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來了,我這回一定要把他往死裏收拾!”

原似乎看到了虹村背後升騰的黑氣。咬着味道不錯的食物,她在內心感嘆着:灰崎同學又把前輩惹了呢,都不會消停一會兒嗎。

因為是休息日,游戲廳裏很嘈雜,各種各樣的聲音和氣味混雜在一起,機器閃着彩燈,和着煙霧,晃得人眼花。不僅有學生,還有成年人和老人家,大家都玩着游戲,區別大概就是種類不一了。

虹村皺着眉,叉着腰,一手在眉骨處搭了個小涼棚,努力地尋找着那個身影:“這家夥跑哪兒去了?選個這種地方,太沒品了。”說罷低下頭問依舊咬着漢堡的原,“小晚,你看到灰崎了沒?”

原踮着腳四處看着,搖頭。

“躲哪兒去了?你在這裏等着,我進去找。”虹村說。

“前輩,一起去吧,四只眼睛總是比兩只眼睛好用些。”

“可是你沒關系?”

“沒問題的。”

虹村最終還是同意,并且兩人分頭行動,還叮囑要是她發現了灰崎一定要先過去找他。得到原肯定的回答之後這才分開進入人群中。

原想進來幫忙的原因除了真的想幫一直很照顧她的虹村做些事,另外就是她的好奇心。面對近在咫尺的新鮮物體,任誰都會有一看究竟的心。穿行在人群中,那些小孩子拿着游戲幣到處亂跑,游戲機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五彩缤紛的屏幕跳出win的字樣,伴随着人們的大叫或者歡呼。

真是個熱鬧的地方。原吸着奶茶判定。不過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看別人玩游戲而是找人。原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個人,仔細地搜索着。

最後的結果是虹村和原幾乎同時發現了坐在模拟賽車機上的灰崎祥吾。帶着頭盔幾乎是匍匐在了摩托車形狀的感應器上,翹出來的灰色毛毛堅強地挺立着,屏幕裏人物在飛檐走壁,看他的樣子,玩得非常起勁。

虹村露出殘忍的笑容,一手搭上了灰崎的肩。

“別妨礙老子開賽車!”他惡質地大吼,即便隔壁跳舞機的音響非常大,離他好幾步遠的原依舊把這句話聽得一清二楚。

灰崎同學,這麽跟氣頭上的虹村學長說話是會被揍到死的。把漢堡的包裝紙丢掉,原吸了一口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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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崎,你不是燒到39°了嗎,怎麽,迷糊到游戲廳打游戲啦?”他的笑容變得格外親切。

坐在車上的灰崎一下子僵硬,屏幕裏的車失去了控制,在一個拐彎處撞向了岩壁,釀成車毀人亡的慘劇。随着巨大的game over跳出來,虹村也拎住了從另一邊跳下車打算逃跑的灰崎。

真的是要game over了,原想。

“還敢跑?給我過來!”虹村惡狠狠地架着他的手臂,“小晚,走!”

“隊長!!!”灰崎的哀嚎引來了一路上無數人圍觀,原跟在後面替他默哀。

“你起不來是吧?我等會讓你真的起不了!”虹村并沒有帶着他回南原中學的體育館,而是把他拖進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子,“小晚,你轉過去,在巷口守着,我現在要好好教訓一下他。灰崎,吃飯了嗎?”

面對拳頭嘎嘣嘎嘣響的虹村,灰崎咽了口唾沫,語氣顫抖:“沒~~”

“很好……”原只聽到虹村最後說了這麽句話,巷子深處便傳來讓人肉痛的毆打聲和響徹雲霄的哀嚎。她記得綠間警告過她,灰崎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力分子,可是她覺得,灰崎比起虹村學長,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對原西的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虹村卻還沒有回來,青峰喝着水,問随行而來的學長:“說起來,隊長人哪兒去了?”

學長說:“啊啊,那家夥應該很快就回來了。”話音剛落,虹村就語氣歡快地拖着某個狼狽不堪的人出現在衆人面前:“喲——我把人帶來咯!”

還有星星皮咔皮咔地冒出來,隊長的心情真是不錯啊。青峰想。

下一刻,猛然變臉的虹村揪着瀕死狀的灰崎的頭發,硬是把他那張腫得不像話的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語氣也是會吓壞小姑娘的陰沉:“喂,打招呼。”

“……嗨~”

看到眼前這一出,赤司的嘴角微微挑了挑,原站到他的身邊:“我回來了,征十郎君。”

赤司點頭:“東西我已經收好了。湯的味道不錯。”

原沒想到赤司居然會說這樣的話,有些受寵若驚:“真是太好了。”

“另外,黑子下半場會替換上場。上午的比賽你看了,問題也找到了吧?”赤司調整着鞋帶的松緊度,對原說道。

意思是要先把問題告訴他嗎?原有些奇怪,按他的性格,比起轉達,他更喜歡直接地挑明。不過赤司既然這麽說,必然有自己的打算,這便應承下來:“我明白了。”其實她走之前也給了黑子一些提示,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體會到了。

比賽在兩分鐘之後開始,原和黑子坐在一起看着比賽。經過上午的一番體力耗費,這場比賽裏,各人的體力下降了很多,問題也暴露了出來。青峰投籃的準度變低了,紫原的跑位慢下來,綠間的集中力也不如先前,更糟糕的是灰崎,頂着被毆得體無完膚的身體再場上可夠遲鈍。而虹村貌似還忘記了這一點,說着“怎麽第一次上場就鈍掉了”,迎接他的是同級生們的吐槽。

赤司持球,調整着場上的部署。不能依靠灰崎,被防得很死,跑動都很艱難;對青峰的防守很嚴密,把球交給他也不一定能突破出去,丢分的可能還很大;綠間在中場,投籃的話有點勉強;目光掃到紫原,雖然是在籃下,可是對方的中鋒也不是吃素的。因為體力原因,士氣降低不少,而且原西已經連續得了4分,這一球是士氣的關鍵,絕對不能丢。

同幾人交換了眼神,同時沉下身體,赤司果斷加速,甩開了防守他的6號,綠間也跑動到青峰附近。瞬息之間,青峰與綠間換防,利用速度順利脫身。赤司把球傳給他,自己則退回到三分線附近。

黑子的眼神牢牢地訂在場內,雙拳握得緊緊的。原看了看他:“黑子君,不用這麽緊張。你在場下都這麽緊張,上場去不會邁不動步子嗎?你要相信,這一球會進的。”

聽到原的話,黑子轉過頭去:“向晚同學?”

原指了指場內,說:“這個形式下,青峰君會做投籃的假動作,防守紫原同學的中鋒肯定會去防守。征十郎君不是被防得很松嗎,等會兒青峰君會把球回傳到他的手裏,到時候就會有一個三分入手了。”

黑子見識過原的預測,雖然他不怎麽相信真的是如她所說地“看到了”,卻下意識地相信原是對的。而一旁的虹村聽着原的話,卻顯得有點不以為意。

在激烈的比拼時,原卻淡然地同黑子說話,或者說她只是想把有些話告訴黑子,而他不需要立刻回應:“以後的比賽不能絕對地說我們不會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人都會勞累,都會疲憊,都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刻。而黑子君,你考慮過自己能做什麽嗎?你的傳球能夠為整個隊伍做些什麽呢?”

“傳球能做些什麽?”黑子反問着自己。

“如果你在場上,你能做的就是為隊友們創造機會。你不能獨當一面,而籃球恰恰是團體的運動。你的存在需要給予你的隊友們勇氣和信心,能夠為他們分擔負擔和壓力,讓他們能夠輕松些。不用懷疑自己的價值,你需要思考的唯一事情就是,以後遇到這種情況,該如何為大家減輕負擔和創造機會,而不是懷疑自己有沒有存在的價值。價值是由自己創造,而不是他人賦予,它只是通過他人來體現而已。”

比起做技術上的指導,原覺得自己的責任其實是讓黑子明白他的目的。盲目的勇氣會造成的只能是悲劇。他被降格,是他自己的悲劇;失去他,對帝光來說,也算是損失吧。

青峰做出的動作以假亂真,即便對方是高年級的且有豐富的經驗,卻也沒料到他居然在半空中會反轉手腕将球送出。并且那看似随意卻有力的一投會讓球落到那個尤其不好對付的紅頭發手中。赤司接到球,面對氣勢洶洶的防守人員并不慌亂,身體前傾讓對方産生他會突破的錯覺,腳下卻飛快地後退了一小步,剎那間,籃球被抛出了幹淨利落的弧線。

“嘟——”

進球有效,比分變成了29:33,而距離上半場的結束也只有一分鐘多一點。

而虹村驚訝的并不是上半場結束時帝光和其他學校的比分會如此接近,而是原居然能夠預測到這種程度。

“小晚,你是怎麽做到的?”虹村扭過頭。

原看向他:“因為能夠看到啊。”

但是場上的情況卻并不樂觀,原西球員壓哨的一投把比分追成了31:33,對話匆匆結束,五個人帶着滿身大汗回到休息區。

“還好吧?”原把水遞過去。

赤司擦着一串一串流下的汗水,并沒有看她:“身體反應遲鈍了很多。”說到底還是體力的問題。“看來回去得制定新的訓練計劃了。”

虹村在一旁提醒:“喂喂,精神點,萬一輸掉了你們也知道是什麽結果吧。”

教練抱着雙臂:“下半場由黑子替換灰崎上場,沒有其他特別的指示,交給你們自己到時候自己判斷。”

赤司看了看做着準備的黑子,覺得有些話不得不說。把毛巾遞回給她,以一句“絕對會贏的”這樣的話作為對她的安撫,赤司走向了黑子。有些事不能讓他慢慢地體會了,必要時候需要明白的教導。

原怔在原地,怎麽也沒想到赤司居然會察覺到她的心思。她是在擔心沒錯,卻不是為了帝光能否勝利這一點。只要有赤司,她就不會懷疑輸這樣的後果。她只是怕他的體力跟不上,他會在接下來的訓練裏更加殘忍地逼迫自己,比對任何人都要嚴苛。

下半場黑子上場,局勢漸漸發生了改變。突然出現在不可能出現位置的球和猛然被改變的節奏,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而黑子在場上的存在感比任何時候都要低,看來misdirection他已經掌握得很熟練了嘛。原坐在座位上想。

赤司和青峰都露出了笑容。

真不愧是征十郎君呢,原握着手裏的毛巾,也跟着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5Q:聖誕舞會

進入十二月末,随着氣溫越來越低,新年越來越近,帝光也放寒假了。新年之前籃球部都不會有訓練,所以可以好好享受回去訓練之前的悠閑時光。而赤司宅在迎接聖誕節和新年之前,還要迎來小主人的生日。

赤司生在十二月二十,好巧不巧地趕在聖誕節前。但每年這個時候,赤司家都不會有什麽變化。他的父親總是不在,又沒有了女主人,導致赤司在母親去世後對生日都沒什麽概念。即便後來管家安排過所謂生日會,可身邊的也只有對自己恭恭敬敬的下人和一堆沒有意義的死物,獨自對着長桌上精美豐盛的食物,怎麽可能提得起胃口。

赤司不喜歡過生日,因為生日只會讓他感到孤獨。但是強者需要學會習慣孤獨——是的,是習慣,沒有人會喜歡孤獨。一個人,再怎麽樣都會感到寂寞啊。

雖然說原的到來讓管家升起了為赤司辦個慶祝會的念頭,可惜原并不知道那天是赤司的生日,而且為了準備五天之後的聖誕舞會,原必須跟着老師學習跳舞。

說到聖誕舞會,那是上流社會時興的交際場所。每年聖誕都會邀請各大家族的家主、繼承人、有分量的管理者來參加,說是舞會,實質不過也是個換了樣的辦公室。而這樣的舞會另一個目的就是為家族的繼承者們尋找合适聯姻的對象。

套用一個到處都是的諺語,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所有的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擁有也代表着失去。擁有着絕對地位和財富的貴族們失去的是自由、信任以及愛的能力。

作為養尊處優的少爺小姐們,他們的生活卻由不得自己做主,他們為他們的優越物質條件付出殘忍的代價,永遠失去追求自由和愛的權利。

所以無需羨慕任何人,因為,你不知道你看不到的世界裏他們的辛苦。

這種社交性質的舞會,赤司也不可以拒絕。義務和權利是對等的,只有履行了義務才能獲得權利。生在那個位置,你就必須配得上那個位置。

窩在暖暖的書房裏看書寫作業,赤司聽到三聲規律的敲門聲。

“請進。”

管家打開門從外面走進來,把包裝精美的盒子放到赤司面前:“少爺,您定制的禮服送來了。”

赤司放下了筆,打開了紙盒蓋,裏面疊放得整整齊齊的是他親自為原挑選的晚禮服。裸色的裙子,抹胸,衣服上有無數的橫紋褶皺,鑲着細碎的水鑽。腰間大塊的布料從身後圍過來,制成蝴蝶結的形狀固定在腰後面一點的位置。本來是一條短裙,考慮到原腿上的傷疤,設計師特意在裙擺下加上了及小腿的拖紗。看起來典雅又不失俏皮。

放下裙子,赤司問管家:“原呢?”

“在練習跳舞。”

“我去看看。”

赤司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一聲尖叫,聲音的主人是寧岚。心想她們究竟在幹什麽,他擰開鎖走進去。原穿着高跟鞋搖搖晃晃地立在那裏,舉步維艱。看到赤司的到來,她勉強地笑着:“征十郎君。”

赤司皺了皺眉:“這是在幹什麽?”

一旁的舞蹈老師雙手交握,微微低頭:“原小姐需要練習穿着高跟鞋跳舞,不過出現了點意外。”

目光掃過對她來說過于高的細高跟,赤司伸手指了指:“換一雙矮點的。”她站都站不穩了怎麽能穿着跳舞。

本來還想說這是禮儀之類的話,但看赤司的話實在是太讓人難以違抗,舞蹈老師趕緊又為原套上另外一雙鞋子。

“舞步都已經學會了嗎?”赤司靠着房間巨大的鏡子問道。

舞蹈老師有點為難:“鑒于小姐的身體狀況,只學了最基礎的。”

赤司聽完點頭:“已經可以了。”雖說是正式的社交場合,可主角并不是他們這群孩子,學會基礎的就已經足夠了。他理了理袖口,朝在原地調整站姿的原伸出手,“來檢驗一下吧。”

“現在?”原微張着嘴巴反問。

“否則你以為呢?”赤司走過去,示意她趕緊把手遞過去。

“我知道了。”原乖乖地把手放進他的掌心,然後站到他的面前。

赤司擡起左手托住她的背,把她拉得靠近一些,原也伸手扶住他——很标準的起勢。

“準備好了嗎?”赤司低頭問她。

很少同赤司靠得這麽近,盡管是跳舞,原也覺得很緊張。隔着衣料,原卻覺得自己能感受到赤司身體傳來的溫暖熱度,而赤司從握住原的手那一刻開始就止不住地皺眉。她的手好冷,身形小小的,好瘦。俯看下去,她臉色很蒼白,皮膚也不好,眼底還有青色的陰影。

“真的有好好吃飯嗎?”雖然每天都看着原在吃,他卻還是忍不住問。

原被赤司帶着在木地板上旋轉着,原本心思全都集中在腳下,被這麽一問,一下子晃了神,一腳踩在赤司的左腳上。

“抱歉!”她驚恐地道歉。

赤司并沒有在意,只是等待着她的回答。

原穩住了身形,跟上赤司的節奏,低聲說:“我吃的和征十郎君一模一樣。”

“你太瘦了。”赤司說着還摟了摟她的腰。

原緊張地縮了縮,想到赤司并沒有什麽意思,責備了一下自己,努力維持着語調不要顫得波濤起伏,她說:“我也沒辦法。”

“回頭還是去醫院看看吧。”他知道原的睡眠質量很差,是不是需要治療一下才好呢?

“我明白了。”

結束短短的對話,直到音樂停止,兩人都沒有交流。赤司放開她,等她穩穩地站住之後才松開兩人相握的手:“休息吧,跳得不錯。”絲毫不拖泥帶水,轉身就離開了屋子。

原握着殘留着他溫度的手,有點失神。寧岚趕忙過去查看她的腳腕:“剛剛崴着了,沒問題吧?”

“……大概沒有。”原回答。

寧岚覺得自己快哭了:“就算小姐這麽說我也不敢相信啊。”然後趕緊去找醫生,所以說啊,小姐雖然從來不喊痛,但是果然還是知道痛更好。

聖誕節那天晚上下着雪,下午才開始飄落的雪花不一會兒就把世界塗成了一片白色,院子裏的東西盡數淹沒在雪海中,銀裝素裹。

原坐在梳妝鏡前任由寧岚擺弄着自己的臉。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雖然穿着華麗的禮服,梳着得體的發型,可是再怎麽看都很不真實,白得就像瓷做的,面無表情,像人偶。她試着拉出一絲笑意,可是配上自己臉頰上剛抹上的腮紅……看起來叫一個詭異。倒是這樣的狀況把她逗笑了。

“小姐,你別笑了。”寧岚拿着眉筆細細地為她勾勒着,濃黑的眉被慘白的膚色襯得更加可怕。

赤司穿着白色的西裝坐在樓下等了好一會兒了,可可都換了幾杯,原卻還沒有下來。臉上雖然沒有表露出不耐煩,可管家還是感受到了。他遞上一杯新的熱飲,安撫道:“少爺不要心急,再等半小時過去也來得及。”

赤司點點頭,把手中的書放到一旁,轉而認真地看起雪景來。

第一次去參加這種舞會的時候他也不過才五歲,那個時候他的母親還在,也是像這次一般,下着雪。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的,唯有他的母親,盛放在這樣的景致裏。

赤司媽媽适合紅色,她總是穿着不同樣式的水紅色修身長裙,裙擺鋪開砸地上,像是盛開的蓮花。發間別着一朵玫瑰花,畫着淡妝,披着雪白的披肩,溫柔地伸出雙臂要把自己抱起來。而那時候,他卻喜歡蹲在地上玩媽媽的裙擺,也不要她抱,像個小大人一樣地緊緊抓着着她柔軟細膩的手,挺胸擡頭地邁着小短腿走在她身邊,一起步入輝煌的會場。

赤司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他都快要忘卻那是什麽感覺,那些溫柔全部都被淹沒在窗外雪花的寒冷中。想想,母親已經去世六年了。舞會依舊在辦,原本在那樣的場合也那麽奪人眼球的人卻早已被遺忘在那些流光溢彩背後。

人都是健忘的。除了他,究竟誰還會想起曾經的赤司夫人?誰還會想起,他的童真也随着母親的去世而一并被埋葬。

原從樓梯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赤司帶着稍顯寂寞的表情,托着腮,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窗外。低跟的高跟鞋踏在樓梯上發出“踢踏踢踏”的聲音因為她的動作停了下來,她站在高處,扶着欄杆,望着自成一片世界的赤司。

“……征十郎君?”她小聲地叫他的名字。

本以為他會聽不見,赤司卻應聲扭過了頭看向她……

她看到他猛然蹙起的眉頭。

“誰化的妝?”他的語氣帶着笑,卻又笑不出來。

随後寧岚從原的背後探出頭:“少爺,是我。”

赤司站起來在,走過去,指着原的臉:“你到底會不會,怎麽弄成這個樣子了?”

寧岚哭喪着臉:“少爺,小姐的皮膚太白了,我上了粉底,她臉部和脖子上的顏色差距就太明顯了。”

“我說的是這鬼一樣的腮紅和眉毛你是怎麽弄出來的?去給我洗了。”赤司挑眉,“管家爺爺,去叫化妝師來,還有,明天就把寧岚送去培訓。”

“是。”管家應聲,拿起了電話。

“……”寧岚欲哭無淚,扶着原走回樓上。

原低聲說:“我就說不要再塗了你還不信。”

寧岚郁悶地說:“這是晚妝,肯定要畫濃一點嘛……”

又折騰了二十幾分鐘,他們終于得以成行。赤司把原塞進車廂,自己從另一邊繞上去,囑咐她系好安全帶,管家便驅車前往伊勢家的別墅。

依舊很不習慣坐小車,原顯得很不适。把手放在腿上,透過車窗看着張燈結彩的大街,卻無法停止恐懼感襲上心頭。手腳越來越冰涼,原難受地閉上眼睛,出現無數次的場景出現在黑暗裏。她和另外一個女孩兒擠在一起,縮在車廂的角落,那些大人手裏拿着刀和槍。女孩兒瑟瑟發抖,叫她:“姐姐。”

“原?”赤司察覺到她的不對,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膀,“不舒服嗎?”

“……不是。”她看着赤司,覺得更加難受了。

赤司看了她一會兒,握住了她的手。暖暖的熱意覆蓋包裹住她手心的冰涼,他的手不大,因為打籃球而磨出了繭子。

那樣淡漠的人,主動伸出了手。

原覺得言語已經不由自己控制了,道謝的話自動蹦出嘴皮:“謝謝征十郎君。”

“不用道謝。”他把她的手握緊了一點,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直視前方。

原低下頭,把恐懼一點點地驅散,征十郎君,請你,不要對我如此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走了會兒劇情,來點日常

第16Q:身份

伊勢家的産業比不上赤司家,從歷史來看也只是個後起之秀,但是因為最近幾年的飛速發展和與日本真正的貴族藤原家千絲萬縷的聯系,已經跻身到被邀請參加聖誕舞會的行列,而今年還獲得了舞會的舉辦權。對于伊勢家,這絕對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以後不論是在商界還是在政界行事都要方便得多。

伊勢家家主非常高興,單從舞會會場的布置就可以看出他的大手筆。他正帶着他的夫人以及女兒美緒在會場裏招呼客人。

伊勢美緒并不喜歡這樣的場合,站在父親身邊顯得有些無所事事。這些來的人她都不認識,以前還能同嵯峨家的那對姐妹說上話,而現在這個家族都消失了……偶爾她也會怕自己家的産業越來越大,以後她的家也會落得和那個家族一樣的下場。不過想了想,這個情況應該永遠不會發生。伊勢可比不上嵯峨這個第一貴族惹人眼紅。

“……不過赤司少爺怎麽沒到呢?”她聽到自己的爸爸對一臉嚴肅的赤司家家主說。

……啊啊,又要我去接觸這些少爺小姐了。

果不其然,伊勢爸爸的下一句話就是:“也讓我們家美緒跟着您家少爺學習學習啊。”

美緒沖父親翻了個白眼,而伊勢爸爸則硬是把她推到赤司家主的面前。她換上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赤司伯伯您好。”

赤司家主沖她點點頭:“你好。”

她可是一點都不想跟着自己的父親聽政治商業話題,當然,也不想跟着母親同一群女人周旋,累不累啊,可是她更不想去和那堆同輩人說話,煩死人。這就導致她不得不選擇跟在父母身邊盡到做主人的職責。

長嘆一口氣,只聽赤司家主說:“犬子到了。”

幾人同時朝門口看去,穿着白色西裝的紅頭發少年帶着淡然的表情緩緩地出現在臺階上,站定後向後伸出手去,一只秀氣的手搭上了他的手,不一會兒,一個與他相同發色的女孩子也出現在大家眼中。

伊勢美緒為赤司精致又清秀的容貌震撼之後,目光全部鎖定在了他的女伴身上。合身的裸色禮服,低調卻奢華,發亮的高跟鞋與她頭上的發飾相得益彰。她束着高高的馬尾,特意燙成了卷,恰好到肩膀的位置。臉上是得體的笑容,相當自然地接受衆人的目光,絲毫沒有不自在,仿佛天生就适合這樣的場合。像是驕傲的公主,和王子一起走進屬于她的城堡。

……阿音?

不對,阿音已經死了。她搖搖頭,注視着她挽着他的手臂,優雅地跟随着他來到赤司家主的面前。

“爸爸。”赤司沖赤司家主行禮。

赤司爸爸點點頭,用酒杯指了指站在他對面笑得眼睛都快沒了的伊勢家主:“這是伊勢世伯。”

赤司再次用标準的禮儀讓對方喜笑顏開:“伯父您好,我是赤司征十郎。”

“不敢當不敢當……小少爺真是少年英才啊,哈哈。”他不住地點頭,然後把死死盯着原不放的伊勢美緒的魂拍回來,“來,美緒,這是赤司少爺。”

暗地裏撇撇嘴,美緒換上笑容:“你好。”

赤司點點頭表示回應。

“快帶赤司少爺去玩兒吧。”伊勢家主推了退美緒。

礙于外人在面前,她來不及給自己父親白眼,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對他說:“請跟我到這邊來吧。”

赤司示意在他行禮時就站在一邊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原跟上,于是三人一同來到了餐飲區。

因為出門之前并沒有吃飯,赤司從滿桌的糕點裏挑了一盤遞給原,自己也拿起一杯飲料喝了一口。人工合成的味道令他有點厭煩,只一口就把杯子放回了桌上。慣于察言觀色的美緒看出他的不滿,只道自己又遇上了一個大少爺,卻不好在面上表現出來,找個借口趕緊離開他也不錯:“要不要我再去幫你榨一杯鮮果汁?”

赤司從一開始就看出伊勢的不耐煩,他也不喜歡麻煩別人:“不用了。”

好吧,她不擅長對付這個人。不打算再理會他的伊勢美緒看向了叉着蛋糕小口小口吃着的原。看起來真的很像啊……

她看得太過直接了,原尴尬地掃了她幾次都見她目不轉睛,最後放下剩一半糕點的盤子,微笑:“伊勢小姐,你好。”

“啊、啊?哦,你好!”她驚訝了一會兒才回答。

“我是原向晚。伊勢小姐這麽看着我,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原向晚……可是連說話聲音都差不多,伊勢美緒在心底糾結,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相似的人呢?面上自然是不能表現,她接着說:“不是不是,是因為你很漂亮所以看得入神了呢,哈哈。”

赤司喝着咖啡,挑眉看了她一眼,低低嗤笑,連借口都不會找。

原并沒有失禮,只說:“伊勢小姐也很漂亮。”

自然知道對方是在客套,伊勢也沒在意,想了半天好像沒什麽話題,便匆匆找了個理由離開。

赤司放下杯子,倚着巨大的餐桌笑道:“這個人對你很感興趣,從我進來就沒看過我。”

原回道:“征十郎君莫非在吃味?”

“你是怎麽想的?這些麻煩的人離我越遠越好。”赤司滿不在乎,想拿起侍者端來的另一杯咖啡,卻被原拉住了手。

“征十郎君,你應該少喝咖啡,我去幫你拿鮮榨果汁。”

“……随你。”赤司這樣說,收回了手。

原笑了笑,向目标物走過去。赤司又在會場裏溜達了一會兒,看了看布置,再回到原地,原一手端着高腳果汁杯,一手端着鮮紅色的蛋糕盤,旁邊還站着又回來的伊勢美緒。

看到赤司的身影,原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露出笑容。因為化妝的緣故看起來自然了很多,加上笑容,他看到伊勢美緒都愣了愣。心底突然湧出一股對伊勢美緒莫名的厭惡,赤司微不可察地皺皺眉。

“這是芒果汁,剛剛做好。”原把杯子交到他的手中。

赤司看了看她手中的蛋糕,濃郁的草莓味之下夾雜着奇怪的味道,便他叮囑:“少吃一點。”

原笑道:“我知道。”拿起叉子叉起它的一角往嘴裏送,伊勢美緒用一種奇特的緊張表情盯着她。

“味道如何?”她問道。赤司看到她拳頭都握緊了。

細細地品嘗了一番,原說:“真的是你自己做的嗎?味道很好呢,而且這麽好看,可不可以教我?”

伊勢美緒似乎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微微一怔,那一絲不自然稍縱即逝,她熱情地握住原的手:“好啊好啊。”說罷就把原拉走了。

赤司不由得覺得非常奇怪,喝了一口果汁,又看了一眼擺在桌上的蛋糕,拿起叉子嘗了一口。僅僅一口,嘴裏就快冒出火來,草莓醬裏不知摻了多少辣椒。伊勢美緒這是要幹什麽?一口氣喝光了所有的果汁,赤司還覺得嘴巴辣得受不了。

辣味屬于痛覺,原感覺不到痛,所以嘗不到辣味。可是伊勢為什麽要把這個蛋糕給她吃?回想起伊勢異于常人的舉動,赤司不由得想起了一種可能性——她會不會認識原?

赤司想得的确沒錯,伊勢美緒認識她,所以才會用這樣的特制蛋糕來試探她。把原拉着往并不是廚房的方向走去,伊勢漸漸放緩了腳步。

“伊勢小姐?”被抓着手腕走在少有人經過的空曠走廊上,原疑惑地出聲。

聽到她的話,伊勢終于放緩了腳步,也放松了拉着她的力道。兩人的鞋踏出一串串足音,在空蕩蕩的暖氣裏回響。

不知道這樣走了多久,伊勢美緒終于停下了腳步。原跟着停下。

“伊勢小姐?”

伊勢美緒低着頭,看着前方的大理石地板,它反射着出來的燈光柔和了些,不那麽刺眼。原下車後就脫掉了披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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