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遠離人群的現在,她覺得有點冷。下一刻,伊勢美緒猛地回轉身抓住她的肩膀:“阿音,你還活着!”
“……你是、在叫我嗎?”原指着自己。
“這裏除了我就是你了!阿音,我還以為你和素素一起……你居然還活着!”伊勢激動地抓着她的肩膀。
“伊勢小姐,我們難道不是第一次見面嗎?”原笑得僵硬。
“诶?!你不記得了?”伊勢搖晃着她的肩膀,“是不記得了還是你不願意認我?這裏沒有危險!傷害你的人全部都伏法了!”
原拉開她的手:“我真的不認識你啊。”
“素素呢?素素你也忘了嗎?”
像是有一股力量撞擊了她的心髒,腦子猛地一陣嗡嗡響:“……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伊勢小姐,你認錯人了。”
她什麽都不記得,直覺告訴她,她不想知道那些事情。每夜每夜,那些滿是鮮血的畫面不斷地重複着,僅僅是這個就讓她覺得難以忍受,她不覺得在她想起所有事情之後還能活得這麽若無其事。
原往後退了幾步:“伊勢小姐,我先回去了。”
“阿音!”她站在原地叫着令原太陽穴跳動的名字。
……阿音、阿音、阿音。
她不知道她是誰啊。
“阿音你別亂跑啊!”
不知不覺地奔跑起來,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地在巨大的宅子裏亂竄。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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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救救我!”
“姐姐,素素很難受……”
“疼啊!”
“姐姐,我好疼!”
四面八方湧來這個困擾了她好久的聲音,從秋天開始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心髒在飛快地跳動着,眼前出現一片一片的黑暗。原渾身冰涼,鞋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沒有鋪地毯的大理石涼到人的心底。
“求求你不要再出現了啊!!”沖進院子裏,厚厚的雪花包裹着她通紅的雙腳。明明是空蕩蕩的院子,她卻看到那片無人踏足的雪地上有濺開的血液,支離破碎的人類肢體淩亂地散在車子底下。那是個孩子,她的頭與她的身體完全分離,那雙失去光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僵立在雪地裏,原渾身發抖。
“你……”
“姐姐,我是素素啊……素素好疼啊……”
“不要、不要……”原喃喃地說着,一步一步地後退,再後退,直到跌坐在地上,再也無力站起。雪花瘋狂地卷起她的頭發,她難以呼吸。世界都變成了紅色,那些飄落在她肩膀上的雪化成了水,帶着血腥味。
“原小姐?”不知從哪裏走來的管家把她扶起來。
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原驚恐地抖動嘴唇,說出不甚連貫的話:“我要回去,我不要待在這裏!……管家先生,帶我回去,我要回去!求求你,我要回去!”
“小姐?”
“我不要在這裏……求求你……求求你……”一直以來都沒有哭過的原在雪地裏抱着自己,撲簌簌地流淚。
如果,她那時也死了該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
第17Q:星之聲
有人說,活着的人永遠比死了的人痛苦。
因為死去就一了百了,而活着的人還要承受死亡帶來的痛苦。
所以,有人選擇了遺忘。
遺忘雖然是舍棄痛苦的好方法,可是它卻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赤司在別墅裏四處尋找原的蹤跡,連她的鞋子都發現了,愣是沒有找到人。于是他便轉移目标,回到會場去找伊勢美緒。只是他沒想到是伊勢美緒居然也在尋找自己。
“赤司,你看到她了嗎?”她焦急地問。
赤司手裏拿着原的鞋子,挑眉:“不是你把她帶走了嗎?要人的也該是我而不是你。”
“我找遍了都找不到她啊!跑到哪裏去了?!”伊勢簡直要扒掉自己的頭發。
“你這是在貓哭耗子嗎?把她弄丢了還找我興師問罪?”赤司愠怒。原能夠到哪裏去?她腿不好,根本走不快,不可能有“跑掉了”還“找不到”的結果,如果不是伊勢故意把她弄丢再來賊喊捉賊,怎麽說得過去?
看着赤司冰冷的面容,伊勢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我…我我我……!”
“怎麽了?”赤司的爸爸不知什麽時候到了這邊,“舞會要開始了,征十郎,去準備跳舞……原呢?”
赤司看着伊勢,要她給個說法。這下赤司爸爸也有點奇怪了,順着兒子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女。
伊勢美緒覺得壓力頗大,兩個赤司這麽盯着自己,簡直要無法呼吸。苦着臉,半天終于憋出話來:“我把她弄丢了……”
“嗯?”赤司爸爸覺得她的話頗為好笑,在屋子裏弄丢了?“征十郎,怎麽回事?”
赤司正想開口,口袋裏的電話突然震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管家。擡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得到首肯後按下接聽鍵,沒等赤司開口,管家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少爺?”
“是,什麽事?”
“我現在正帶着原小姐去醫院,她的情況很不好。”
赤司聽了這話,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了。”便挂斷了電話。
迎上另外兩人的目光,赤司說道:“不用找了,管家找到她了,正在去醫院的路上。”
“知道行蹤就好。”赤司爸爸這麽說完便走開了,而赤司則盯着伊勢的臉,連一口氣都不讓她喘,“伊勢小姐,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個交代?”
“……”總之伊勢美緒這晚上都沒安生過。這麽一尊神立在旁邊用銷魂蝕骨的眼神瞪着你,她算是受夠了。後來大家都說赤司家少爺如何如何的時候,伊勢只能哭笑不得,完全是打落了牙齒往肚裏咽。你們全都不了解這人到底有多恐怖!她知道如果她說出這段經歷,肯定又會被其他人狂噴口水:“居然跟赤司大人親密接觸!”她只想說,要是可能,她希望一輩子都不認識赤司征十郎這個人!
跳舞的時候,伊勢端着僵硬的架勢瞪着領着自己旋轉的人:“喂,你就不擔心一下她嗎?”
赤司根本不看她:“原?”
“不是她還能是誰。沒看到過你這樣的,居然現在還可以八方不動地跳舞。”伊勢覺得赤司簡直就不是人,從頭到尾就沒見他露出過擔心的神情。可說他是冷血動物,他現在這樣明目張膽的報複又是打哪兒來的?
“擔心有用嗎?”赤司反問。
“诶?!”
“即使我擔心,她能好嗎?”
“這個……”
“所以為什麽要去浪費精力?還不如把現在的事情做好。”這場舞會他不能離開,“況且你還沒說你到底幹了些什麽,我怎麽能走呢?”
他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啊?伊勢內心在炸毛。天吶天吶這家夥就沒有人類的感情嗎??理智到不可救藥了啊!伊勢像看怪物一樣的神情把赤司逗笑了,他靠近她的耳朵:“覺得我是怪物?沒關系,你怎麽想我都不會生氣。說我是怪物的人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怕我,并且永遠無法做到我這樣的程度,所以才會給我歸屬到怪物這一類。而這些,都是因為人心的懦弱。作為一個家族的繼承人,連這個都做不到,你說我應該怎麽看你?”
伊勢漲得滿臉通紅,這人有毛病吧?!她狠狠地踩了赤司一腳,咬牙切齒地回:“我是、絕對不會因為我的責任、而放棄我的感情的!”
“哦?”赤司換了個玩味的眼神看着她,并沒有因為她的失禮而動怒。
“你就是個瘋子!”
“這個評價,很少見呢。”
那雙眯起來笑的眸子深得看不見底,那些層層疊疊的悲傷和寂寞底下到底有什麽呢?伊勢不由得想到。說實話,他也就是個可憐的人罷了。——不過就算他可憐,她也是不會對他抱以同情,絕對不要再見到這個人!!
熟悉的醫院,熟悉的病房,熟悉的醫生,熟悉的治療,這樣的情景仿佛讓寧岚回到了幾個月前。守在原的身旁,她止不住地嘆氣,怎麽又成這個樣子了?
對于寧岚來說很熟悉,對于原來說又何嘗不是呢?唯一的區別就是,黑暗裏的那個小女孩,一直叫她姐姐的小女孩有名字了。
素素。
她看着夢裏的自己溫柔地叫出她的名字,素素。她捧着新采的花跑到她的面前,興奮地說要把最好看的一朵給姐姐戴上,那樣的笑臉讓人由衷地覺得溫暖。而場景一轉,轉瞬之間,她活力滿滿的身體倒在血泊裏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她睜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自己,說,姐姐,我好疼。
她覺得快無法呼吸了,渾身的血液都在奔湧,被深切埋藏的哀傷噴湧而出将她推進無底的深淵。
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寧岚一邊幫她擦去淚水,一邊昏昏欲睡。就在她又一次重複小雞啄米動作時,門咔嚓一聲打開了。她回頭一看,進來的居然是赤司。
“少爺,您怎麽來了?”她起身。
赤司一邊走一邊說:“順便過來看看。情況怎麽樣?”
“醫生說是小姐受到刺激,記憶在恢複,現在思維有些混亂,過一陣就好,只需要好好休息。”寧岚如實彙報。
赤司來到床邊,看到還在不斷從她眼角滲出的淚水,皺眉:“這樣真的是在休息嗎?”
寧岚不知該如何作答,她很多次都看到原一邊睡一邊哭,現在她只能沉默。
“你先去休息,我來看着她。”赤司說道。
“我明白了。”
寧岚出去之後,屋子裏就安靜得什麽聲音都沒有。他坐到床邊的凳子上,注視着她不安的睡顏,赤司感到一陣疲憊。電子鐘自顧自地跳轉着,他就這麽坐着,只是十幾歲的小孩子,熬夜的能力也沒有練就,不知什麽時候打了瞌睡,頭狠狠地向下一垂,猛地驚醒。
原已經醒了,睜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赤司揉了揉眼睛正要說話,原卻先開口了:“征十郎君,你不應該在這裏的。”
赤司抱着手臂:“那你就不該讓我這麽辛苦。”
“……對不起。”
“為什麽你總是這麽喜歡說對不起呢,這句話是世界上最沒用的。”赤司淡淡地開口。
原突然笑了笑,這樣的笑容出現在她那張滿是眼淚的臉上,要多違和有多違和。她問:“征十郎君,你說每天都會夢到的人,對我來說到底有什麽意義呢?逼迫我看到殘酷的事情,是為什麽?”
赤司聽到這個問題,不自覺地愣了愣。他注視着她,又看向窗外,目光悠遠:“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也是每天都會夢到她……”
“夫人?”
“是的,她去世有六年之久了吧,那個時候我才五歲。”赤司的語氣淡淡的,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裏到底埋藏多少濃縮的傷痛,“母親是家裏唯一對我好的人。她和父親的結合是常見家族聯姻,明明是那麽美麗的人,可以擁有公主一樣的人生,卻被我的外公嫁到了赤司家這個牢籠。父親不愛她,她也沒有怨言。她盡一個女主人該做的一切,包括把我缺少的愛全部給我。我的出生,只有她一個人的期待,我對家族來說,不過是血脈的傳承,也僅此而已。”赤司站起來,拉開了窗簾。窗外是靜谧的夜晚,雪停了,所有的一切都被蓋在幹淨的白色底下。“我也曾經渴求父親的愛,可是……無論做得多麽好,他永遠都只有一句話。”
原是知道的,這句話她也聽了很多遍。赤司爸爸總是在說,征十郎,在所有方面都出類拔萃的人才算是赤司家的人。可是一個人怎麽可能在所有方面都做到最好?但從小赤司就被教導,他一定要贏,只有贏才能活下去。
“只有母親,她給我可以輸的定義。她是我的避風港,是我唯一的溫柔。可是她死了,我一瞬間失去了最後的安慰。她是病逝的。我的出生讓她的身體變得很不好,她總是在生病。六歲時,因為生意上的事情,讓她出了意外,後來便真的一病不起。我看着她咽下最後一口氣,而父親卻在她的葬禮上說,強者是不需要軟肋的,她離開了對我來說再好不過。”赤司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窗簾,原聽到他在笑,“我甚至懷疑,是不是父親故意把母親害死的。”
從那個時候開始,赤司就開始孤獨地成長。沒有一點溫暖地,獨自長大。他充分地體會到那句話的意思,只有贏才能活下去。
“其實輸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原說。
赤司嗤笑,轉過頭來看她:“贏是我的座右銘,我是不會輸的。”
他又轉過去,仰頭看着彤雲密布的夜空,接着說:“母親去世後,我每天都會做夢,夢裏,她溫柔地抱着我,叫我‘小征’。可每到最後,她總會消失在我的面前。而現在,這麽久了,如果不是看照片,我根本就想不起她的模樣。一切都會過去的,時間會帶走一切,會撫平傷痛。”
“……可是那些痕跡卻永遠也消失不了不是嗎。”
“那又如何?不管有沒有留下痕跡,我現在只要讓她知道我過得很好就可以了。”赤司倚着窗戶,眉目舒朗,帶着點不易察覺的寂寞,“我小時候,寧岚說,人死之後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如果我好好地生活,母親就會看到,就會安心地去成佛。如果你夢到的也是你深愛的或者深愛你的人,他們或許只希望你能接受那些東西,然後好好地生活,他們才可以放心的升天。如果他們有幸變成星星的話,你也該告訴他們,你過得很好。”
原看着赤司帶笑的面目,心底卻一片酸澀:“征十郎君,你真的過得很好嗎?”
赤司低下頭,唇角的笑意沒有變化:“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并不快樂啊。
征十郎君,幸福真的就這麽難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18Q:新年參拜
“咦?少爺不是最不相信那些東西了嗎,怎麽還會帶小姐你去新年參拜?”寧岚收拾東西的節奏一下子就變慢了。她還記得,赤司說,願望不過是傳達想法的一種方式,祈禱是懦弱的人才會做的,強者會依靠自己的力量。可是新年參拜……?
原在醫院待了一晚上就回赤司宅了,此刻她完成了今天的作業,開始整理一些資料。坐在桌子後面,她說:“我也有點驚訝,征十郎君大概是想出去散散心吧。”
“以我的了解,少爺散心也絕對不會到神社,絕對是到馬場。”寧岚反駁,用了兩個“絕對”來增加話語的可信度。“說起來少爺很久都沒騎馬了,雪丸應該很想他了。”
“雪丸?”
“是少爺的愛馬哦,白色的,可以說是陪着他長大的。騎馬呀,還是過世的夫人教少爺的。”寧岚回憶道,臉上浮起微笑,“很少看到少爺出糗的一面,頭一次騎馬可讓他摔了個大跟鬥。”
原想象了一下,果然還是覺得摔倒這種事不适合赤司。不過赤司夫人會騎馬,這件事真的讓她有點驚訝。
寧岚繼續說:“如果要去參拜的話,應該準備暖和的和服呢。”
“這樣嗎?”
寧岚點頭:“本來不至于這麽講究的,但是如果現在不穿就只能等到夏天了。過節還是穿傳統服飾比較有味道的。”
原表示贊同,寧岚樂呵呵地丢下手頭的工作就去準備衣服了。坐在原位目送她意外興奮地出去,原淺淺地笑出來,看向窗外,依舊在下雪。總覺得,能和征十郎君一起去參拜之類的,實在是太好了。
除夕夜。
“寧岚姐,這身衣服會不會太誇張了?”原舉起手,發覺意外地艱難。
赤司穿着深藍底的裏衣,外面是白色的罩衣,當然在視線所不及的地方還有非常保暖的幾層衣服。雙手籠在袖子裏,他站在門口看着裏面的兩人。
赤司父親參加新年酒會照例不在家。傭人們得到休假都回家過年了,只有管家和寧岚還留在宅子裏,不過等他們出去之後也會回自己家。
寧岚托着下巴:“好像是穿得有點多。”
“而且很重啊,我根本走不動路啦。”原哭笑不得,“沒有必要穿這麽多,我的身體沒那麽差。”
管家先生看到她們倆,笑:“寧岚你太過操心了,最多四件就可以了。”
“可是外面都是單衣呀!”
“這就是冬季穿的和服,快給小姐換下來。”管家的笑非常慈祥,可他不過也就五十多歲。
又折騰了一陣才順利出門,不過在此過程中,赤司一句怨言都沒有。
等兩人離開了,寧岚抹了抹額頭虛無的汗水:“少爺對小姐真是意外地有耐心呢。”
管家說:“因為小姐和夫人一樣,都是很特別的吧。”
“特別的啊……”
赤司并沒有關于“特別”的定義,只是他有點護短,對劃到自己領域內的人總是會有出人意料的忍耐性。他并不覺得自己對待原有多麽特別,可是在別人眼中就不是這樣。原對于他的特殊意義,他沒發現,也沒打算去探究。
已經沒有下雪了,難得的好天氣。穿着木屐踩在雪地裏,咯吱咯吱。赤司走得并不快,使原可以始終跟在他身後一步的速度。
相較于平時這個點來說,街上的人可以說是很多。他們大多結伴出行,有說有笑,手中還拿着關東煮、小丸子、章魚燒之類的東西,一邊走一邊吃。
穿和服的人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像赤司和原這樣的算是少數,但也有。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并沒有說話,但也不覺得尴尬。
表參道上,商販們擺着簡易的小攤,明晃晃的燈挂着攤頭,被食物蒸汽暈開層層的光。
“少見地熱鬧呢。”原感嘆着。
赤司放慢了腳步讓她跟上去,他說:“夏日祭的時候更加熱鬧,畢竟現在時間也不早了。”
原點頭,目光落到了附近一個小攤上挂着的水球上:“很漂亮呢。”
赤司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是一些用水球制作的工藝品。他問:“喜歡?”并不貴,買下來也無所謂。
原卻說:“只是覺得好看而已,買來也沒什麽用嘛。”
赤司的目光停留了一會兒,點點頭,帶着她繼續走。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終于來到了神社裏面。參拜的人挺多,隊伍排到了門外。原看到吓了一跳,一看時間,十一點了,估計等會兒人會更多。赤司陪着她站在隊伍裏站了一會兒,原覺得腳有些疼。
注意到她的不自在,赤司說:“先去找個地方坐下休息,參拜沒必要趕得這麽早。”
原覺得有道理,跟着他走出了隊伍,到神社裏四處轉轉看能不能找個座位坐一會兒。走到許願牌前的時候,原好奇地上前去看,重重疊疊的木牌上用各式各樣的字跡寫着五花八門的願望。
希望家人平平安安,明年這個時候也能一起來還願;
——好溫暖的願望。
神啊,讓我多賺些錢吧;
——這個得靠自己呀,祈禱是沒用的。
要和芽衣永遠在一起;
——芽衣是女朋友的名字吧?
請賜予我一個漂亮的女朋友;
——應該自己努力呀。
原一邊看一邊在心底默默回應這些五花八門的願望,露出笑容。赤司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原看了看周圍都沒有發現他的身影。不過只要自己不走開的話,他一定會回來找自己。旁邊有空的小木牌和筆,原拿起一塊握在手裏,突然有些緊張。
雖然不知道這世上究竟有沒有神明,她也想把願望寫下來,如果神明存在,就請他們看看自己的願望,幫忙實現。
打開馬克筆的蓋子,她一筆一劃地,認真地寫下自己的願望,然後踮起腳,把它挂上去。
“在幹什麽?”熱熱的東西貼了貼自己的臉,原吓了一跳,側過頭發現是赤司。顯得有些慌亂地趕緊把牌子扣過去,她笑了笑。
赤司手裏拿着冒着熱氣的紙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會也許願了吧?”他問道。
原立刻搖頭:“有塊牌子掉了下來,我把它重新挂上去而已。”
明顯不信,赤司卻也不打算管,他把手中的紙杯遞給原,說:“那邊有免費供應的甜酒,去拿了兩杯,能喝嗎?”他的眸子很平靜。
原心虛地笑了笑,如果赤司再問下去她就真不知道該如何扯謊了。撒謊最大的壞處就是必須用更多的謊言來圓。她趕緊接過熱乎乎的杯子,一股醉人的香氣撲鼻而來,手也正好可以取暖。
見她喝了一口,赤司問:“怎麽樣?”
“意外地好喝呢~問問怎麽做的我回去也做一些。”
赤司的動作頓了頓,他笑:“你确定做出來能喝?”估計能讓人望而生畏。
原不好意思地說:“鼓起勇氣就能嘗到好味道啦。”然後小心翼翼地品嘗着美味。
重新站到隊伍裏,它似乎又長了點,不過馬上就要到十二點了。赤司不打算參拜,留原一個人在隊伍裏,打算到約定好的地方等她。
除了參拜的地方,人并不是特別多,現在有心按照傳統過節的人已經不多了。空氣冷冷的,赤司把兩個杯子揉成一團丢掉,轉着轉着又到了許願牌之前。
原的确是寫了什麽吧,赤司看着多如牛毛的牌子想。
他并沒有過于旺盛的好奇心,可是偏偏對原的願望産生了興趣。看起來無欲無求的人,會許什麽願呢?
往箱子裏投了100日元,原拍手三下,站在神像前虔誠地禱告。
……神啊,我什麽也沒有,懦弱膽小,總是在給別人添麻煩。我這樣的人,大概不應該貪心地許什麽願望。我無法用什麽同你交換,但是我仍舊想任性一次。
我想拼我的所有,去交換他的幸福……所以,請讓我獲得能使他幸福的能力并且永遠陪在他身邊,就算死亡,哪怕只有一分鐘,也請讓他比我先離去。我全身心地祈求——
希望征十郎君可以獲得幸福。
赤司看到牌子上熟悉的字跡,眼神動了動,他此刻的感受有些複雜。這個笨蛋到底是怎麽想的,居然會許下這種願望。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別人。而且,幸福不是求來的,是自己去争取的,她不明白嗎?
漂亮的手指把牌子翻過去,赤司若無其事地走向供人休息的小棚子,沒發現自己不自覺地翹起了嘴角。
——實際上,被祝福的感覺并不算壞。
他看着朝自己走來的少女,心底有暖流滑過。
“抱歉,似乎耽誤了很長的時間。”原把圍巾拉開了一點,說出的話伴随着白霧,模糊了她的臉。
赤司把手中的東西遞給她。原驚訝地看着那串紫色的葡萄。他笑:“新年禮物。”
“诶?!”看起來非常驚喜的模樣,如他所料。她雙手接過,露出單純而燦爛的笑容,“這真是……真是太麻煩你了……話說我都沒有給征十郎君準備禮物。”
赤司無所謂地說:“那欠着好了。”
一瞬間,原覺得今天的赤司一點也不像他,不可思議地轉頭看着他:“征十郎君難道是誰假扮的嗎?”
一時間有點驚異于她的思維,赤司摸摸自己的臉:“是這樣嗎?”
原點頭。
赤司依舊很淡定地說:“就當做是新年新氣象吧。”
她第一次體會到囧為何物。
回到家之後超過了十二點半,整個屋子黑洞洞的,管家和寧岚也回去了,現在一個人也沒有。取出鑰匙打開了大門,按下了燈光的開關,兩人相繼脫鞋進屋。赤司把暖氣打開,屋子慢慢暖和起來。
“這麽大的房子只有我們兩個人,真是有點可怕啊。”原打量着沒有人氣的屋子對赤司說。
赤司一邊鎖門一邊說:“會嗎?我都習慣了。”
原這才想起,自己加入這個家的之前,赤司每年的這一天都是一個人。
第一次慶幸自己的存在,原悄悄地翹起嘴角。
把門鎖好,赤司轉過身見原還站在原地,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怎麽還在這兒?”
原沒說話。
赤司以為她怕黑,沒多說,領着她上樓:“你先去洗澡吧。”原點頭。
浴室裏非常溫暖,原把自己泡在浴缸裏,閉上眼睛。
真是有點夢幻的一晚上,說起來,征十郎君确實有點不一樣了,笑了很多次吧,端來了甜酒,送了自己禮物……自己該怎麽回禮呢?她扭過頭看着被自己順手帶進來的晶瑩葡萄,眸子閃動着。
這麽發了發呆,等她出去的時候,似乎已經在浴室裏待了超過半個小時。臉頰紅紅的,手指的皮膚也發皺。散着還在滴水的頭發,她在門口叫了赤司一聲,卻沒有人答應。
是到哪裏去了?原換好拖鞋,朝着唯一有光亮的會客室走去,探頭一看,赤司居然這麽躺在地上。腳伸進被爐,桌上放着剝開卻沒吃完的橘子,電視裏還在播放紅白歌會。
“征十郎君?”叫了一聲,對方沒有反應,是睡着了嗎?
原趕緊去到他身邊,再叫了幾聲,還是沒反應。果然是睡着了啊,她确認。可是這樣睡可能感冒的,她推了推他,試圖把他叫起來:“征十郎君,回房間去睡啦,征十郎君?”對方依舊紋絲不動,甚至還因為她打擾了他而皺了皺眉,她趕緊收回手。
睡着之後變得像小孩子多了。原想着,順手把電視關掉,調高了暖氣的溫度,又找來薄毯給赤司蓋上。
直到清理幹淨了浴室,她才坐下來,把變涼的腳塞進被爐裏。
好幸福啊。她拿起桌上的橘子吃了幾瓣,目光落到赤司的臉上。
赤司很清秀,卻不女氣。不同于同齡男生的朝氣蓬勃,渾身都是沉靜的氣質,這一點在睡着了之後尤為明顯。平日裏被忽略的稚氣冒出來,讓他看起來更加溫和無害。微微蜷曲地側躺着,雙手握成拳,交疊着随意放着。這樣的姿勢……該說他是出奇地可愛麽,把母體內的習慣延續到了現在,不過這也說明他很缺乏安全感吧。
原又吃了一瓣橘子,冰冷的甜味彌漫在口腔。她饒有興趣地觀察着他,放在平時是絕計不敢的。這下她注意到,赤司是朝左邊側躺着,這樣的姿勢有點壓迫心髒。想着要不要為他調整一下姿勢,原的行動已經先于思維了,從被爐裏鑽出來,輕手輕腳地來到他身邊,試圖把他翻到平躺的位置。
如果不是确認了赤司已經熟睡,她甚至會以為他是在故意捉弄她。每次幫他翻身後不到一分鐘他就會又翻回來。重複着不停坐回被爐後又得再次起身為他翻身的動作,原滿頭大汗。畢竟是男生,即使看起來瘦削,體重還是不容小觑。又一次把他翻平,原疲軟地坐到了地上,思考着如果自己再這麽下去今晚上就只能為他翻身了,她終于決定放棄。正打算起身去關燈,赤司一個翻身把她的衣服給壓住了。
“征十郎君……”實在沒力氣再去折騰,原拿起桌上的橘子,朝開關擲去,屋子裏一下便暗了。
暗适應終于完成,原模模糊糊地看到赤司的輪廓,替他把毯子拉上了一點,她躺下來就這樣睡了,雖然地方有點不對。
那是她第一次沒有做噩夢。
作者有話要說:
第19Q:光榮結怨
寒假過後重新回到學校,經過期末考試又是春假,然後迎來了二年級的新生活。
又一次因為早上的各種忙碌險些連累赤司跟着遲到的原氣喘籲籲地站在分班表之前。赤司比起她要淡定很多,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是她的。
“不在一個班呢,不過綠間和灰崎都跟你同一個班。”赤司說。
“诶?!綠間君?!總覺得接下來的相處會很麻煩啊。”原雙手提着書包,終于恢複了正常呼吸。
赤司淡淡地笑:“綠間是個可靠的人,嘴硬心軟,你們很快就會熟絡的。我先去教室了,小心遲到哦。”
“我知道了。”原同赤司走的方向相反,他們的教室一個上樓右轉,一個上樓左轉。踏着鈴聲來到了班級,早已分配好的座位,似乎只剩原沒有落座。匆匆進去坐下,身邊的位置是空的,還好她不是最後一個。
“哼,這麽晚才到,真對得起你的名字。實在是太松懈了。”
诶?!原聽到這個聲音,大吃一驚。
“綠、綠綠間君?!”
“我不是綠綠間。”他把今天的幸運物,鬼臉面具挂在桌子旁邊,拉開椅子坐下。
她以為沒有到的人居然是綠間,而最不待見自己的他居然就坐在旁邊,原覺得世界要毀滅了。
“看來人都到齊了呢,讓我來看看有沒有熟面孔啊。”老師笑容滿面地站在講臺上,目光掃過學生們,最後定格到原的身後,“那是哪位同學呢?怎麽還沒上課就睡着啦?”
身後一直趴着沒擡起頭的人被他的後座一腳踢醒,這個灰色頭發的人擡起朦胧的睡眼差點破口大罵,卻在看到原的一瞬間愣住了。
“是你?!”每次被揍都會看到的虹村的跟班!
原僵硬地笑:“灰崎君,早上好。”
她的身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