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鬧司空府(下)
李飛冉若無其事地幫繁絲夾菜,絲毫沒有透露昨日的所作所為。她用眼神警告蹇長樂,敢多說一句就拍飛他。
這小子心直口快,心裏憋不住事兒。萬一不小心說漏嘴,還白白讓繁絲擔心誤會。
吃過早飯,繁絲又要去司空府前跪着,這回李飛冉沒攔着她,跟着一起去了。她倒要看看經過昨日一番嘲諷後,司空雲山那老頭兒有沒有什麽轉變。
今日還是一樣,去的時候大門緊閉。
繁絲直接在門前“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李飛冉可不能讓她白跪,當即朝蹇長樂使眼色,叫他去敲門,她則雙手抱臂等着司空雲山出來。苦肉計不行,還得用激将法,叫那老頭兒明白這麽做的後果!
不大一會兒,就有人來開門。
這次是司空雲山親自來開的門。大概也是猜到了又是自己女兒或者是昨天跟他對峙的女子。
他一眼就見到跪着的繁絲,眼神波動。好幾天了,再狠心的人也該有所觸動了。“不知姑娘今日來又有何事?”他問向李飛冉。
“司空大人,您也看到了,您不原諒她,她就死活不肯跟我走。我可是花了大價錢買了她做丫鬟的!”李飛冉不疾不徐的開口,眼裏微藏笑意。只能這麽說了。
“哦?她不願跟你回去,與老夫何幹?”司空雲山是什麽人?雖說不願與官場同流合污,那也是個有心機有手腕的人。
“這怎麽會與您無關呢?她的賣身契上可是寫着您的名字呢!”
“哼!老夫又沒見過契約,怎麽知道你是不是糊弄老夫?再說了,她幹嘛要寫老夫的名字?”
“她為什麽要寫上您的名字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她私自逃跑我可是要追究責任的!”早就知道沒那麽容易糊弄過去,她早就找人準備好一份賣身契,貨真價實的!“喏,賣身契我也帶來了,您勉強看看,別說我年輕人糊弄老糊塗!”
“你!”司空雲山氣的胡子直抖,還沒哪個人敢這樣冒犯他,稱他老糊塗呢!這姑娘實在是……哼!
他一把抓過李飛冉手裏的紙認真看起來,眉頭越來越緊。最後幹脆撕了,碎片丢在空中,揚揚灑灑。
“你個不孝女!作出大逆不道的事就罷了,一個堂堂千金大小姐竟然淪落到別人家當丫鬟!你就這麽點出息嗎?真是把司空家的見面都丢光了!”他憤憤地指着繁絲,勃然大怒。
“爹……”繁絲擡頭,嘴巴微張,喊出了許多年沒有喊過的字。
“我不是你爹!老夫沒有你這樣給家族丢臉的女兒!”司空雲山一擺臉,不願看繁絲一眼。
李飛冉瞧着司空雲山這副反應,暗暗譏笑。就這點小把戲,他就吹胡子瞪眼了。若是告訴他他曾經寶貝的女兒自己進了青樓,他會不會氣急攻心,噴一口老血倒地身亡?
繁絲泫然欲泣,不知如何是好。她爹正眼都不瞧她,她真的不知道還能怎麽辦,只好求助似的看向李飛冉。在她眼裏,李飛冉才是那個不論何時何地都能掌握大局的人。
“司空大人,既然您也不願意幫我,那我只好将她強制帶走了!”李飛冉接收到繁絲的信號,轉頭對司空輕笑了笑。“在我們家,不聽話的人,可是會受到懲罰的呢!”
她說着又假意看向繁絲,“既然你爹不願認你,那你可就不要怪我咯,不聽話而受罰,我可是不會饒恕的呢!”
她的表情太真切,以至于連蹇長樂都差點以為她說的是真的。
繁絲自然不知道她只是做做戲,一下子被她的表情和話語唬的愣住。不是幫她嗎,怎麽?
“來人!帶走!”
李飛冉瞬間冷下臉,擡眼朝蹇長樂的方向掃去。
蹇長樂看到這會兒,也不知道李飛冉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但眼下這情形,他也只好斂下心神配合李飛冉做戲。反正他知道,不管怎樣,李飛冉是絕對不會害繁絲的。
于是,他遵從李飛冉的意思,自動将自己歸到小厮的位置上,走上前裝模作樣地去拉繁絲。既是做戲,自然要逼真至極。不然以司空雲山這浸淫官場多年的人,難保不會看出什麽端倪來。蹇長樂手上微微使力,動作極其粗魯地将繁絲從地上拉了起來。
李飛冉再一次面向司空雲山,“您确定不管這個女兒了嗎?也許,這一次就是你們父女倆最後一次相見了呢。”她微微輕笑,又道:“畢竟,家規甚嚴,誰知道,她這一被抓回去,還有沒有命茍活?司空大人,您說,是嗎?”
話音才落下,就瞧見對面一臉高傲冷漠的老頭變了臉色,掩在寬大的衣袖下的拳頭緊了又緊。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他很快又戴上面具,将擔憂之色深深掩藏起來。
到底是有血緣關系的親父女,藕斷了絲還續續相連。
“你盡管帶走吧。老夫早就說了,我司空府沒有小姐,這個不知禮義廉恥的女子與我司空府沒有任何關系。既是你家的人,那便任你處置。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恕老夫無能為力!”司空雲山一甩衣袖,轉身進了門。身後的小四欲言又止,只是人微言輕。無奈看了看繁絲,對着自家被驅逐的小姐行了禮,終究是随着主人的步伐閃進了門。
“砰!”……
朱紅的雕花大門再一次在他們眼前合上。
只是這一次,或許是最後一次了。事不過三,好說歹說求了三次,若是旁人,早該摒棄前嫌,原諒她了。可萬萬沒想到他司空雲山卻仍舊頑固不化,縱然內心波濤翻湧,也不肯拉下臉原諒繁絲,迎自個兒的女兒進門。
繁絲大概也心灰意冷了。既然這樣,那就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将她帶離這個地方,徹底死了這份心。李飛冉看着眼前緊閉的大門,心下暗暗做了決定。“走吧!”她拉過繁絲的手,朝暫住的客棧走去。
繁絲此刻早已聽不見任何聲音。
在司空雲山說出那一番話的時候,她就徹底明白,無論再做出多少努力,司空府,她是永遠的失去了。溫柔善良的娘親,可愛的仆人小四,後院那些一起長大親密無間的丫頭們,還有……還有那個永遠鐵面無私,不茍言笑的爹,都永遠地失去了!
既已一無所有,還有什麽可期待呢?
她任由身旁冷豔的女子拉着手,一步一步走回客棧,一路上不言不語,仿佛遺失了靈魂。
是夜,蹇長樂早已回房,在被窩裏呼呼大睡。
究竟還是個孩子,心裏裝不下那麽多事。李飛冉無奈的嘆氣,唉,還是年輕好啊,無憂無慮。哪像她們,越長大越孤單。
她走進繁絲的房間,看着從回來到現在一直在桌邊坐着沒挪過地兒的人,早前端進來的膳食一點兒沒動,早已冰冷發硬。李飛冉不由得又是一聲輕嘆,果然還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話去激司空雲山,或許他們父女倆早就和好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司空大人心裏是有這個女兒的。司空府唯一的千金小姐,擱誰家都是掌上明珠,受盡萬千寵愛的,更何況繁絲本身就極其聰慧,一副人面桃花樣,誰人不喜何人不愛?可現在,這局面再也無法挽回。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
李飛冉覺得自己就是個惡人,十惡不赦的劊子手。自己的家庭不幸福,從小到大得不到父母親的愛與關懷,以致于讓自己的朋友也陷入親情破裂的痛苦之中。
是嫉妒嗎?
不是。這麽多年了,曾經的期盼逐漸變成奢望,到現在,她早就釋然。得不到的永遠無法強求,沒有家人的關懷她依舊可以過得很好,換句話說,她根本就不需要家人的愛。即是如此,又怎會去妒忌別人呢?何況那人還是自己朝思暮想,擱在心尖兒上的人。
“對不起。”李飛冉忽然說道。
繁絲似沒聽到般仍舊沉默不語,臉上落落寡歡的表情令李飛冉分外愧疚。“繁絲,是我對不起你。”
繁絲擡起頭,看着眼前低聲下氣向她道歉的人,不由自責。眼前的這個人,哪裏如此卑微過?短暫的相處,她早就看出來李飛冉從來都不是一個活得這麽卑微的人。她的每一次出現,都帶着不容忽視的氣場,哪怕趨于弱勢,也總能讓人不自覺的自降威風。哪裏像現在這個樣子,蹲在她身前,向她說着“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繁絲輕輕帶起李飛冉,攬着她在身旁坐下。“大概是命吧。也許老天爺覺得我本不該出生在這個世上,落得如今這幅模樣,也算是老天爺法外開恩了。”
她擡起手拿過鏡子,對着桌上昏黃的燈光細細瞧着,然後輕聲一笑,“老天爺還真是善良,給了我這種人一幅好相貌,多少人相求求不來呢!”忽而又見她笑得越發痛快,一雙漆黑的眸子在燈下格外魅惑,“你說,我是不是該擺點貢品,好好謝謝他老人家啊?”
“可是你……”李飛冉欲言又止,她不知道到現在,她還能為繁絲做些什麽彌補。
“你不用內疚,這真不是你的錯。我爹的性格我了解,這一世……就算了吧。”繁絲看向李飛冉,在對方深褐色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當初被爹爹訓罰,什麽都沒争取,輕易就逃了。而今我苦苦相求,一遍又一遍地下跪。該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把曾經沒有的努力一起用上了。即便落得這下場,我也沒什麽可惋惜的,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誰都能接受的。既不認,那就再不抱幻想!”她淡然一笑,似乎真的釋懷了。
“和我回去。”
李飛冉見她如此,十分心疼,早先的想法不由得脫口而出。說完又感覺有點尴尬,她不是繁絲的什麽人,沒權利替她做主。
誰知繁絲竟答的幹脆,“好啊!”
這倒是把李飛冉給弄懵了,她也就試着一說,沒想到繁絲竟這麽快釋懷。“那你得養我吶!”她又聽到繁絲的聲音,輕快的,帶着一絲□□惑的。“沒問題!”她聽見自己立刻就回答了,語氣中透着些許激動。
原來自己這麽壞,壞了人家的家庭,還想拐人跑啊!
第二天一早,李飛冉就幫着繁絲收拾好了東西,只待姓蹇的那小子睡飽起床,就可以出發了。
辰時初,蹇長樂終于睡醒,打開了房門出來。
“咦,你們這是要幹什麽?”睡醒的蹇長樂準備先到樓下吃早膳,結果看到李飛冉和繁絲兩人精神抖擻,圍着桌子吃的不亦樂乎,身邊凳子上放着幾個包袱。這太不尋常了,昨天臨睡前不還是悲痛欲絕的嗎?
李飛冉正和繁絲邊吃邊聊,見他下來了,便指指桌上的食物,順便抽空甩了句話,“快吃,吃完咱們回家!”
這可把蹇二愣子弄得更加迷糊了。“怎麽就回去啊?繁絲的事不是還沒解決嗎?難道我們不管她了嗎?啊不不不!我才不是這種無情無義之人,要走你走,反正我是不會丢下繁絲一個人的!”他鄙視地看向李飛冉。哼!還以為女王大人是個真性情的女子,沒想到她竟然是這種人!無情無義,關鍵時刻抛棄朋友!不是對繁絲有、有、有那啥之想的嘛?怎麽這樣啊啊!
他生氣地坐下,拿着筷子憤憤地戳着碗裏的食物,不斷地向李飛冉丢去憤怒和疑惑的眼神。
李飛冉慢悠悠地吃完,拿包裏的手帕紙擦了擦嘴,又給繁絲和自己一人倒了杯茶漱口。這才輕咳兩聲,“繁絲跟我們一起回去。”
簡潔明了的一句話,蹇長樂聽得分外明白。他擡頭看向繁絲,想要在她臉上找到原因。但他什麽也沒有看出來,繁絲一臉平靜,甚至自顧自地點評着手中的茶水。“茶不錯!”他聽到繁絲贊許的聲音。
這兩人的神情舉止讓蹇長樂感覺像是錯過了什麽,可明明直到昨晚睡覺之前,她們三人都一直在一起,不可能發生了什麽是他不知道的。他在腦中仔細搜索記憶,卻仍想不起是哪裏漏掉了。這倆人實在太怪異,但他也明白,他根本幫不了什麽忙。弄明白了又怎樣?木已成舟,事已至此,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了。
臨走前,繁絲寫了一封長長的書信,給爹親司空雲山和娘親。信中另附兩張字條,一張寫着柳星宇親啓,另一張則寫給了淩思凡和淩梧桐。
一旦走出這裏,她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即已無力挽回,不如索性斷個幹淨。這信和字條裏,寫滿了繁絲的忏悔和歉意,也向柳淩三人解釋了自入花樓的原因。即便是滿滿的歉意,她仍強調,對于自己做過的一切并不後悔。最後,希望大家都幸福!她在信的最後寫道。她已經無法為他們帶來幸福,那麽,就請帶着她的祝福好好地活下去吧!
繁絲将信和字條分別裝好,花錢差人送到司空府和摘星閣。她想,柳星宇一定還和淩家兄妹待在秦淮城。看着送信的人進了司空府的大門,又深深地環視了一遍府邸周景,一行三人這才坐上馬車,抄近路快馬加鞭一路向神秘樹林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