……

原來,他對陸子疏,

竟是早已動情了。

**************

三十名身著绫羅彩緞的少女,在禦花園中一字站開,襯著初升的日頭,明豔嬌豔,不輸禦花園中争奇鬥豔的奇花異草。

按照本朝宮制,皇帝若看上眼了,選入後宮做嫔妃;若沒看中,願意留在宮中的做宮女,日後或許還有能跟皇帝一夕雨露的機會,不願意的則安置銀兩送回家人身邊。

皇帝匆匆結束了早朝,匆匆擺駕禦花園,卻不關注這些明眸善睐的少女,而是問站在一旁的陸子疏:“子疏,前幾日你臉色不好,回去後可有好生歇息?選妃之事,朕答允你便是,只是你身子不好,大可順延。”

又看了眼站在陸子疏身後不遠處的僧人,從那日闖入禦書房後,他就開始神出鬼沒的出現在各個有陸子疏在的場合裏。皇帝很想把他打發走,又礙於陸子疏的面子。

這種把男人視作情敵的感受,真是頗不舒坦。

陸子疏道:“她們大都遠從京城之外趕來,遠離故土。早日有個論斷,落選的姑娘們也能早些返回家人身邊。”

晉息心感覺得到皇帝的敵意,每當真龍天子将嫌棄的眼神掃視過來時他便将目光調轉開,沈默以對。

皇帝嫉妒他,他還不爽他呢。若不是為了他的嫔妃後宮,子疏犯得著大暑天裏來回奔波?

自意識到自己真正心情,僧人看陸子疏的眼神柔和了許多,雖然後者完全沒有察覺到。

天著實很熱,三十名待選少女雖站在涼亭裏,林蔭地中,還是禁不住漸漸升上的日頭熱度,額滲薄汗。

陸子疏是兩個人,更加堪不住熱,偏生又長衫遮身,密不透風,別提多苦了。

晉息心看他持著一把紙扇,不住擡腕扇風,隔一陣還要去揉一揉腰,很疲累的模樣。皇帝漫不經心的拖延著選佳麗的時間,跟他東拉西扯,他就必須得陪著皇帝吊兒郎當。

因障礙法,旁人看不出他身子異狀;晉息心一點一滴都看在眼裏。

終於忍不住了,蹭蹭走上前兩步,劈手奪過那人手中扇子。

陸子疏愕然偏過頭,看見僧人面色肅然的站在他身後,給他搖扇的同時還暗地手底蘊風,吹動禦花園裏涼風襲動。

撲哧一聲,紫眸半彎的笑出聲來。

皇帝板著臉站在一邊,見陸子疏的注意力又被從自己身上分散到了晉息心身上,吃醋不已。

“朕瞅著左邊第三位女子容貌不錯,不知大師有無建議?”

陸子疏道:“他出家人,哪懂美醜?外相皮囊,概不萦於心,問他也是白搭。”

皇帝不依不饒:“出家人亦是男人,是男人就懂得欣賞女子的美好,不然他為何如此喜好同容顏俊美的子疏你厮混在一起?像子疏這等絕色,朕不信大師看不進眼裏。”

陸子疏笑道:“皇上這是拿子疏跟女子相提并論了?”

晉息心緩緩道:“子疏确然美好勝過女子。”

陸子疏嘴角的笑容半凝固,驚愕的再看了看晉息心,──他今日沒有走火入魔罷?竟會當著自己的面說出盛贊的話語來……?

不确定的在僧人面前搖了搖手:“息心?”

晉息心不理會他,徑直同皇帝說:“──否則皇上為何正眼不看涼亭中的三十名佳麗,卻總眼瞅著子疏身上不放?”

……居然還開始學會同人争辯了!!

陸子疏驚異的瞧著他,想不到,這榆木腦袋平時跟個悶葫蘆一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響聲來,真正開口跟人較勁時,卻意外的懂得搶話,叫人下不來臺。

果然,皇帝成功的給哽住,狠狠剮了神情肅穆的僧人一眼,不情不願把目光放到那些給晾了許久的少女身上。

見皇帝吃癟,晉息心心中大感快慰。雖然他很快反思不能有這種計較之心,應以平和心态處事為人,但就是拗不過心裏那種想把皇帝說得體無完膚的魔念。

陸子疏帶著笑意,雙目盈盈的看著他,晉息心心裏一動,努力按捺自己想要去撩開他額前碎發的欲望。

為了擺脫這種對那人日漸湧起的占有欲,他嘗試著把目光移轉開,四處游移了一陣後終於落到那三十名少女面上,忽然就和一雙幽藍幽藍的眸子四目相對。

自進入這座涼亭始,那雙幽深眼眸已癡癡注視了毫無所覺的僧人半晌,也看出了晉息心和陸子疏之間流動的暧昧氣氛。眼眸的主人,在與晉息心視線交錯片刻後,目光若有所思的逡巡到他身旁腹部隆起的陸子疏身上,緊緊盯住尋常人類察覺不出的那處細看。

丹唇微啓,用只有修行高深的人才能聽聞得見的傳音入密,輕柔的問晉息心道:

“──大師,那位紫龍之身的男子,便是大師的紅塵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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