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孩子像松鼠一樣地蹿過原的面前,他們手中拿着帶着白色紙帶的木棍,不留神間将她撞了撞。
原伸手扶住那個險些跌倒的孩子:“小心。”
那個孩子臉上的驚恐很快就消失了,他仰起頭:“謝謝姐姐!”随後便只留下一串歡樂的笑聲。
原笑着目送那群孩子消失,再轉過頭的時候,原本在前面的那個白色身影居然不見了。
诶……
她伸着脖子張望着,目光掃過一群群穿着各色和服的人,卻沒看到本該很顯眼的白色和服。人逐漸多了起來,因為走神而又被擠得随波逐流遠離了原地,原的心底莫名的焦躁,想要往他們原先去的方向走卻被擠得更遠。她努力地試圖尋找他,但是哪裏都沒有他的身影。伸手去摸手機,摸到空蕩蕩的口袋時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把它帶出來。
有些頹然地停住了腳步,真是……非常糟糕呢,她低下頭看着沾了點灰的木屐。
現在所在的位置是神社旁邊很大的一片樹林。背後是幽深的黑暗和深沉的寧靜,面前是刺目的光明和惱人的喧嚣——光與暗交接的邊緣。心裏突然有一點不舒服,是寂寞吧。
原站在那裏看着不遠處湧動的人潮,不自覺地想起,她很久都沒有這樣一個人了。從什麽時候開始,赤司就一直陪在她的身邊。與其說是她陪着他,不如說是他一直陪着她。在教室,只要稍稍挪動視線線就一定能看到他沉靜的臉頰;在樓道裏,只要偏偏頭就可以看到他筆直的身影;在籃球館,只要轉過頭就必定能捕捉到他認真到極致卻又顯得格外從容的表情;在家裏,只要越過那道門,就能看到他或是看書或是下棋或是淺寐……她的生活裏充滿着一個名叫赤司征十郎的人,她習慣在他的身邊。而現在,不過是意外的分離,她就已經感到了不安。
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依賴他了呢?垂下眼睫,原轉過身,看向了黑暗處。只有淡淡輪廓的身處于黑暗中的林木和草石間滑過一點點幽綠的熒光,因為身後太過明亮的燈火而很容易被忽略掉,可是在這樣的黑暗中,就非常地醒目和美麗。他之于她,就是黑暗裏唯一的光。
——但那是螢火蟲,并不是赤司。
原伸出手接住了飛落到她手指尖上的小飛蟲,它的腳輕輕地抱住她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翅膀翕動,屁股上的熒光忽明忽暗。
“喲,你看我看到了誰?”一只手忽然伸過來将她指尖上的小蟲驚擾,那些開始變得密集的光點突的一下子散開來。
“嗯?……諸星禮嘉?”沒想到居然可以在這裏遇到他。看他的樣子也是來參加夏日祭的,一套棕色的和服,點綴着條紋。
對方笑眯眯地看着她:“好久不見,阿音。”
“請不要叫我這個名字。”原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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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笑得燦爛了些:“嘛……我知道了,向晚。嗯,居然可以在這裏遇到你,我以為你是不會參加這種平民活動的。”
“平民活動?”原有點疑惑。
“就是這個啊,不倫不類的夏日祭。”他指了指身後,“祭典的話還是京都的正宗呢,現在正好是祗園祭呀。”
原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麽,也不想接口,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打心底來說,她其實并不想看到他,這個人讓她覺得很難受,看到他,胸口就一陣憋悶。而諸星禮嘉見她不說話,他自己也沒說話,兩人站在原地仿佛對峙一般。
“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諸星故意似的将他的身體卡在了一個巧妙的位置,讓原進退不是。他說:“不要對我這麽冷淡啊,既然遇到了,也算是一種緣分。你不會是一個人來的吧?要不要我陪你逛一逛啊?”
“諸星君,你既然說了這是不倫不類的祭典了,我不想為難你陪我。我先走了。”原微微颔首,急于離開他。
“诶——怎麽還跟以前一模一樣,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諸星禮嘉無奈地拉住了她的手臂。
原覺得自己像是被某種鏈子死死纏住了,她嘆了口氣:“諸星君,請放開。”
對方聳了聳肩:“我松開你大概就會跑了吧。”
原一滞,她雖然想,但是她跑不動。“……我不會跑。”——實話實說。
諸星禮嘉挑了挑眉,最後松開了手,他湊到原的耳畔,聲音很小:“我有件事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麽變成現在的樣子的?”
他的一句話讓原往僵了一下,她擡起頭看着他:“什麽意思?”
“嗯……或者是,我好奇你想不想知道你家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雖然發生了那件事,卻不至于讓一個大家族一夜間灰飛煙滅。吶,你就不想知道嗎?”
本以為她會就事說下去,可誰知原猛地向樹林跑去。諸星禮嘉拉住她的手:“你真的不想知道嗎?”
“然後呢?……你告訴我,又有什麽目的呢?”原使勁地想往前走,咬着牙。
諸星禮嘉愣了愣,随即一下子笑出來:“依附赤司家生存并不容易吧?你難道就不想活得恣意一些嗎?你家的産業雖然被凍結了,可是只要你恢複身份,雖然廢點功夫也可以重新獲得你該有的東西……”
“所以說你想要我想起那些事情并且同你合作?”
諸星禮嘉贊賞似的說:“不愧是你啊……是這樣沒錯,不過并不盡然。”
原深呼吸了一口,克制住身體的顫抖,她仰起頭直直地看着他:“我只想說,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現在活得很好。”
“我才不相信。”他突然逼近,抓住了她的手腕,“如果你放下了,就不會抗拒那個名字。”
原掙紮了幾步,木屐往後一踩,差點跌倒。諸星禮嘉死死地拽住她,目光顯得深沉而凝重。
“放開我!”原提高了聲音。
“我不呢?”
原努力地想要遠離他,但是越是掙紮他越是抓得緊。她沒說話,對方也沒說話,一下子安靜下來。不知什麽時候,他們已經走得很遠了。閃耀的燈火在遠處凝成一點光源,頭頂的零碎星光堪堪使人看到路的模糊輪廓。因為遠離喧嚣,耳邊那個奇怪的聲音就變得格外地清晰了。
“……!?”原的背後突然升起一股惡寒。
諸星禮嘉的表情也突然變得有點怪異,他越過原的頭頂看去,立刻看到了轉角的小路旁兩棵樹的中間糾結着一團“亂麻”。那個是……蛇!?
他覺得胃有些翻騰,那條蛇不安的扭動着,騰挪中閃着寒光。
感受到抓着自己手心的那只手變得濕濕的,原忍不住想扭頭看。諸星禮嘉一把制止了她的動作:“別動!”那是在産卵的蛇!運氣實在是太差了,居然會撞上這個,他想達成的事以後有的是機會說,現在必須趕緊想辦法離開才行……沉住氣,他向後挪了一點:“聽我的,慢慢往街道那邊走。”
“什、什麽?”原的聲音有點顫。
諸星禮嘉倒吸了一口涼氣:“是蛇……撞上它産卵了。”
原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現在腿可別發軟。”諸星一步一步地往後挪,雙手環着原的肩膀,試圖降低在蛇的眼中他們的威脅性,可是,那雙無機質的眼睛在幽夜中閃動的綠光和吞吐的信子都讓諸星禮嘉的身體越來越涼。“抓着我的手,我數一二三,一起趕緊跑。”
“可是……”
“不想死就照我說的做!”那可是毒蛇!生物課可不是白學的。他咬了咬牙。
“好……”原渾身都有些僵硬,她聽到蛇吐信的頻率似乎越來越快。
“一……”周圍的寂靜壓得她喘不過氣。
“二……”危險的氣氛鑽入她的四肢百骸,她吐了口氣。
“三!”手臂被猛地一扯,諸星飛快地轉身拖着她往前跑,可是穿着木屐又是這樣一副殘缺的身體,原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身後有急速滑行的草鳴聲,原只感覺腳上一涼……是被咬到了吧。嘴唇都有些哆嗦,她猛地向後一踢,鞋子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吃力地被諸星拉着赤腳奔跑在石板路上。
“快一點!”雖然知道原的鞋子都掉了,但是諸星絲毫不敢放慢速度,拉着她一口氣跑到了樹林的邊緣他才停下腳步。炎熱的夏季,如此劇烈的奔跑,他已經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可是等他分神來看原的時候才發現她渾身就像冰棍似的——一股不祥的預感漫上他的心頭,“喂……”
原本勉強維持着站立姿勢的原毫無預兆地膝蓋一軟向前倒去,她能感到冷汗在飛速地冒出來。
“喂!!”諸星禮嘉慌了神,蹲下去扶着她。
牙齒都在打顫,原抓住他的手臂,吃力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諸星禮嘉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渾身都震了一下,小腿根部有兩個細細的孔正往外冒着血,皮膚都有發黑的跡象。
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哆哆嗦嗦地看着前方。視野正在逐漸地模糊,她努力克制住想要暈倒的沖動。
“原!”遠遠地傳來一聲大呼,随之而來的是木屐踏着地的聲音。她被汗水模糊視線的雙眼費力地聚焦到來人身上。
“征十郎……”黑色的幕布突然間落了下來,又像是明亮的房間突然被拉了電閘。那樣深沉的黑暗将她包裹住,先前的恐懼在被他觸碰的一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大概是因為……他終于來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一定要記住這個叫諸星的孩子哦,他可是相當重要、相當相當重要的配角的說!
P.S某紀改個名兒、大家意下如何?。。。
第36Q:想看清的
那樣的感覺……有過一次就絕對不會想體會第二次。赤司坐在急救室門外,垂頭看着自己的雙手。
那時她縮成一團,渾身都在發抖:“冷……”并沒有清醒的意識,她癱在他的懷裏,喃喃地說。毒血已經被吸出來一部分,但是她的情況不容樂觀,連嘴唇都泛起了黑色。
“原!”赤司一邊加快腳步一邊叫着她的名字。
那樣狂躁的情緒簡直要讓他抓狂,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他有一瞬間覺得她會在自己的臂彎裏永遠地睡去。可是……他不要她死。
也許這就是已知和未知的最大區別。未知的東西總會讓你抱着期望,你希望它往好的方向發展,即便是考慮到了最差的結果,還是會拼命地告訴自己一定會好起來,可是這種情況下只會讓人更加無法接受最壞的結果。而已知結果了,就什麽都無所謂了,因為是無法改變的,所以心會提前變得堅強起來,而不是失望之後一瞬間被打垮。所以……在六年前母親去世前,他可以做到平心靜氣,而現在,他卻做不到。
心髒似乎是要跳出來,赤司失去了一貫的冷靜,抱着她奮力狂奔。她不能死,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母親停止呼吸,絕對不要再看到她也這麽離他而去。
諸星禮嘉在後面緊緊追着,試圖接過原:“讓我抱着吧,你休息一下。”
“滾開!”赤司少見地吼了他一聲,把她往上托了托,不顧手臂的酸軟,咬着牙繼續跑着。他不會把她交給任何人,就算死,她也要死在他的手裏。
“醫生!——”毫無形象地闖入最近的醫院,諸星禮嘉頭一次扯着嗓子喊出來。
“這裏是醫院,禁止喧嘩!”診室裏的醫生皺起眉頭想要教訓一下這兩個肆無忌憚的孩子,可是馬上就被諸星禮嘉扯住了衣領。
“我們這裏有病人!她中毒了,你快看看!”
憤怒的情緒一下子消失不見,醫生立刻走到沙發邊,順着氣喘籲籲差點說不出話的赤司的手查看了她的傷口。兩個小孔已經沒有再滲血了,可是周圍一圈的皮膚都是隐隐的黑色.醫生和後來進來的護士都抽了一口氣,把原抱到急救病床上推到急救室,“砰”的一聲,那扇白色的門和亮起的紅色急救信號燈把他隔絕在外。
世界又安靜了下來,可是他的耳邊卻始終充斥着吵鬧的心跳聲。他的心,聒噪地叫嚣,拉住了浴衣,他皺着眉,想要把不安的情緒排除在外。
諸星禮嘉也沒有離開,而是站在一旁。他并沒有參加運動類社團,平時只上體育課,所以體力也沒有赤司好,呼吸平複時間也相對較長。他靠在牆上,幾次深呼吸終于勉強恢複了正常。他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遇到這種事,實在是太倒黴了。
“她究竟是怎麽被咬傷的?”赤司沉聲問。他不過是碰到了紫原和桃井黑子一行,幾人說了幾句話,等他再回頭的時候原就不見了。他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但是她始終沒有出現,他一路找她,發現她的時候,她就是那樣一副吓人的模樣。
諸星禮嘉撇撇嘴:“那是意外。”
“如果你是存心讓她受傷的,你明天就會流落街頭了。”赤司擡起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只見他愣了愣,随即挂上了和煦的笑,帶着點無奈和認命:“啊啊、這個我知道,嵯峨家不在了之後,全日本就沒有赤司家的對手了。”
赤司的眸光帶着尖尖的刺,紮得諸星禮嘉渾身不自在。他扯了扯衣領:“我并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所以你也不要用那種眼神看着我。”
“呵。”赤司短促地笑了笑,低下頭。
諸星的表情顯得有點奇怪:“赤司,你難不成想跟我搶她不成?”
赤司嗤笑一聲:“搶?你用詞不當了。她是我的,這是不可動搖的。”
諸星挑眉:“你不過也是為了利益而已,別做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道貌岸然?你在跟我講笑話?真是愚蠢。”
……明明對方是坐着的,可是他居然覺得他是在俯視他,那樣的氣勢和威壓散發出來竟讓他的話哽在喉嚨中。那樣睥睨天下和勝券在握的表情讓諸星禮嘉覺得由衷地厭惡。
赤司征十郎,不愧是赤司家的繼承人。
諸星禮嘉的眸子暗了暗,他甩了甩袖子:“別高興得太早。”赤司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又坐回椅子上,不再理會他。
高興得太早——他現在一點也不高興,無論是原的狀态還算他的心态。已經有什麽不一樣了,确确實實地變了。他原本不甚在意的東西不知何時開始進到他的心裏,并且開始影響他的行為。那種潛移默化般的毒素,讓他失去了鎮靜,他不能抗拒,但是也不允許自己失去理智。赤司看着地板,吐氣綿長。
心理學家羅伯斯斯騰伯格提出了一種“愛情三角理論”,他認為愛情是由三種成分構成一個三角形的三條邊:親密、激情、承諾。如果彼此之間的親密度很高但是卻談不上激情和承諾的時候,那樣的感情就是喜歡。喜歡能給人帶來快樂、愉悅、興奮的感受,但是不具有排他性,也沒有激情和彼此共度人生的期望。可是,如果人類的情感可以由這樣幾行字來解釋,社會也不會這麽複雜了。不過在迷惑的時候偶爾參考這些內容還是可以的。
親密。他和原是親密的嗎?不過是形影不離而已,他不理解她,她大概也不理解他。親密,不夠格吧。
激情。這個根本不存在,他在她身上得到的是安寧,而不是激情。
承諾。她給不起他承諾,他也不會輕易地許諾,他們之間也許根本不會存在這個東西。他們的心不約而同地封得嚴嚴實實,建立在充分信任之上的承諾真的可能出現嗎?
沒有親密,沒有激情,沒有承諾,這是無愛啊。可是,他的心在否定這個答案——所以說,愛這種東西如果能用幾行冰冷的字說出來,那便不能算作是人類的情感了。
“叮——”急救室的門打開了,醫生急匆匆地走出來,往辦公室裏走去。赤司拉住了跟在他身後的護士問道:“怎麽了?”
“你是?”
他是?他跟她其實本沒有一點關系。“我是他的家人。”如此含混的答案,他自己都搞不清那一瞬的失落是為什麽。
“請做好最壞的打算,我們正在聯系市中心醫院,病人需要轉院。”護士确實覺得兩人還是有一點相似,所以便把赤司的話當真,匆匆說完這些。
“你說什麽?”赤司的臉色一下子變差,他的聲音也撥高了一點。
護士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她見過的家屬也很多了,比面前的男孩子歇斯底裏的、比他理智混亂的多的是。她公式化地說:“救護車馬上就會來了,請不要擔心。”
原覺得很冷,周圍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只是覺得全身上下都好冷、好冷,瑟縮着想要抱緊,卻惶然的發現手腳居然都已經不聽使喚。她很害怕,想尋找那個人,可是喉嚨艱澀得發不出聲音,眼皮更是沉重得無法動彈。
她在那片黑暗裏尋找着出路,但是那種難以控制的僵硬和無力正在利用每一分每一秒來淩遲她的神經。有一瞬,她想到了死亡。就像看着素素在血泊裏顫抖時,自己産生的那種想立刻死去的感情。
——如果死去了,就不會再失去了,就不會再痛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可是……她不想死。
征十郎,我不想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明明離得很遙遠,卻又很真實。是怎麽了呢?原想要醒過來,但是她做不到。随後,右手心傳來一陣灼熱,她的手被那片傷人的溫暖包裹得嚴嚴實實。溫暖又安定的,就像他很多次把她從恐懼和戰栗中帶出來的一樣,但是着卻是第一次,他第一時間陪在她的身邊。
赤司坐在原的身旁,随車一起去往原作為常客的那家醫院。罩着呼吸面罩,監測器也嘀嘀地跳動着,但是赤司心底非常地不安。那種心情仿佛是從水中長出的水草,無情地蔓延着,讓他浮不上去,連透氣都不可能。
“唔……”原突然發出了一點聲音,赤司立刻握緊了她的右手。
“原!”
她的眉頭緊鎖着,微微張着嘴,呼吸似乎都很困難。赤司看向監測器,上面的數字變化開始變得劇烈。“醫生!”
匆匆地緊急處理,救護車來到了醫院大門口,早已準備好的醫護人員以最快的速度将她轉移到急救室。赤司跟在車旁,一直拉着她的手:“你聽到沒有,你的命是我的,是我救回來的,在我允許之前,不許死聽到沒有!”他最後說了這句話,就只能看着她被推到裏面,白色的門再一次将他隔絕在外。
一陣亂七八糟的耳鳴覆蓋了本規律而清晰的“咚咚”聲,原失去了右手心那唯一的溫度。她聽到好像有人在對自己說,不要死。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她不要死……她還想、再看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第37Q:分崩離析(上)
她沒有死,可是卻陷入了深度昏迷。不知道是第幾次躺到那個專屬于她的病床上,她像是沒收到任何傷害似的沉睡着。赤司關上了病房門,走上回家的路。
無論是學校還是這邊,情況都讓人不爽。青峰因為能力與周圍的人差距太大而漸漸地對籃球感到失望;紫原的能力似乎也提升了很多,但是他的脾氣似乎也壞了很多;黑子因為這些事情而變得有些消沉……所幸一切都對“勝利”沒什麽影響。而他,又再一次聽到了那句話,赤司家的人、赤司家的人……他實在是覺得厭倦了。
沉默地投出一個球,赤司正要繼續投的時候聽到了青峰大到匪夷所思的聲音,滿含着暴怒:“別開玩笑了!所以我不是叫你不要每次都那麽簡單被突破過去嗎?!就算擋不下來也要做點什麽才行啊!不然援護還有什麽意義!”
“小青峰!”黃濑想要阻止他。
“我是在做啦……”
赤司看到那個被青峰呵斥吓得汗涔涔的人是最近才升上一軍的。虹村等三年生退部,一軍便随之大換血,除了他們幾個固定的主力之外還有通過考核從這學期開始參與一軍訓練的二軍隊員。可是他們的水平明顯無法與現在的他們相比,更不用說青峰了。只聽他吞吞吐吐地說:“真的只是因為青峰君太厲害了啊……根本就沒人能阻止得了你嘛,哈哈……”
赤司在心底嘆了口氣,這家夥是沒腦子麽,說這樣的話只會讓青峰更加憤怒而已。
果不其然,青峰的臉色變得更差,似乎有一股氣在胸中,怎麽樣都不舒服,不敢吐出又難以咽下。赤司的目光暗了暗。
“他|媽|的,我不幹了!”狂怒地大吼一聲,不顧桃井的阻止就沖了出去。
“青峰君!”
“等等青峰!”教練,也就是新的監督想叫住他,但是卻沒有用,他便轉頭對大家說,“所有人不要中止練習,從下一個雙人帶球上籃繼續!”随後跟了出去。
隊員們看着青峰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心中感受各異。赤司停了一會兒,對黑子說:“等一會兒你出去勸勸青峰吧,這大概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贏的話,隊員們是如何其實都無所謂,可是,畢竟他們一起打球這麽久了,參加比賽、參加訓練、出去玩耍……他們是朋友,不願意看到未來分崩離析的心情是一樣的,即便是赤司,也把前者當做最後的退路。如果可以的話,能挽回就盡量挽回吧。
桃井憂心忡忡地看着走出去的黑子,覺得她最害怕的情況最終還是會來臨:“如果……小晚也在就好了……”
“別想了,就算她在,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綠間說道,“她現在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籃球部的人都知道,原因為夏日祭的意外到現在都在醫院沒有醒過來,一開學就這樣,這學期的出勤率都成問題,還好籃球部的工作在合宿期間就已經全部移交給了桃井。
那些黑色逐漸淡化成為了灰色,然後那一片片灰色開始逐漸凝結,一個個人形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地鋪展開去,他們漂浮在她的周圍,紛紛沖她伸出了手。
他們是誰呢?原覺得昏沉沉的,她看過那一個個模糊的面孔,發出疑問。是自己認識的人吧?是熟悉的人吧?難道是他們嗎?
她向他們走去,然後那些煙霧凝結成的人形在她的觸碰下消散,接着飄到一旁,又開始重新凝結。她看到他們的嘴巴都在動着,不知道在說什麽。
那樣灰暗的世界,那樣壓抑的人。
原低下頭,看到重疊的煙霧之後有鮮豔的紅色。美麗的、刺目的色彩。
“……姐姐。”她聽到了素素的聲音,她最親愛的妹妹。可是她找不到她,煙霧阻攔了她的視野。
“姐姐。”她的身影出現在那片灰暗後,紅色的,整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有色彩。原呆呆地看着身首分離的她,說不出話。她的頭斷掉了,不知被什麽力量牽制住,懸在身體的上方,歪歪地搭在一旁。她的身體大概已經不能算是身體,支離破碎的肢體勉強拼湊出人形,那些被壓扁的骨頭戳出皮膚,流動的血液順着它滴下去,皮膚被碾成了醬狀,幾乎無法貼合她的肌肉,內髒翻滾出來,面目可怖——然而只有那雙眼睛還保持着最初的狀态,晶亮的大眼睛。
她渾身動彈不得,只能看着那個漂在空中的人形,素素的眼中充滿悲戚和絕望,她一遍遍地問她:為什麽爸爸媽媽還不來?為什麽素素死了他們都不來?姐姐,為什麽啊?
為什麽……是為什麽呢?直到最後他們都沒有來救她們。是因為沒有機會嗎?不,綁匪打了電話;是因為他們沒有能力嗎?不,嵯峨家可有“第一貴族”之稱;是因為他們本就想抛棄她們嗎?……不是的!他們是愛她們的!原想破了頭都不明白,為什麽呢?為什麽沒有人來救救她們呢?!
“最後那兩個人都沒有回來呀。”紫原和大家一起整理器材,收拾場地。
綠間拿着拖把,反光的眼鏡下不知有怎麽樣的眼神:“是啊……”
黃濑也難得不再裝瘋賣傻:“而且教…監督結束之後的話,不管小青峰來不來練習都會出場比賽。他是很強啦……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赤司接道:“雖然不明白監督的想法,但說真的我也無法贊同。”
“關于這件事~~”紫原露出了一點奇怪的表情,“喂,赤仔,因為我很讨厭輸,所以現在為止我都有來參加練習,如果不練習就能贏的話,我也不想來參加練習啊。如果峰仔不來練習也沒有問題的話,我也不想來練習了。”
赤司臉色沉了沉:“別說蠢話,這種事情我是不會允許的。”就算能力很強也不應該懈怠,把任何事情都做到最好,這是赤司的理念。所以大家都說赤司明明已經是天才了還這麽努力,他只是秉持了他自己的理念而已。
“但是現在我的感覺是不會輸給任何人哦——”紫原像是突然打了興奮劑似的開始同他辯駁起來,“而且雖然到現在為止我都只聽赤仔的話,那是因為我覺得只有赤仔我絕對贏不了,實際上最近我也越來越覺得,實際上也不一定真的贏不了耶——我很讨厭聽比自己還弱的人的話。”
——那樣否定赤司征十郎,那樣質疑他、懷疑他、挑釁他的話,居然會從紫原的嘴巴裏說出來。赤司覺得震驚的同時更多的是憤怒,他竟然會被人懷疑?!他是不可能輸的,他不會容忍這種被藐視的情況存在。他是絕對的,是站在頂端絕對不會倒下的人!
其實有很多東西,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因為結果會很殘忍。
記憶的斷層好像被連接起來了,她似乎想起了那缺失的重要的一部分。是的,為什麽沒有人來救她們,她想明白了。可是那個答案就像是在她的心上劃了一刀,不,是把她的心剁碎了。
她和素素是在放學的路上被綁架的,在學校附近的一條人較少的路。可是只要那些亡命之徒是決心要綁架她們,即便是在主幹道上也沒關系,她們還是會面臨這樣的命運。
那些人用繩子綁住了她們,塞住了嘴巴就帶上了車。然後他們就打電話,像每一個綁架案一樣,他們開始向她們的父母勒索,可是,他們要的不是錢,而是逼嵯峨家的家主,也就是她和素素的父親放棄一個工程。
那些內容她沒有聽清楚,素素在哭,她必須要安撫她。她堅信自己的家人會來救她們,所以她和素素都一定要平安。可是……綁匪憤怒地摔了電話。談判似乎失敗了。那一刻,面對素素的眼睛,她笑地有些勉強。
“別怕,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她這麽說。
然而下一刻,一個蒙面的歹徒來到她和素素面前,一把抓住了擋在素素身前的她的頭發,大力的拉扯将她的頭發都扯下來一縷,她也被摔在改裝車被拆空的車廂裏,頭撞上了車門,還好只是有點暈。
“還挺硬氣,一聲都不吭。”——他們那時還不知道她不會痛,如果他們一直不知道的話,大概嵯峨家就連一個人都活不下去了。
幾乎所有的綁匪在拿到想要的東西或者達到目的之前都是會警告被害者家屬不要報警的,然而她們的父母卻報了警。警車鳴笛,将這輛車團團圍住。綁匪拖着她下了車,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仰着脖子,吃力地用餘光尋找着她們的父母,可是除了那些警視廳的人,沒有一個她認識的。
綁匪大聲吼着,如果不放了他們,就殺了人質。
那個時候,他們應該沖過來的,這樣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了,那些優柔寡斷的人即便拿着槍,都不敢動一下這些拿着冷兵器的劫匪。然後他們逃脫了,她的脖子被劃傷,所幸傷口并不深。
車開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她們被丢下車,素素緊緊地倚靠着她,瑟瑟發抖。綁匪們扯掉了面罩,罵罵咧咧地跟着走下車來,他們繼續打電話。
“姐姐,怎麽辦?我們會不會被殺掉?”素素小聲問她,眼淚一下子就噴湧而出。
她低下頭安撫她:“不會的,會有人來救我們的,爸爸媽媽會來的。”
——然而她這句話被聽到了,有一個人沖她踢了一腳:“你們都是一群冷血動物!他們不會來救你們!”
素素瘋狂地爬到她的身邊,卻被捉住。她嘶吼着,奮力地掙紮,被惹惱的綁匪一把把她摔到地上,她粉嫩的臉蛋貼着粗糙的地面,一下子出了幾個口子。
“你們放開她!爸爸媽媽不會放過你們的!住手!”她想要爬起來,但是也一樣地被踩到地上。
踩着她和素素的兩個人一直在叫罵着,而另外那些人中某個那電話的人也在罵着。她咬着牙,承受着重壓——這個時候唯一慶幸的是,她不疼。可是素素呢?比她還要小,還要脆弱。
“……你剛才說什麽,紫原?”赤司的語氣很複雜,他看着紫原問道。
“我讨厭,聽比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