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居心叵測 無
齊哥兒與玉姐兒沒有熬過年便雙雙沒了,因為年幼早殇,連曾家祖墳都沒能入,小被子一裹随意埋在了荒郊野外。
李老夫人聽到後,倒擠出了幾滴眼淚。她又是傷心又是生氣,從李爛泥罵到李家父母,再到李姨娘,将娘家人上上下下罵了個遍,罵他們是養不熟的白眼狼,狼心狗肺心懷不軌。
甚至連當年李姨娘是怎麽故意穿着薄紗,使盡狐媚手段勾引曾退之的事,口不擇言抖了出來,傳遍了全府。
幸得趙姨娘管家厲害,重罰了幾個嘴碎的下人,府裏從此無人敢再議論,算是保全了國公府所剩無幾的臉面。
新年一天天臨近,除了明令儀的小院,府裏忙得不可開交,粉刷修葺院子,空氣中成天都飄着淡淡的油漆味道。
“夫人,張廚娘做好了新年糕,你趁熱嘗嘗。”夏薇提着食盒進屋,打開揭開上面包裹着的厚布,端出雪白軟糯的年糕與一小碟化了的糖放在案幾上。
“嗯,不錯,你們過來一起吃,不過不能多吃,當心積食。”明令儀嘗了一小塊,熱乎乎的年糕沾了糖,吃到嘴裏都唇齒生香。
“唔,今年的糯米好,做出來的比往年好吃許多。張廚娘說,以前米糧鋪子送進來的米面,都不值那個價錢,除了李姨娘與老夫人院子,其他院子用的都是次一等米面。”
夏薇連吃了兩塊,眉飛色舞地道:“前些時候趙姨娘懲處了下人,卻沒一人不服的。過年給下人做了兩套厚實的新衫,除了月例,還有多少不等的賞銀,府裏上下都在誇她,連張廚娘那種不肯輕易誇人的,也在說趙姨娘當家理事那是一等一的好。”
秦嬷嬷對趙姨娘始終心懷憤恨,她冷哼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不過是拿些蠅頭小利收買人心罷了。”
夏薇看了明令儀一眼,幹笑着沒有還嘴。秦嬷嬷與她相依為命多年,情誼自然非自己可比。
明令儀慢條斯理擦拭了嘴,随意問道:“前兩日聽說許姨娘的泰哥兒吃多了年糕積食,又着了涼病了,如今好些了麽?”
夏薇一愣,明令儀自從回府之後,每日會讓她将府裏的事當閑話講來大家聽,也只是聽過就算,怎麽這時會突然問起來?
“還沒有呢,許姨娘院子裏都是自己人,裏裏外外看得密不透風,只聽說一直在審,卻沒有查出個結果。”
秦嬷嬷泡了茶來,插嘴道:“府裏的小主子誰不是伺候的人一大堆,除了別有用心故意下手,誰敢讓許姨娘的心肝貪嘴多吃?”
明令儀集中精力,回想着上次記下來的那些府裏下人千絲萬縷的關系,半晌後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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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哥兒的奶嬷嬷的娘家住在平康巷,那邊離京兆衙門不遠,巷子裏有許多賣吃食的小鋪子,專做衙門小官吏的生意。
趙姨娘父兄以前在衙門當捕快,只怕兩人早就認識,她還真是心機深沉,埋了這麽深一顆棋子到許姨娘的院子。
明令儀吃了口酽茶,盯着最近松散了些的夏薇,微嘆道:“我們如今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許姨娘只怕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離得遠遠的,不要被牽扯進去。她們都有後臺,我們沒有,卷進去死了也就死了。”
夏薇想到李姨娘一家說沒就沒,臉色發白,忙點頭應下。
她人機靈,只要一點即通,明令儀也不多說,翻着面前的舊邸報,看到上面的一則官吏任免,停頓了片刻。
許姨娘的親姨父高禦史,先前在大理寺任主簿,掌管着大理寺文書卷宗。後調入了禦史臺任禦史。
如今高禦史在朝着可是赫赫有名,他不動則已,一動則會有官員倒黴。
邸報上的字經過了些年月,墨有些氤氲開,屋子裏昏暗,已經看得不甚清楚。她收起邸報,擡頭看向窗外的天空,才晴朗沒幾日的天又陰沉沉,像是又要下雪。
她心裏輕嘆,收回視線微微一笑道:“又要變天了,你們都得小心些。夏薇你去把燈點上,嬷嬷,你也歇息一會,別傷了眼。”
秦嬷嬷正在給明令儀做中衣,她将衣衫對準窗棱,眯縫着眼睛仔細瞧了瞧,嘀咕道:“我沒事,府裏下人都有新衣衫呢,就你沒有,穿在內裏的總要做幾套新的才像話。”
夏薇點了燈來,聽到秦嬷嬷的抱怨,也禁不住替明令儀不值。
偏院下人也早已領到了新衣衫,獨獨漏下了明令儀這個主子的,說不是故意的幾乎沒人信,虧得她心寬,根本不将這些放在心上。
這時,屋子外看門的婆子跑得飛快來報信,着急忙荒催促道:“夏薇,趙姨娘來了,快讓夫人出來迎接。”
夏薇忙看向明令儀,她神色如常站起身道:“多謝嬷嬷,我這就去。”
婆子暗自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又急匆匆地跑了。明令儀走在前,夏薇與秦嬷嬷忙跟上,直迎到了院門口。
等了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在寒風中凍得全身快要僵硬,趙姨娘才在丫鬟嬷嬷的簇擁下,坐着軟轎姍姍來遲。
遠遠地,她清脆的聲音就傳了來:“哎喲,夫人真是,你怎麽能等在這裏,讓別人看去了倒顯得我張狂。”
擡轎的婆子不緊不慢,穩穩地将轎子擡到了大門口才放下。紫藤扶着趙姨娘的胳膊,小心翼翼伺候她下了轎,嬷嬷麻利地換了新暖手爐遞過去,她捧在手裏走了幾步上前曲膝施禮,明令儀垂着頭忙避開了。
趙姨娘眼裏笑意更甚,脆生生地道:“早就該來給夫人請安,只是府裏忙着過年,裏裏外外一大攤子事忙得脫不開身,虧得夫人性情真正好,不計較我的失禮。”
“姨娘百忙之中還特地抽出空來,該多謝姨娘才對。”明令儀将手縮在袖子裏,神情誠惶誠恐。
“快快進去,瞧這鬼天氣,凍得人骨頭都酥了。”趙姨娘招呼着明令儀往屋裏走,身後擡着箱籠的嬷嬷跟在了後面,到了正屋放下箱籠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姨娘請坐。”明令儀招呼趙姨娘坐軟榻,自己坐在了對面的圈椅裏。
夏薇上了茶,趙姨娘捧着茶杯,四下掃視了一圈,重又将茶杯放回了案幾,面上神色暗下來,嘆了口氣道:“說來慚愧,早就該請夫人搬回正院,前些日子正院一直在修葺翻新,緊趕慢趕才收拾好,所以遲了些時日。”
明令儀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後道:“多謝姨娘,我現今已是半個出家人,斷不該享受這些榮華富貴,沒得惹得菩薩生氣。”
趙姨娘面無表情,盯了她打量了好半晌,驀地笑起來:“倒是我想茬了,夫人自與我們不同,我若是強讓夫人搬進去,豈不是強人所難。罷了罷了,那正院就空着吧。”
明令儀又颔首致謝,趙姨娘臉上的滿意更甚,站起身招呼着嬷嬷将箱籠打開,取出料子堆在軟榻上。
她撫摸着光滑的緞子,笑着道:“這是國公爺差人快馬加鞭送進府裏的料子,前兒個才收到,老夫人那邊已送過,餘下的且由夫人先選,你選剩下後我們再去分。”
妃紅朱紅杏紅品紅,各種深深淺淺的紅錦緞,在燈光下泛着幽幽光澤,幾乎亂了人眼。
明令儀垂下眼眸,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姨娘有心了,先前在福山寺,住持大師曾給我算了一卦,說我近兩年不宜着鮮亮的顏色,否則身邊之人會有血光之災。
姨娘管家辛苦,這些料子當給姨娘,我着布衫即可。”
趙姨娘惋惜地搖搖頭,咯咯笑了起來:“唉,大師是高人,他的話不能不聽,如今夫人的親人都遠在西北,若是因為夫人穿了這些衣衫反而受傷去......,那就是大罪過了。”
她将去後的字囫囵滑過,招呼着嬷嬷将箱籠重又擡出去,側着頭嬌俏無比輕快地道:“夫人,府裏忙得不可開交,我就先回去了。”
明令儀将她送出了門外,脊背挺直眼神冰冷,輕聲吩咐道:“乾一,将泰哥兒奶嬷嬷先前住在平康巷的消息,遞到許姨娘面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