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難為
但他既然沒有明說,白玉堂就假裝當那句話不存在。對于那本沒看完的筆記,他原先還有些遺憾,并且還有一探究竟到底的心思,但現在比起展昭身上如同籠罩在迷霧裏,數也數不清的謎題時,這些有關“齊木沙死因”的內容已經算不了甚麽。白玉堂相信,自己只要解開展昭身上的問題,一切就引刃而解,果然所有的焦點還是在展昭身上。
白玉堂不露聲色地按下心思,又想了想。“我說,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知道了你很多事,而你又覺得我不該知道,會把我殺人滅口嗎?”他挑起眉,忽然用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語氣說。
展昭眼中閃過訝然,像是根本沒料到會有這樣的問題從白玉堂嘴裏聽到。“這是個冷笑話嗎?現在可是法治社會,我可沒興趣為你擔上殺人罪名。”
白玉堂好似有趣地繼續挑高了眉毛,“也是,我多此一問了。既然你都拿我沒辦法,我應該更加肆無忌憚一些才行。”
“肆無忌憚?”展昭皺眉,而後釋然。“白玉堂,甚麽是該知道的,甚麽是不該知道的,在沒有發生之前,誰也不能準确判斷。”他暗自微微嘆息,把手輕輕放在白玉堂的肩上,“平心而論,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你有麻煩,做任何事都小心一點,你只要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這樣的話,展昭大概二十多年來還是第一次對一個人說。
雖然,他們彼此相處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
而這樣的展昭,居然脫去一些素日淡漠的感覺,露出一點淺而微淡的暖意。
白玉堂有那麽一剎那怔愣,他拿這樣的展昭完全沒轍,向來伶俐的口齒也和電腦死機一樣,半天蹦不出一個字。他知道用一句俗話來說,展昭是個好人,雖然這樣形容有些矯情,但他找不出第二個恰當的詞,因為展昭說話的時候,自己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真誠。他習慣與旁人保持距離,是因為從來還沒有一個人真正看到他在想些甚麽嗎?
白玉堂陡然生出了千百種滋味,也不知道是甜的還是苦的,是愉快的還是煩惱的。
于是,那種他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甚麽心情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白玉堂感到有點無力,碰到展昭他怎麽就潇灑不起來了呢?
翻了個白眼,白玉堂心頭百感交集地抱起手臂,沒由來地輕嘆口氣瞟人。“你這說得我好像很不靠譜似的!”這話說完,他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是挺不靠譜的。四哥把他放在展昭身邊的借口是——這是個人偶,然而他好像完全沒安分過,不太符合一個人偶的要求?
“不靠譜?”展昭漫不經心地問,問的節奏快慢掌握得恰到好處,看似不解,其實是把問題抛回給白玉堂。
“不管我靠不靠譜,你就一點都不好奇你那個朋友為甚麽要把我放在你身邊嗎?”白玉堂看着展昭的眼睛。
“好奇?”展昭怔了一下,笑笑,“假如他願意告訴我,他自然會告訴我,假如他不願意告訴我,我問也沒有用,而且當初是我自己答應下來的,他也沒有逼我必須接受。”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沒有打聽別人隐私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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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白玉堂又上下打量展昭,像展昭這種明辨事理的人是怎麽和四哥那個痞子湊在一起的?真難以理解。
展昭莞爾,“不然還能怎樣?”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我們先回去吧!我借口找資料,也不能拖太長的時間。”
之後的日子就像沙漏裏的沙子,細沙從流砂池狹窄的管道慢慢、慢慢地滑落着,一天,一天,一天,一天……日子就這樣過去——
又是三個月,蔣平十足十扮着不出大門,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姿态,連個鬼影子都不曾出現。白玉堂在還不能報複的前提下,有時候會騷擾他,以慰心理平衡。除了閑極無聊的事,他還和自己派在展博仲身邊的人保持聯系,白玉堂越來越确定展昭和展博仲做的事沒有關系,那麽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撇開展昭,着重從展博仲身上尋找證據。
這三個月裏,白玉堂的手下也給他帶回了一些很有利的內部消息。于是,借着國內藥物研發生産的利益縮水,展博仲尋求更大投資空間的機會, sunken順勢利用基金會下屬的相關公司鼓動展博仲不斷将縱橫的流動資産用于慈善投資項目。這些私底下靠毒品與血腥賺來的錢,大概只有做了慈善捐助才有可能慢慢漂白。
展博仲很是精明,自然不會輕易做這些很可能為他人作嫁衣,打水漂的買賣,于是sunken的游說便着重放在了縱橫投資後,得以提高了自身的公衆形象與知名度後更加廣闊的回報率。
展博仲會被說服的最終原因大概是,像他這樣的錢賺的越多野心就越大,等尋求到新的商機時他的野心雖然更大,但是膽子卻是越縮越小的。
展昭似乎對這些都一無所知,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做他的工作。空閑的時候,也會和白玉堂一起出去買買東西之類的。但這樣的悠閑的日子遠沒有他忙的日子多。白玉堂感到展昭應該也在做一件事,那件事是甚麽,他不知道,但對展昭而言很重要。有時候白玉堂不得不承認,對于展昭的所作所為,他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但人類本身就是之于世界之下的一個謎。人有多少種意圖,反應,在各種各樣的情況下究竟會做出甚麽事,不到事到臨頭,誰也不知道……
白玉堂真正見到展博仲是在馬路上,他之前從來還沒有正式和展博仲打過交道。那天,展博仲開車經過,巧遇了展昭和白玉堂。
“爸。”展昭看到停下車仍舊坐在車裏的養父,整個人就好像一下子又變得和白玉堂最早見到的那樣,像泥雕木塑一樣,除了那淡淡的語氣态度,不會有絲毫變化。
白玉堂則完全不同,他對展博仲的第一印象就不好,這個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換了白玉堂處于展昭的立場,是死活都不會願意被他領養的。“伯父好。”白玉堂絕對不是懷着尊老敬老的優良品德叫出那三個字,他完全是看在展昭的面子上,所以他假裝做出一副尊敬的模樣,為了不想害自己得針眼,還垂低了眼光的角度。不過顯然他難能可貴的“禮貌”在展博仲的眼裏實在是不怎麽禮貌,他大概也察覺出了白玉堂的假意惺惺,便擡起頭看了白玉堂一眼,用嗤然的口氣問展昭:“朋友?”
展昭點點頭。
展博仲眼中的嗤然意味更盛,在白玉堂眼裏,全然不像是父親對兒子那般該有的口吻。“難得啊,沒想到你除了認識以前那個我看到過的漂亮小姐外,還有其他朋友。”
展昭還沒來得及說話,白玉堂露出點冷笑,“伯父的話很有趣,一個人有朋友不應該嗎?難道伯父從小到大都是形單影只地過日子不成?”他說話一般很看心情,心情好和心情不好時,說話的味道差很多。
這一句顯然說得一點也不合适,展博仲似笑非笑的臉色登時有些僵硬,顯然已經拉不下臉。他瞟了展昭一眼,“年紀不大倒是輕浮,展昭,你看人的眼光哪去了?”
輕浮?白玉堂瞪着眼睛恨不得在展博仲身上燒出個洞來。他這個人有時候是喜歡嬉皮笑臉,但是分寸他還是懂的。白玉堂是甚麽樣的人,和他相處過的人誰不知道?連自己爸媽、幾個哥哥和幹媽都不會輕易說他一句不是,更勿論當面甩出“輕浮”這樣貶義的評價,“如果伯父看我不順眼,我可以走了嗎?”白玉堂努力在心中默念“我的涵養很好,我的涵養很好……”咬牙擠出一句話。他本來就讨厭展博仲的為人,現在更是對他厭惡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從來沒有這麽惡心過一個人,睬他個鬼,自然是離開得越快越好。他又無所謂,只是,不放心展昭的處境罷了。
展昭看了他一眼,自然聽得出白玉堂的話裏有多麽勉強和充滿火氣,雖然自己和他認識的時間不算太長,但多少也了解到,他向來不是忍耐力好的人。展博仲的話有多麽不好聽,他怎麽不會不知道,但他不能當衆反駁,結果他最清楚不過,只會火上澆油,讓白玉堂的火氣更大。最好的辦法,還是讓白玉堂趕緊走,他回頭再代展博仲與白玉堂賠不是。
展昭剛想要拉走白玉堂,就聽到展博仲冷冷一笑說:“當然可以,請吧!我也不習慣和輕浮的年輕人打交道。”
這一下,白玉堂的忍耐力終于到了極限,忍無可忍,恨恨地死瞪着展博仲:“神經病!莫名其妙!你算甚麽東西?敢說我輕浮,你以為你很有口才,很了不起嗎?我爸比你有個性一百倍,有口才一千倍,他也從來不會随便對剛見面的人妄下結論。還說展昭沒眼光?看看你對他甚麽态度,你要是不願意養他,當初吃飽了撐着把他收養回去。他只不過是你的養子,你以為你把他養大,自己以為自己很有功勞,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他不是你的奴才,更不是你的狗!你根本就不配對他指手劃腳,有你這樣的養父才是他這輩子最倒黴的事……”
白玉堂的口齒靈活可不是一般的功力,更何況他在氣頭,不把氣出順了就難消心頭之怒。叽裏呱啦罵了一大堆之後,他拽了展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