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春風十裏不如睡你

君煜往兮華峰走去,殷璧越跟在後面,心情漸漸緊張起來。回想起剛才大師兄一直沒說話,是覺得私定終身有辱門風,現在要帶自己去跪師父畫像?

呸,師父又沒死,跪的哪門子畫像。

事實上,君煜不說話,是因為不知如何開口。他怕師弟吃了虧而不自知,或者根本是受人蠱惑,一時沖動。如果換了柳欺霜,燕行,段崇軒,任何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溝通方法,可君煜不會。

眼看就要走到崖邊了,君煜只得回身,直言道,

“師弟,合籍不是兒戲。簽了典冊,契約成立,對雙方的氣運命格都有隐秘影響。你可是真心願意與他合籍?不是他做了什麽事,誘拐于你?”

殷璧越大驚失色,“大師兄,我自是真心,其實說起這事……還是我失禮在先。”

君煜眉峰微挑,很是不解。

殷璧越低下頭去,決定再不隐瞞,“洛師兄當時受功法影響,神志不清,是我強迫了他。我傾慕洛師兄,他也說過,也說心悅我的……”

君煜沉默了。

他分明記得很久之前,大殿上公審,洛明川那時還親口說過,意圖強迫師弟。

現在又是怎麽回事兒?

劍道天賦無雙的兮華峰大弟子,修行生涯一次生出困惑——難道如今與人合籍,都要互相強迫才算情投意合?

遇見打不過的怎麽辦?

想不通,果然還是練劍最簡單。

半響,他沉吟道,“既如此,往後你好好待他。”

殷璧越忙點頭,“這是自然。我絕不會辜負洛師兄。”

相同的疑問,正陽子也有。方才在正殿一幅風清雲淡,早有預料的模樣,現在回了內殿,轉頭就問自家徒弟,“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啊?”

洛明川笑道,“師父不是都聽見了,我與師弟真心愛慕……”

正陽子拍桌子打斷他,

“誰問你這個!我是問你有沒有使手段?!有沒有?!”

洛明川收斂了笑意,

“我用了迦蘭瞳術。”

正陽子痛心疾首,指着他直哆嗦,“你,你居然敢……你怎麽能……”

洛明川上前給師父拍背順氣,“弟子知道錯了。”

“但是不後悔。”

正陽子剛舒的氣差點沒上來。

“我就知道衛驚風家的徒弟沒那麽容易開竅!你現在使手段,以後怎麽辦?憑你們二人的修行天賦,壽元漫長以百年計,你能蠱惑他一輩子?!”

洛明川早就想過這些。那天在山洞,他的心神被天羅九轉勾起欲念,又不願看到師弟反抗,便用了迦蘭瞳術。

所以殷璧越醒來時,才什麽都不記得。

他正色道,“我不會再用瞳術,以後師弟不願意,絕不勉強他半分。”

正陽子嘆了口氣,“你知道就好。不要把人逼太緊,現在離合籍還有半月,多給他一些時間,讓他自己想清楚。”

洛明川點頭,“弟子明白。這半月不會去找師弟。”

正陽子擺擺手,算是放過他了,又恨鐵不成鋼的沖殿門口喊,“來了就進來!躲在門口偷聽成何體統?!修為不用在正道上!”

被他一訓,何嫣芸吐着舌頭跳進來,先給師父順毛撒嬌,“我剛剛來,路過嘛……”

轉向洛明川時喜笑顏開,“師兄!你要跟殷師兄合籍啦!定在哪天?禮服裁了麽?天大的好事,居然不早說!”

正陽子輕斥道,“笑成那樣做什麽!又不是你合籍!”

何嫣芸抿嘴。

“行了,都散了吧。讓為師靜靜。”

洛明川行了禮,退出去。

“師妹,時局動蕩,我和你殷師兄的意思,是一切從簡,最好也不要聲張,免得大家近來巡防分心……”

何嫣芸興奮不減,“我曉得的,但合籍畢竟是大事,禮服總要裁啊……師兄你得封滄涯首徒那日,穿的就好看極了,殷師兄也該有一身。”

滄涯弟子的道袍都有專門的織造局制作,受執事堂管理。洛明川想起自己那身繁複的禮服,提前一個月就有人來量尺寸,怕是做來不易。

便笑着搖頭,“眼下哪有功夫……”

何嫣芸拍胸脯,“交給我和小蓮了,師兄別操心!”

洛明川笑道,“師妹的心意,我和你殷師兄心領了。但還是多花些功夫在正事上為好,我這次回來,還沒考校你修為……”

何嫣芸聽了撒腿就跑,轉眼就沒人影了。

***********

殷璧越回到自己小院打坐,吐納入定,真元在體內流暢自如,多出來的那道暖流潺潺而過,與自身真元渾然一體。

夜裏他在院中練劍。冬季練寒水劍,即使不用真元,單憑劍意,也威勢天成,寒意凜然。收劍時望見夜色裏遠山的陰影,想起上次在清和殿議完事,他和洛明川跟着各自師父師兄回去,又暗中傳音定下地方,兩人便晚上相會。

那時還名不正言不順,誰曾想一晃就要合籍了。他突然開始感謝那位程前輩的答疑解惑,讓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心境舒暢,長劍起勢,酣暢快意。

第二日有兩位姑娘來訪,是何嫣芸和阮小蓮。

殷璧越得知她們的來意後很不好意思,“怎麽好讓師妹們做這種事……”

“這有什麽,我和小蓮等很久了!難道殷師兄信不過我倆的手藝?”

阮小蓮點頭,“終于等到你們成眷屬,有事做才開心啊!”

殷璧越被推着量尺寸時還懵逼着。

等等,什麽叫終于,你們一點不驚訝麽?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啊!!

他看看兩個妹子的表情,決定還是不問了。

#全世界都看着我和師兄談戀愛只有我傻傻分不清楚QAQ#

合籍之前的日子是平靜的。知道消息的人也不多。

殷璧越的師兄師姐在山下,不便傳信;洛明川最近在集合弟子排演劍陣,也不願讓他們分心。

兩人心照不宣的都想悶聲辦大事。帶着隐秘的期待,一天天數着日子。

洛明川那日答應了自家師父,這幾天真就忍着不去找殷璧越。

他在學府讀書時,學過一種劍陣,适合伐髓和練氣期弟子。這些弟子單獨戰力有限,但若多人成陣,配合密切則增威十倍。他白天忙着排演劍陣,批複各處傳來的玉簡和信箋,晚上則要修行天羅九轉。如今不再用消極的方式克制修煉,也明白只有越了解這門功法,才越不容易被它控制。

洛明川過的充實緊張,卻度日如年。

某個瞬間常常會想,師弟現在在做什麽呢?

殷璧越在試衣服。

以何嫣芸和阮小蓮的修為和手藝,自然比織造局更快更好。殷璧越站在水鏡前展袖,層層疊疊的華袍上,暗紋如水波漾開。鏡中青年白發烏冠,寬肩窄腰,氣質高華,一派清風朗月。

他揖手為禮,“有勞二位師妹費心。”

“哪裏當的起謝。殷師兄高挑,再繁瑣的禮服也撐的起。”

阮小蓮笑起來,“這套衣服的樣式和細節都是按洛師兄的禮服做的,只是暗紋不同,洛師兄是回雲紋,殷師兄是水蓮紋,正是‘雲在青天水在瓶’。”

“衣服好看,殷師兄你更好看,可惜洛師兄最近在忙,等他看到一定要被迷死了。”

殷璧越被誇得赧然,又不想顯得扭捏,只得轉移話題一般道,“他确實忙,我也五天沒見他了。”

說完自己先一怔。

原來每天都在數日子啊。五天而已,分明時間很短,可為什麽如隔春秋?

不禁想起兩人在山洞時,雖然師兄昏迷不醒,但至少可以天天看到,哪像現在。

何嫣芸見他不再說話,似是看出什麽,自顧自的說,

“我小時侯,經常想溜下山吃燒雞,但怕被笑話太重口腹之欲,就不敢讓小蓮知道,只能忍着。後來終于有一次忍不住說了,才知道原來她也一直想吃!我們當晚就下山吃了!從此我明白,吃到嘴才是真理,要臉做什麽!”

阮小蓮笑着罵她沒個正經。

兩人走了之後,殷璧越換了常服,試着入定,又難以集中精神。來到院中練劍,也劍意滞澀。

心思浮動,反反複複的想,最終做了一個決定。

五天也該忍夠了,師兄不來找我,我就去見師兄。

對!見到人才是真理,要臉做什麽!

不要臉的殷璧越當晚就摸黑上路,身輕如燕,轉眼來到主峰,站在洛明川院門外。

不待他擡手敲門,門就開了。洛明川笑着将他迎進院中。

殷璧越只見屋裏暖黃的燈光透出紙窗,流瀉一地。師兄就站在光暈裏對他笑。像是在山洞裏的每個夜晚,燭火跳躍在眉間。

殷璧越在這一刻生出無限勇氣。

洛明川聲音溫和平靜,“這麽晚了,師弟有事?”

事實上,他很緊張,袖裏雙手緊握,指間泛白。他怕自己忍不住,下一刻就要将人擁進懷裏。

殷璧越道,“我沒事,就是睡不着。”

“我有兩卷西南游記,讀來妙趣橫生,師弟拿去看看,打發時間?”

“不看。”

“我陪師弟去崖邊練劍?”

“不練。”

“師弟喜歡劍陣麽?”

“不喜歡。”

洛明川失笑,覺得師弟像個小孩子在賭氣,但他絲毫沒有不耐,反而生出隐秘的欣喜,因為感到自己在被師弟全心全意的依賴信任着。

“那師弟想做什麽?”

殷璧越仰着臉,帶着一時沖動和一腔孤勇,

“我想和你睡覺。”

春風十裏,不如睡你。

洛明川一怔,就像曠野上的火花齊齊炸開,炸的他一時不能思考。

他凝了凝神,“現在還不行,再等等吧……我們只有十天,就合籍了。”

殷璧越開口重複一遍,話變成了,

“我們還有十天,才合籍呢!”

兩人在院中僵持。殷璧越寸步不讓。

洛明川是個有原則的人,可偏偏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別說看他失望難過,就連師弟皺下眉頭都舍不得。

最後只得嘆了口氣,推開房門,“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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