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瘋了 無

雖才初初入夏,鳴蟬已經迫不及待鑽了出來,打破了青松院的寂靜。

汪嬷嬷神情憔悴,好不容易伺候李老夫人用完安神湯睡着了,靠在塌上剛閉上眼,就聽到外面的蟬鳴聲。

她驚得直翻身爬起來,差點沒滾落下去,着急忙慌打着手勢,讓同樣被吓得不輕的丫鬟放低聲音,自己蹑手蹑腳走到了床榻前。

果不其然,李老夫人已經睜開了眼,眼裏紅血絲密布,眼睑指尖不時顫抖,神色猙獰如同要吃人的惡鬼。

“打死,全部打死!”她枯瘦的雙手在空中亂抓亂揮,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然翻身下床揪住汪嬷嬷的頭發往外拖,喉嚨嚯嚯作響,低吼道:“打死你這個賤人,讓你亂叫,讓你亂叫!”

汪嬷嬷痛得眼淚汪汪,卻不敢掙紮,歪着腦袋手護着頭發,腳步踉跄跟着李老夫人走。

慌亂之下急中生智,她放柔了聲音像是以前李老夫人還未出嫁時那般道:“姑娘,是我啊,我是阿翠啊。”

“阿翠?”李老夫人聽到這個似乎有些熟悉的名字,停下腳步手一頓,渾濁的雙眼打量了汪嬷嬷好一會,終于慢慢松開了手。

汪嬷嬷來不及去理自己散亂的發髻,忙攙扶着李老夫人坐下來,丫鬟已經機靈地送上了安神湯,她接過去溫聲道:“老夫人,再喝些吧,喝了就能好好睡一覺了。”

李老夫人聞到再熟悉不過的氣味,突然又怒從心起,猛地擡手掀翻了碗,尖聲道:“都是些沒有用的蠢貨,喝喝喝,每天如牛飲水,喝完一點用都沒有!”

她嫌罵得不夠解氣,起身竄過去對着碗又踢又踩,像是瘋子般抓住多寶閣一推,上面的擺件嘩啦啦往下掉落,滾得滿屋都是。

“來人,快來人!”汪嬷嬷顧不得其他,轉頭往外喊完,上前去緊緊箍住李老夫人的腰身不讓她動,以免她被地上的碎片傷到。

丫鬟領着粗壯的婆子跑進屋,幾人圍上去将的李老夫人架起來擡到榻上去,她手腳不停掙紮,亂打亂踢掙脫開身,嘴裏叽裏咕嚕說着聽不懂的胡話在屋子裏亂沖。

這時門簾被掀開,一個身着細布青衫的清癯老者在前,徐延年與王大夫在後,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汪嬷嬷一見愣了下,慌忙胡亂理了下頭發,恭敬屈膝施禮:“小的見過杜相。”

杜相擺了擺手,眼神銳利,掃視了一圈四下的混亂,微微皺起了眉頭道:“竟病得如此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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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的人都忙垂下了頭不敢吭聲。

杜相微嘆了口氣,無奈地道:“無需管我,先給她看看吧。”

徐延年見李老夫人對着丫鬟婆子又是抓又是撓,她們不敢近身怕傷着她,只得道:“先別管其他的,制止住她的手腳別亂動再說。”

丫鬟婆子得令,一擁而上将李老夫人抱住擡起來放在了榻上。王大夫拿着銀針也跟了上去,李老夫人此時力大如牛,像是砧板上的魚還在不斷蹦騰。

汪嬷嬷撲上去抓着她的手,含淚柔聲道:“老夫人,國公爺明日就要進城啦,國公爺打了勝仗,聖上與老百姓都要前去迎接,到時候多威風啊。

你說過要帶小的去看呢,老夫人,你若是現在不好好歇息,明日起不來錯過了怎麽辦?”

李老夫人亂動的眼珠子漸漸停住,手腳停止了掙紮,淚水溢出眼角,喃喃地道:“我兒回來啦,我兒終于回來啦!”

王大夫抓緊時機,手下飛快連連紮了幾針,緩慢地,李老夫人呼吸逐漸平穩,半眯半睜着眼睛,形容枯槁像是瀕死之人。

杜相背着手站在旁邊,神色平靜看不出表情。徐延年仔細打量着李老夫人,這些時日她的精神愈發不好,經常會無緣無故發怒打罵下人,青松院伺候的下人已經換了好幾批,唯有陪嫁汪嬷嬷還在。

趙姨娘與許姨娘難得一致聯合起來,生怕李老夫人出什麽事情,商量後去請了太醫院的太醫正前來瞧病,卻也沒有看出個什麽名堂來,她還是難以入眠,躁郁難安。

後來實在無法,将太醫院與京城有名的大夫全請來給她診治,仍然對她的病症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着她一天天瘋狂下去。

王大夫取出銀針,瞧見李老夫人瘦得皮包骨的臉,幾乎已經全白枯幹的亂發,嘆了口氣道:“趁着她能吃進去東西的時候,多給她補補吧。”

汪嬷嬷點頭應下,還是有些不死心地問道:“王大夫,真就沒有什麽法子了麽?”

“在下才疏學淺,實在是無能為力。”王大夫面容慚愧,偷瞄了一眼杜相,他已一言不發背着手往外走,忙也收拾好藥箱與徐延年跟了上去。

杜相看了看兩人,邊走邊說道:“明日國公爺進城,街上人多嘈雜,老夫人前去只怕會受到驚吓,實在不宜前去觀禮,有托徐先生看住她。”

“是。”徐延年忙躬身應下。

“國公爺乃是大齊功臣,他在前方打仗,我們卻沒能替他守好這個家,老夫有罪,着實有愧于他。”

杜相長嘆一聲,語氣溫和:“外面對府裏傳言頗多,對老夫的傳言亦更多,都罵老夫是司馬昭之心,打壓鏟除異己,迫害忠良。”

徐延年與王大夫垂首噤聲哪敢搭話,杜相不在意地搖頭輕笑道:“這些罵聲老夫聽多了,自不會放在心上。但定國公府總還是要在意一二,府裏最近死的死,病的病,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明日讓明家那丫頭也去吧,就讓那些酸文人看看,明修德的女兒可還好好活着呢。”

送走杜相之後,徐延年忙差小厮去給明令儀遞消息。王大夫看着小厮的背影,喃喃地道:“老徐,你說府裏是不是真的是有邪祟,外面的傳言李家人是德行不修......”

徐延年知道王大夫沒有說出來的話,傳言說李家壞事做絕,所以才絕了後。杜相獨攬大權逼得許多官員家破人亡,以後也會如李家一樣遭到報應。

他斜了一眼王大夫,嫌棄地道:“你這厮,子不語怪力亂神,□□朗朗乾坤,哪裏來的鬼?”

“是是是,是我胡說八道。”王大夫從不信這些鬼神之說,他也覺得自己魔怔了,幹笑着道:“不過話又說回來,我不懂朝堂大事,平頭百姓只管着能吃飽穿暖,還真不在乎誰是王侯将相,竊不竊國且放一邊,杜相還真是少見的聰明之人,氣度更是一流。”

徐延年慢慢沿着小徑往前走,半晌後方道:“成王敗寇,勝利者自然要講風度。”

王大夫白了他一眼,又笑起來:“不過夫人那樣子怯弱的,她在這府裏誰都可以踩上一腳,哪用得上杜相出手對付。

唉,國公爺可不願意見到她,若是明天她去了,惹眼倒是惹眼,只怕以後在這府裏的日子,就更難過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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