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很奇怪嗎?”他把飯放到桌上,打開了蓋子。
香味一下子竄出來,整間部室都彌漫着香味。衆人紛紛湊過去,卻看到金屬的內膽裏安穩地躺着某種顏色奇怪的東西。
“赤仔你沒有把盒子打開嗎?”紫原疑惑。
赤司往裏面看了看,淡定地說:“就是那個樣子。”
“哈?!”虹村驚訝,多看了那坨黑糊糊的東西兩眼,然後發出驚呼,這真的能吃?他覺得那簡直是外太空的食物。
紫原作為資深的吃貨,面前這個東西顯然同他的世界觀背道而馳。代表正義的食物怎麽能是那個樣子?他随即判斷,絕對不能吃。衆人見紫原都離得遠遠的,那些顆蹭點吃的的心也一下子被擠兌掉了,徒留赤司一個人在桌子邊。
赤司擡眼掃了掃面前這一群啃着硬邦邦面包的人,淡定地拿起筷子,淡定地夾起一團黑,淡定地送入口中,再淡定地咀嚼下咽。其實,味道真的不錯,就是長得難看了點。旁人只覺得赤司的味覺有問題,或者覺得他勇氣可嘉,或多或少表示了點同情,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一探究竟。看着碗裏解決了一大半的料理,赤司的嘴角微微挑了挑,長得醜的一個好處就是安全,沒有人會搶他這盤食物,即使它很美味。轉而他也想了想另一個問題,原是怎麽做到好看的食物不好吃,好吃的食物不好看的?
等會議開完了,赤司拿着空蕩蕩的食盒回到家中,看到原和寧岚一起在廚房裏搗鼓什麽,第一次有點好奇地踱到廚房門口,空氣裏彌漫着甜香,盤子裏放着兩個蛋糕,一個看起來非常漂亮,另外一個就有歪瓜裂棗。
“少爺您回來了!”寧岚看到赤司,趕緊打招呼。
還戴着手套的原也看過去:“征十郎君。”
“你們在幹什麽?”走過去觀察着面前兩個對比過于明顯的東西,赤司挑了挑眉。
“原小姐在做實驗。”寧岚一本正經地回答。
“那蛋糕做實驗?”赤司奇怪,指了指面前的這兩個東西,“能吃嗎?”
寧岚遞了個勺子過去:“可以的,少爺請放心地吃吧。”
他接過漂亮的勺子,回頭看見原有些疑惑的表情,搞得他也有點疑惑。
挖了一勺漂亮的蛋糕再挖了勺破敗的蛋糕,赤司一貫流暢的眉峰團成了團:“這兩個蛋糕用的是兩種奶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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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寧岚的眉頭抽了抽,她笑得有點僵硬:“很抱歉少爺,這些奶油都是由小姐一個人做的。”
“……”
原仰揚起笑臉:“差別很大嗎?”
赤司默然放下了勺:“下次別把東西做那麽好看。”然後轉身離開。
廚房裏的兩人有點愣怔,寧岚半晌後先回過神,鄭重其事地按住原的肩膀:“小姐還是繼續做暗黑系的料理吧。”
“……”殊不知從那時起原就開始掙紮在“如何做出好看又好吃的料理”這條路上。
晚上,亭子裏的風比傍晚時涼上很多,但即便是這樣,坐在那裏不動也會出點汗。蟬似乎也因為這份熱度而寄予發洩不滿,又開始了叫喚,一聲聲長鳴惱得赤司有點煩躁。兩聲茶具與石桌觸碰的聲音驚擾了赤司,一看,一塊長相頗為怪異的黑森林蛋糕和一杯紅茶擺在他的面前。
原在他對面坐下來,看着他:“要吃點甜點嗎?”
赤司其實不餓,但他還是象征性地拿起了叉子:“今晚努力的成果?”
連她自己也有點糾結于面前這塊賣相甚醜的蛋糕,原點頭:“這是最好吃的一塊。”
“所以它就只能勉強看出個蛋糕形?”赤司好笑地用叉子戳了戳它,嘩啦一下,整個蛋糕像散架似的癱成了一團。“啊,現在連形狀都看不出來了。”
原嘆了口氣:“沒辦法。”
赤司把一小塊送入口中,味道很正,可是面對這樣一團不明物體,想有食欲真的很難。最後他說:“要麽以後就別做了,要麽就做好看點。我想除了我大概沒人有勇氣吃下去。”
“的确只有征十郎君你一個人吃了。”原接着嘆氣。
“也不用那麽挫敗,你只用得到我的承認就行。”赤司揚眉一笑。
原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我只是擔心征十郎君你有一天也會看不下去。”
把叉子插到已經看不出蛋糕形的蛋糕上面,赤司托着腮:“我的忍耐力很強。”原看到那柄銀叉子啪嚓一聲倒向了桌面,發出脆響,挑了點奶油飛濺,然後笑得有點勉強。
赤司鮮紅的眸子在夜色下閃了閃:“看起來自然多了。”
“什麽?”
“表情。教科書小姐,趕緊恢複正常吧。”他拿起紅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另外,今天的茶味道不錯。”
“……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哦。除夕夜~~打算好好看春晚嗎?當然啦,某紀也希望大家看完別忘記某人哦。求留個言。。。嘿嘿。。對手指。。。
第7Q:病竈初現
“我是原向晚,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原站在一年C組的講臺上介紹着自己,雖然與班導想象的自我介紹出入有點大就是了。
九月的天氣,熱潮依舊未褪,即使教室裏開着空調也讓人看起來病恹恹的沒什麽精神。過分明媚的陽光讓講臺上的少女一半落入陰影一半落入明亮,兩邊都讓人看不清,不過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遍了教室。應該是個溫柔的女孩子。大家都這麽覺得。
黑子從睡眠中醒來,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新來的轉學生仰着頭和導師說話。他多看了幾眼,覺得她看起來蠻眼熟的。
“原向晚同學剛剛完成複健,身體不好,也不方便行動,大家要同她好好相處,平時多照顧照顧她。”班導說。
“是。”稀稀落落的幾聲回應,不過講臺上的人都沒什麽多餘的反應。
班導對身旁安靜的女生說:“自己挑個座位坐吧。”
然後,黑子擡起頭,看到被日光籠罩的女生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來。被漂白了一般的淺紅色頭發,淺金色的雙眼,帶着笑卻像是面具的秀麗臉頰。
她在他面前停下來了,此刻的笑終于到達了眼底,卻仍舊那麽不真實。黑子不禁想,她的表情,能不能別看起來那麽疏離?
“黑子君,我們又見面了。”
“你好,原同學。”
坐在教室裏,其實感覺像是幾十萬年前的事情了——離自己很遠很遠。所剩無幾的記憶裏,并沒有殘存關于學校的一點一滴,原面對這一切其實顯得有點不知所措。一切都太陌生了。
“上午有五節課,中午下課之後是午休,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然後是下午的兩節課,兩點半開始社團活動。”黑子把學校生活流程簡略地給她講了一遍。
原握着手中的筆:“社團活動是每個人都必須參加嗎?”
“在帝光是這樣。”黑子如實回答。
“是這樣嗎。”原看着桌面,上面是嶄新的紋理,木材本身所攜帶的漂亮的符號。
“原同學有想加入的社團嗎?”黑子接着問。
原停頓了一會兒,突然轉過頭:“向晚。”
黑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叫我向晚吧,別叫原。”她語速有點快。
黑子雖然疑惑,但是本着尊重他人的原則,他還是點點頭:“我知道了,向晚同學。”
原笑笑,接口道:“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兒,大概是看他的心思吧。”
“這些不是自己決定嗎?”黑子不知道她口中的那個“他”是誰,只是下意識地覺得他不能這麽幹涉原自己的生活。
“嗯……我的話,是以他的意願優先。”原回答。
“那個、原向晚同學,外面有人找!”
“是,謝謝了。”她起身沖黑子欠了欠身,匆匆出門去。
走廊上等着的毫無疑問是赤司,他站在牆邊,卻并不靠着牆。安靜地立着,像是盛放的紅蓮。原覺得這個比喻有些挫劣,但又不知道再用什麽更合适的來形容。
見她出來了,赤司看過去,待她站定後開口:“放學之後等着,我會找人來接你。”
原也沒有多問,只點點頭。赤司也不拖沓,轉身便離開。
那個人,總是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想要知道什麽,困擾着什麽。好像,只要站在原地等待,他就會帶來自己渴望了解的一切。就像現在,僅僅是迷茫着接下來到底該怎麽做,他就會帶來答案。
自己,到底是真的以他為先,還是依賴于他呢?
原第一次思考這樣的問題。
是自己要追上他,還是他在前面引導着自己呢?
确實有點傷腦筋。
短短的午休時間根本不足以讓原把這些問題想清楚,不過只要一點她是清楚的,她的确是在依賴着赤司,注視着那個背影前進。
原的目光落在陽光下的樹叢上,蠟質的表層反射着光。那些耀眼的光點進入她的眼睛,讓她有點恍惚。
……嗯,這裏是哪裏呢?她現在……應該幹什麽呢?
好陌生的地方呢……
被赤司差遣去接原的是綠間。
十分鐘之前。
“我為什麽要去接你的人?”綠間不滿,他當然不願意被這個人使喚來使喚去。
赤司連眉毛都沒動:“我沒空,而且幾個人裏面,算來算去還是你比較可靠。”
綠間有些抽搐:“我還沒那麽容易被使喚。”
赤司穿好運動襯衫,扭過頭問:“今天你的幸運星座是什麽?”
“雙子。”
“她是雙子座。”
……我怎麽能判斷不是你為了诓我做事胡謅的呢?!好吧,雖然這麽說,綠間還是決定幫赤司這個忙。畢竟讓副隊長大人開一次金口可是很有難度的。“好吧,她在哪兒。”
赤司臉上的笑容萬年不變似的,只聽他道:“一年C組,原向晚。”
而十分鐘之後的現在,綠間拉開了就在他所在的B組隔壁的C組的教室門,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在。赤司不是說那個人就在教室裏等着嗎,為什麽連影子都沒有一個?他難道是在耍他嗎?不過空調還在運行,如果早就離開了,那麽空調應該會關掉了,現在這樣,大概是臨時有事出去了吧。綠間分析了一下,打算再等五分鐘。
原在哪兒呢?誠然,她的确是在帝光校園裏,但是想要她回到班上,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三個月沒有發作過的阿爾茨海默症說來就來,記憶像是被蒙上了薄膜,模糊不清。
她現在很迷茫,她在哪兒,要幹什麽。剛剛踏入根本說不上熟悉的帝光校園在她眼裏愈發陌生。記憶從最近的開始減退,這是這個病的特點。腦子裏還能剩下的,就只有三個月前的梅雨時節,她還沒有遇到赤司的時候。
——那些人把她帶到了哪裏?妹妹呢?他們還想要幹什麽?她的所謂家人呢?為什麽不來救她們倆?
身旁偶爾經過三三兩兩的學生,穿着運動服,應該是田徑部的人。原從教學樓走到操場邊上,莫名地停下了腳步,她有點頭暈。場裏的人賣力地揮灑着汗水,原也在流汗。九月的天氣還是很熱的。
不過那些人都不會中暑嗎?原迷迷糊糊地想。她已經很累了,連站都站不穩。想回到先前呆的地方,但是環視一圈,她都沒找到回程的路。靠着樹休息了一會兒,原拖着腳步,随便撿了條路走。
綠間在教室裏待了五分鐘又五分鐘,在此期間沒有一個人。他有點焦躁,對原向晚這個人産生了理所當然的不滿情緒。怎麽能不守信用?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人。
擡首看了看時間,三點半,他耽誤了一個小時的時間,訓練依舊不會減量,如果再不回去,他恐怕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了。這麽想來,他立即站起來,順手關掉了空調,掩上教室門離去。
腳步自然是加快的,他想要快點趕回籃球部。早知道就不答應赤司的請求了,等一下,他完全是在用近乎命令的語氣在跟他說,哪裏有半點請求的意思了?等會兒要怎麽跟虹村學長交待呢?綠間煩躁地思考着這些問題。沒有落山趨勢的太陽火辣辣地懸在偏西的天空,綠間頭疼起來。
“砰——”綠間撞上了一個人。
“……你走路就不會看看嗎?!”他的煩躁值登時爆表。而那個走路不看路被撞一下就躺到地上的女生似乎還有點沒搞清狀況,一臉茫然地用胳膊支撐着身體,試圖重新站起來。穿着帝光的校服,毫無疑問是這個學校的學生。頭發挺長,很淺的紅色,不加修整地披着。臉雖然被擋住了,但是從她蒼白的皮膚可以推斷,她的身體似乎不好。綠間皺着眉,一邊說着麻煩,一邊還算溫柔地把她從地上拎起來。
女生搖搖晃晃地站在他跟前,像是不用風吹都可以随時倒下,叫他看着都心驚,只得伸出手扶着。她眨着不甚清明的眼,盯着抓在她胳膊上的手半天,又仰起頭看了他半晌,結果一句話都沒說。
“你難道不會道歉嗎?!”綠間額頭的十字蹦出來。好吧,其實他也有錯,太高了以至于不放低視線都看不到面前這個人——不過綠間君你走路都不會看路的嗎?
面前的人還是沒有反應,茫然地打量着周圍,然後撥開他的手,繞開對于她來說跟樹差不多的人,往綠間目标方向的反方向走去。背影,搖搖晃晃。
……綠間有點惱怒又有點奇怪,沒禮貌。他心底啐了一聲,也轉過身走了。可是半道上他還是有點不放心,看着要死不活的人,是生病了吧,再被自己撞了,真出什麽事自己還是有責任的吧?腳步不自覺地停下來。擡起頭,五百米之外是籃球館,20米之外是那個女生。躊躇了一會兒,他還是轉身。
咦?!人呢?他覺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在綠色中間應該很顯眼的淺紅色背影居然不見了。近150米的長道上除了他沒有一個人……這不科學啊……目光稍稍下移,她居然躺在地上。好吧他今天就算到大黴了。嘆着氣,他快步走過去把女孩子抱起來,帶着她前往保健室。輕得出乎意料,綠間低頭看着這個蒼白的女生,生病了就該好好休息,這麽出來亂晃真是自讨苦吃。
籃球館。
“一軍集合,等會兒進行分組對抗賽。”虹村拿着記錄表吩咐他們集合,但是點了點人數,“綠間呢?”
赤司擦了擦汗,環視一圈,他居然沒回來?“綠間被我拜托去接人了。”赤司說。
虹村擡起眼角瞄了他一眼:“好小子,你自己不去推給人家?”
赤司面無表情:“前輩別忘了今天你叫我幹了什麽。”
“……咳咳。”虹村表情不是很好,有些生硬地略過這一點,他假正經地說,“先做好準備,桃井等會兒會給你們對戰表。解散。”
赤司看了看放在包裏的手機,都過了這麽久了綠間居然還沒回來,不會是路上出什麽事了吧。
“綠間那小子不在,人都不知道怎麽分了。”虹村絞着眉頭用筆頭杵着下巴。
“虹村前輩,我在。”
“咦耶?!——綠間你回來了?!都不出聲,吓我一跳!”虹村臉色惡劣地瞪着綠間,眼神掃過分組表,“啊,正好。”
赤司看了看球館,沒發現那個身影,他問:“人呢?”
綠間想到什麽,沒好氣地說:“教室裏一個人都沒有,是你在耍我還是那個人在耍我?”
“怎麽會?”赤司疑惑,按理說,原沒有理由不聽自己的話。
“就是這樣。”綠間叱道,什麽幸運星座啊,果然是赤司在瞎掰吧,浪費他那麽多時間。
“那你怎麽這麽晚?”赤司又問。
“路上碰到了點狀況。”
他們在這邊對話,虹村已經讓隊員們根據安排上場比賽了。
“你們倆,磨蹭什麽?!”
“是!”
對話就此被打斷,赤司和綠間分別進入不同的隊伍裏。赤司雖然想着原會跑到哪裏去,卻并沒有請假去找她的打算。如果是她的話,絕對不會走遠的,估計是有事了吧。
醒過來的時候眼前又是一片白色,一直是醫院常客的原有點讨厭這個顏色了。
冷氣開得恰到好處,她從窄窄的單人床上坐起來,看到皮鞋整齊地放在床邊。掀開被子,膝蓋處上了點藥,貼着創可貼。試着屈膝,沒什麽大問題。原努力地思索着自己怎麽會跑到這裏來,稀薄的記憶卻在教室的場景中斷。
……是發病了嗎?
拉開圍簾,太陽斂了最後一絲光芒,晚霞鋪滿了天空,色彩漸變相當絢麗。不負責的保健老師都已經翹班了,原這才突然想起,赤司是要她在教室裏等着的吧?糟了……真的是跌跌撞撞地沖下床就開跑,不過她根本就跑不動就是了。
回到教室的時候,走廊裏的燈都已經亮起來,扶着牆有些喘,她伸手拉開門。書還攤開在桌上,書包孤零零地吊在桌邊整一個茍延殘喘的姿态,白熾燈慘白的光線把她的皮膚照得透明。
教室裏一個人都沒有。
原立在門口,不知怎的心中有點空落落的。抿了抿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被長筒襪蓋住的猙獰傷口在發燙。即使在這樣的大熱天裏也冰涼的手指撫上去,如果她有感覺,應該連站着都做不到。不敢再邁步,她道再這麽下去估計她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就只能待在輪椅上了。
順着牆坐下去,地板的溫度還不低。仰着頭看着陰暗的雲層,原略顯疲憊地閉上眼。要是自己不是這樣一幅模樣該多好。
“……又在這裏坐着幹什麽?”赤司不帶一點感情的聲音傳入自己耳中,原睜開眼就看到他伸出到自己面前的手。
她愣了愣,擡起眼睛看他。對方臉上沒什麽表情,發梢有點濕,手上傳來淡淡的清香。
“起來。”他說道。
原低下頭,聲音低啞:“動不了了。”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咚”地丢下了挂在肩上的包,伴随着衣料摩擦聲,一片陰影籠在她頭上。赤司伸出的雙臂從她腋下穿過,把她的上半身固定住,像抱小孩兒一樣地把她從地上提起來。發絲拂過她臉頰的時候,她嗅到了一點汗味。
“對不起。”她輕聲地說。
赤司并不在意,讓她靠着牆站好,鮮紅的雙瞳注視着她:“能走嗎?”
“我試試。”說罷轉身去取書包。并沒有痛感,但是理智告訴她說不能再走了。
赤司在門口站着,注視着那個倉皇的背影,終于開口了:“逞強很好玩嗎?”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馬年吉祥!
第8Q:他的決意
“今天我發病了,突然就什麽都忘記了。”原背着兩人的書包,伏在赤司的背上,在他耳邊低聲說。“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麽事,等我恢複意識就發現自己是在保健室……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赤司邁的步子不大,很平穩。他沉默地聽着原的話,最後說:“以後發病也呆在原地別到處亂跑。”
原苦笑,她不可能控制得住,那個時候,差不多可以認為她根本沒有自我意識。
“征十郎君。”
“什麽事?”
“……沒什麽。”
原最終選擇安靜地靠着他,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夜晚的風拂過,赤司的頭發微微往後飄舞,帶着原熟悉的味道。路燈橙黃色的光打下來,他的頭發在她的臉頰上落下淺淺的陰影。她的頭發蹭着他的肩膀,只是深淺不一的紅色發絲交錯,她的眸子掩在劉海的陰影下,看不清情緒。
回家的路很漫長,赤司打電話回去叫管家來接他們,一時半會兒還到不了。這個時候街上的人不是很多,難得能夠享受兩人安靜的獨處。
“征十郎君今天是打算想叫我去籃球部嗎?”原輕聲地問,雖然赤司有可能不會回答。
不過赤司還是說了:“否則你能去哪裏?現在看來,還是讓你随時待在我旁邊比較好。”
“我很麻煩吧。”
“的确很麻煩。”他從來不會掩飾,這樣的話說得理所當然,卻因為是事實而讓人無法生氣。其實人總是很矛盾,明明自己意識到的就是事實,卻還希望從別人那裏得到安慰,說一句不會啊,不是的。這樣的話明明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卻還是希望聽到。這仿佛就是一種證明,證明……自己對于對方的特殊。而實際上,再怎麽樣,事實是怎樣就是怎樣,本質幾乎沒有變化。
赤司接着說着:“不過希望你以後別惹麻煩。”
原笑,這個大概不太可能。用麻煩聚集起來的人,怎麽樣才能脫離麻煩的圈子呢?
一輛黑色的林肯在兩人面前停下,管家先生下車來把赤司背上的原抱到車上,原發現寧岚居然也在車上,穿着便裝,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
赤司坐到前排:“先把你送到醫院,學校那邊我會去請假,腿好轉之前就好好休養。”
原愣了愣,點頭:“好。”不過這件事顯然并不需要參考她的意見。
赤司財團涉足的領域很多,這些領域其中之一就有醫藥衛生。原記得寧岚告訴她說,在東京、京都、大阪等很多重要的城市都有赤司家投資的醫院。上一次救了原命的醫院也是赤司家的産業之一,這一次她還是來到了這家醫院。
因為行動不便的關系,管家直接把車開到了地下停車場,準備把原的輪椅從後備箱取出來然後用電梯上去,孰料卻發生了一點意外。管家下車為原開門的瞬間,一把尖利的小刀精準地從開啓的車門緣飛入,擦着原的耳朵還切斷了她幾根頭發,直直地撞裂了她背後的車門玻璃。微紅的發絲落到黑色的座椅上,幾乎看不見。
“原小姐!”寧岚飛快地把她護在懷中,用身體将她擋在座位裏。如果不是原往旁邊偏了偏,估計這會兒那把匕首就是在她的太陽穴上了。這些人為了投這一下還是頗費了些功夫,計算得挺精确。
管家快速地關上車門,從衣服裏掏出了什麽東西戒備在周圍。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的幾個黑衣人把這輛車子包圍住。
赤司在前排,鎮靜地按下了某個按鍵,就仿佛他是打算開啓車裏的音樂播放器一樣。原越過寧岚的肩膀,看到儀表盤上的紅光一閃一閃。這輛車的隔音效果很好,昏暗的燈光下只能看到貼着遮光紙的玻璃上映着幾個深色的影子。
寧岚戒備地看着周圍,對懷裏的原說話的語氣倒是非常輕松:“小姐別怕,很快就會解決的。”那樣的語氣,簡直像是馬上就會把門口的狗帶走那樣。
原對這些應該是不陌生的,可是她現在沒有過去的記憶。
“這是……暗殺?”有點不确定地問。
回答她的是前排的赤司,他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看起來很像暗殺?……呵,差不多就是這一類的事情。赤司家在商場上不知得罪了多少人,這樣的卑劣伎倆我倒是看得挺多了。”
寧岚的語氣不如以往那樣地跳脫,她嚴肅地說:“不過這一次他們居然敢在這裏動作,膽子很大啊。”
“大概是被逼得走投無路,要孤注一擲吧。真是愚蠢。”赤司的語氣很輕松,殊不知那句話的背後維系的是多少人的家庭。怎樣才算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然後用出暗殺這樣的手段呢?明知不會成功卻依舊要賭上一把,到底是怎樣的困境才能催生出這樣的勇氣呢?抱着怎樣絕望的心才會用上這樣的方法?
原微微垂下眼,沒說話。有些事情她也明白,商場如戰場,只是不流血而已。不過那些人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坐在前排的人。少爺小姐們從來都不會坐在駕駛座旁邊的位置,這算是常識。這一次,如果不是原恰好占了後面的位置,陷在危險中的就是赤司了。
寧岚以為原是被吓到了,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赤司家的人全都是經過訓練的,原小姐不用擔心。”
雖然對方會錯了意,原還是笑笑表示她了解了。日本的暗勢力,還是很猖狂的,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平靜無波。
車門突然被叩響,管家的聲音響起來:“少爺,已經解決了。”
赤司又伸手操作了幾下,後門便從外面打開了。寧岚在管家敲車門的時候便放開了她,理了理原被弄皺的校服,她先下車去,又伸手把原抱了出去。淡淡的血腥味鑽入鼻腔,原一瞬間的恍惚。幽暗的燈光下,她看得并不是很清楚。粗糙的水泥地上有幾處暗色,想必那就是還沒有清理的血跡。
腦子裏突然閃過一些片段,她猛地一陣頭暈。那些本不該存在的支離破碎的肢體,同她相似的淺紅色短發,到處飛濺的血液,如此真實地呈現在她的眼前。耳邊機動車的發動機發出的噪音讓她心慌。
那些是什麽?……
她為什麽會看到那些東西?
耳邊這些聲音是怎麽回事?
原皺着眉頭,揪緊了胸前的衣服,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原小姐?”寧岚看她樣子不對,有點擔心地喚她的名字。抓住她緊握住的雙手,冰涼得可怕。
“怎麽了?”剛從車裏出來的赤司看到眼前這一幕,有點不明所以。現場幹幹淨淨,也沒什麽味道,她這是怎麽了?
寧岚擡起頭:“還是快點上去吧,小姐看起來很不好的樣子。”
“先去吧,我處理點事情。”赤司這麽說道,寧岚趕緊推着原飛快地進入明亮的電梯間。
眼看她們上去了,管家來到赤司的身邊:“少爺,這次要怎麽處理?”
赤司的目光有些幽晦不明:“把事情彙報給父親……寧岚在這裏照看就行了,先回去。”
“我明白了。”
寧岚守在原的床邊,醫生給她注射了鎮靜劑,說是因為受到刺激而産生了幻覺,休息一會兒就好。但是腿的情況有所惡化,需要留院治療。躺在單人病房裏的原雖然在睡着,卻一直不安穩。寧岚一次次地幫她擦去頭上的汗水,她皺着眉頭,看起來很痛苦。
“小姐還是那樣,看起來像是被夢魇住了,你們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嗎?”寧岚叫來醫生,不過對方只是試了試她的額頭:“鎮靜劑的量已經是上限了,不能再多。過了今晚就好了。”
寧岚真的很想一腳踢開這個醫生,語氣裏沒什麽好氣:“好吧好吧,麻煩了。”
醫生在病歷上寫了什麽,然後把空調溫度調高了點兒才離開病房。
寧岚坐在床邊看着原:“小姐啊,你怎麽就這麽命苦呢?”
原做了個夢。
夢裏漆黑一片。
周身萦繞的是劍拔弩張的氣息。
姐姐。姐姐。
有誰在這麽叫着。
那個聲音漸行漸遠,但是持續不斷。
姐姐。
姐姐。
原的心口很悶,很難受。
她想張口說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然後叫喚的聲音戛然而止,她醒了過來,渾身都濕透了。窗外是陰沉的,夜幕降下的深藍色,天邊僅有最後一絲暗紅。
“醒了?”居然是赤司。原扭過頭,看到他的臉被手中的電腦映得有些慘白。把筆記本放到桌上,他起身來,打開了燈,呼叫醫生。
“……我睡了多久?”原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冷氣蹿進薄薄的被單,愣是讓她抖了抖。
他看了她一眼,順手拿起空調的遙控器按了幾下,伴随着“嘀嘀”的聲音,赤司回答她的問題:“從昨天到現在而已。”
撩了撩因為汗濕而粘在額前的頭發,原接過他遞來的水杯:“對不起。”
赤司的語氣顯得有點不耐煩:“怎麽總是在說對不起?”
“……抱歉。”
“你道歉就不覺得累嗎?你本身沒做錯什麽。”他坐下來,撐着頭。
原沒有說話。不一會兒醫生來了就更沒有她同赤司說話的機會了。
“最近有沒有想起什麽?”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覺。”
“具體什麽樣的可以描述出來嗎?”
“在車廂裏……然後被推出去。”
“只有這樣?”
“還有血。”
“什麽樣的?是人的嗎?”
“人的血,有人倒在地上,也是紅色的頭發。”
“好的,那身體有什麽不一樣的異常嗎?”
“發病過一次,但是卻完全不記得發病時候的情景。”
“好的。”
“……”
醫生問了很多問題,問得原想睡覺,明明她才起來。赤司盯着電腦坐在對面的桌子旁,臉上沒什麽表情,時不時地敲幾下鍵盤,便是屋子裏除了醫生和她對話以外的所有聲音了。
“征十郎少爺,請跟我們來一下。”結束了問話,寧岚服侍着原躺下休息,赤司掃了她們一眼,點點頭,合上電腦出去了。
“說吧。”
負責的醫生打開病歷:“原小姐的情況不好說,等會兒需要做個腦電圖看腦電波的變化以确定阿爾茨海默症的發展情況。根據剛才的情況來看,征十郎少爺知道小姐自以為的幻覺是記憶嗎?”
赤司沉默了一會兒:“應該沒錯。”
醫生又取出筆寫了一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