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心裏真正的那個人
蘇虹一直打量他臉上的變化,纖長的手指抵在弧度柔美的下颚,噙起一抹似笑非笑。“關于結婚的事,你也不用急着答複我,雖然我奶奶比較在乎,連禮物也送來了。”她從包裏取出一個黑色絲制絨盒打開,裏面是一條以珍珠配上閃鑽鑲嵌而成花瓣吊墜的鉑金項鏈。“這是MIKIMOTO的新款,你知道的,我奶奶對珍珠向來很有好感。”蘇虹挑高半邊眉聳了聳肩,招來侍者點餐。
白玉堂慢慢點了點頭。MIKIMOTO這個日本知名度最高的珠寶品牌一直主打珍珠的設計,蘇虹的奶奶又常年住在日本,對日本珍珠充滿了癡迷的欣賞,她會選這個牌子的首飾,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這是蘇虹奶奶催婚的信號,然而,他的心情卻很複雜很奇特——一種愧疚的同時又輕描淡寫想要置身事外的感情。
“很漂亮。”白玉堂吐出的回答很籠統,那是但逢一個陌生人看到美麗飾品也會表現出的觀點,卻不是應該給女朋友的。但蘇虹甚麽都沒有說,以毫未察覺白玉堂細微心态的态度收起首飾盒。
“看到這條項鏈,我就想到Baileys,只可惜這裏沒有,否則我真想喝一杯。”她眯起眼睛淡淡道,那款酒最常的喝法是将VODKA沿杯壁緩緩注入百利愛爾蘭奶油whisky,随後用一根劃燃的火柴把漂浮在表面的伏特加酒點燃,呈現在人眼前的火焰跳躍着飄忽的白色,忽暗忽明搖曳朦胧。
“紅酒也不錯。”在侍者端上點餐後,白玉堂輕搖着高腳水晶杯裏的紅葡萄酒,淺呷了一口。“不過有點我不明白,Baileys和那條項鏈之間有甚麽關系嗎?”他狐疑地望向蘇虹。
蘇虹的指甲在櫻紅的嘴唇上點了點,随後執起酒杯端詳着紅酒浸淫的狀态。”VODKA色澤晶瑩澄澈,不甜、不苦、不澀,充滿了烈焰般的刺激,可和Baileys融合之後,卻轉瞬變為了另一種馥郁芳香的味道;鑽石原本總是驕傲地炫耀着奢侈光華,然而溫潤的珍珠卻賦予了它出塵典雅的吸引力,它們本都是永遠無法交彙的東西。”
她這些話的時候恍若很不經意,有點輕輕的笑意。“說真的,沒有必要為了要和我結婚的事而有壓力。”淡淡搖頭,蘇虹沉魅地說,“那又怎麽樣呢?本來無法交彙的東西,其實并不是不能結合,對不對?你可以在乎那個你真的想在乎的人,無論那是你心裏的第一個,還是第二個。”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語帶雙關。“所有的一切,重要的是你是怎麽想的,而我所看重的是你當我是甚麽,你要給我一個答案。”
白玉堂望着她,她用這樣透徹的眼神看他,仿佛她已經知道了甚麽,他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将會無所遁形。在白玉堂眼裏,此時此刻的蘇虹就像一只洞察人心的妖物。“一個人一輩子當然只能愛一個人,愛兩個人那是自讨苦吃。”他怔然之後,有些咬緊牙關地蹙着眉頭。“蘇虹,你到底在說甚麽?”
“我在向你要答案啊!”蘇虹笑了笑,“我問你有甚麽不開心的,你也有心避開回答。說真的,雖然我們認識了很多年,但是,當你看着我的時候,心裏究竟在想甚麽……”她望着天花板,頓了一頓,聳了聳肩說,“我只感覺,你開心不開心,想要甚麽,都和我沒有關系。”
“誰說沒有……”白玉堂的話說了一半頓住,竟然流露出一絲不自然的表情。他停頓下來,眉心蹙得更緊,看着蘇虹的眼神充滿了矛盾。“你不覺得,心裏有兩個人是不對的嗎?”
蘇虹搖了搖頭,奇異地看着白玉堂,看得他不自在的感覺更甚。“你到底在看甚麽?”
“你心裏有一個人。”蘇虹凝眸想了想,用一種嗔怪的口吻說道:“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嗎?你心裏有一個人,然而并不是我。”
“你別胡說!”白玉堂微微一震,“我甚麽時候……”
“白玉堂,你的性格我太了解了。你甚麽時候是會仔細考慮心裏有兩個人究竟‘對不對‘這種問題的人?!”蘇虹搖着手指,“不要試圖辯解,在我們從前談論過的任何問題裏,你都不會說到這樣的話。如今你下意識覺得‘心裏有兩個人’是不對的,不是因為我和你說要結婚。我們名義上的戀愛關系也維系了好幾年了,你難道現在才想到我是你女朋友,我們會結婚嗎?如果你有心,你應該是記得的,我和你說過,兩個人在一起并不一定非要結婚。難道你忘了?”
她眼神古怪的看人,對白玉堂的“不用心”感到無奈。“我們之間從來都不是真的,你現在愛上的是一個你真正想要的人,而且你為那個人考慮得很多,居然會說出‘心裏有兩個人是不對的’這樣的話,可見那個人在你心中分量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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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聞言心情陡然震蕩,而後生出一片茫然。他已經愛上了別人?他愛上了誰?白玉堂有點像在做夢,他雖然當初是為了幫蘇虹,可這些年卻從未仔細思慮過其他,難道是因為那個人,自己才發現和蘇虹始終無法從青梅竹馬升華為真正的感情嗎?他想給那個人一顆完整的心,他究竟……愛上了誰?白玉堂在心裏喃喃自語,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影,心跳乍然狂跳,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那個人?他一下子覺得他的精神世界一片混亂,全然只剩下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
蘇虹看着白玉堂端然失神的模樣,有些不忍心地安慰道:“我說這些只是想讓你認清自己的心,并且給我自己讨得一個說法罷了。”她又感慨地聳了聳肩,“在我心裏,我只在乎我想要的人是怎麽看我的。”這并不是無怨無悔的意思,像她這樣的人從來不會,那只是因為她是個對感情很簡單又利落的女人。
這又和白玉堂對感情的想法不同,他是個甚麽都要求,甚麽都想要的人。他會不僅僅要求那個人在身邊,還要求契合、要求理解、要求溝通,最後還要求自己成為他最需要的人。
蘇虹露出一副慶幸又怡然自得的樣子,“還好還好,我不用嫁給不愛我的男人,即使我知道他一直都對我很好。可惜啊,畢竟還是不同的。”走出餐廳以後,她狀似滿不在乎地打了個響指,看着白玉堂笑。“待會我就打電話和我奶奶說,我們兩個分手了。”
白玉堂沉默的看人,也不知該說甚麽好。
離去前,蘇虹挑了挑眉梢,彎起唇角露出風情萬種的一個秋波。“你啊,從哪來回哪去,把那個人找回來,否則你的靈魂永遠不會完整。”
從哪來回哪去?
……
蘇虹肯定是和他四哥串通好的。
白玉堂心裏有點茫然,有點煩躁不安,有點悵然若失。
但和蘇虹之間說通了,他有種解脫的感覺,至于其他的他暫且不去深究,至于心頭那抹真正快要呼之欲出,又刻意按住的意緒,暫且交給天邊月去窺知吧!
掐指算算時間,好久沒見到了展昭了,不知道他怎麽樣……
說不惦記不擔心,都是假的。
但是做與想不同,想一個人,還能做到泰然豁達,很難。
得知展昭目前還在出差沒有回來,白玉堂打開快三個月沒進的門。物業公司每天都請人打掃樓梯和過道,房門與對外的玻璃也是打掃的範圍之內,所以門上很幹淨。
白玉堂睡的那間房間,原封不動地維持原樣。展昭臨走前,将兩間房間的床和家具都用布蓋住,擋下了不少灰塵。但畢竟是幾個月都無人居住的房子,沒有遮擋的客廳裏還是到處落滿了一層灰。
回來的這天,天氣的狀況也是急轉直變。早上還算晴好的天空,到了下午就開始烏雲密布,在他到處找清潔用具打掃房子的時候,屋外的風雨越來越大,呼呼的狂風吹得窗戶咯咯直響,簡直就像随時會爆裂一樣。打開手機上網浏覽了一下新聞,氣象預告提醒今晚是強降水大風的強對流天氣。
白玉堂嗤了一下,好滞後的預警。正在這個時候,電燈嗤嗤幾聲,然後突然間整個房間黑了下來——屋漏偏逢連雨,這種高級小區電路箱漏水是不可能的,但避免不了其他意外事故!
總而言之,一句廢話——停電。
打電話給物業公司報修,說是現在風太大,得等雨何時停了才能過來。本着等人救不如自救的想法,白玉堂決定自己去折騰電路箱。等出了門得知,是樓下某家的用電器不慎,電路跳閘,導致上下兩層樓的全跟着停電。關掉那家的電源接好燒掉的保險絲,再重新拉開電閘就行了。
待房間裏重新大放光明,朝南面的陽臺落地窗那裏傳來“噼裏啪啦”類似碎玻璃或者碎陶瓷掉下來的聲音。白玉堂記得那裏擺着幾盆盆栽,但那地方此刻應該已經吹不到狂風了,怎麽還會突然有碎片掉下來的聲音?而且聽起來,不像是自然滑下來的。
有誰在……陽臺……嗎?
白玉堂一想之下走過去,拉開落地窗又打開陽臺上的燈,原來擺在陽臺上的盆景果然碎在地上。這時天上一個霹靂“轟隆”一聲閃電一亮,白光裏有個東西順勢忽然一蹿,帶動地上碎掉的瓷片,他憑着感覺朝那東西抓去,“嘩啦……劈哩……喵——”
喵?白玉堂一愣,展昭的那只貓躲在陽臺裏嗎?然而待撈起來,他才驚奇地看着那只東西——那不是展昭的那只白貓賓奇,而是一只可能沒滿月的奶貓,只有手掌那麽大,灰灰的毛色。又冷又餓的樣子,窩在白玉堂的懷裏輕微的“喵嗚”叫。
“小家夥,你怎麽進來的?”白玉堂挑了挑眉,轉身進門找了塊毛巾把小奶貓包好,放在沙發裏。這貓大概是哪裏爬過來的吧?本來他是很不喜歡貓的,看到了就胃痛、牙痛、脊椎骨痛、渾身痛……
可是現在……這只小貓兒看起來也真是挺可憐的。
白玉堂用另一塊毛巾替小貓擦幹身體,打算等待會雨停了,去買點貓奶粉和其他東西,把它養起來。小貓用一種很乖很乖的眼神看着白玉堂,輕輕地叫。“不用謝我。”他撓撓小貓的下颚,“要謝,就謝展昭吧!”
清掃了陽臺的盆土和碎片,準備往垃圾桶裏倒垃圾的一瞬間,白玉堂一眼瞥見垃圾桶的東西——依然幹淨的垃圾袋裏有兩個白色的藥瓶。他狐疑地拿起一看,兩個藥瓶一模一樣,全是安定的藥瓶。
這是安眠藥,白玉堂當然知道。
他心裏陡然往下一沉,展昭在他不在的時候到底怎麽了?他知道展昭向來睡眠不好,但是甚麽時候居然要靠安眠藥才能睡着了?
心裏突然好亂好亂,白玉堂也沒管目下這個時候的時差,不由自主地掏出了手機撥通了展昭的手機,他知道展昭的聯系方式,但展昭從來不知道他的。為了不暴露四哥的謊言,白玉堂從來沒在展昭面前用過自己的通訊工具。
“喂?”
展昭那兒是快要中午的時候,他一開始還沒有料到是白玉堂的電話。
“展昭,我是白玉堂……”白玉堂開口,他本來想一上來就問展昭安眠藥的事,但話到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将兩個藥瓶緊緊攥在手裏,他默然了一下才一字一句道:“……聽說你出差好久了,甚麽時候回來?”
聽到白玉堂的聲音,展昭着實怔愣了好久,他沉默的時間比白玉堂還要再長一些,好在并沒有太久。“再過四天。”
“好,我等你回來。”白玉堂壓下心裏的千頭萬緒,深吸一口氣,“當心點,需要我去接你嗎?”
“沒關系。”手機那頭傳來展昭的疑問,“白玉堂,你怎麽會想到打給我?”
“很奇怪嗎?”白玉堂問他。
“不是……”展昭回答,“我只是不習慣。”他好像突然也有點顯露出心神不定的感覺,“你不必……擔心……”他低聲說出“擔心”這兩個字,能很清楚地感覺到,因為他很意外。
白玉堂覺得很別扭,心裏說不出來的煩躁感覺又浮了上來,雖然展昭并沒有明确表現他的半點異樣,但是他自己已經不由自主地不能開心起來了。他現在很在意展昭的感受,因為他知道他生性敏感而壓抑,太容易因為各種各樣的情況,或者因為別人的緣故,而很輕易地扼殺了他自己的心情。
他不會主動去争取甚麽,他就安然做着他的本分,從來不會想到別的其實可以改變的事。
白玉堂突然之間,覺得心疼了起來。
兩個人沒有說幾句話就挂斷了通話。
另外那頭的展昭,凝視了幾眼手機,轉而看向窗外朦胧的世界。一層白茫茫的迷霧,蒼茫得看不見天際的輪廓,這樣的天氣很容易挑撥起人心中那一種無言的寂寥,以及某些放在心底,塵封的回憶,或者心情。
他本以為,不可能再碰到白玉堂了,在自己好不容易能夠忘記那個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