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會主動游過去。碧色的水就被弄得皺巴巴的,倒映出的只有一團團模糊的白色。原不禁露出了羨慕之意。知道她想去喂天鵝,諸星再次搖動了槳,還向同伴要了面包屑,原受寵若驚地接住一大包食物,天鵝們優雅地游過來圍着她,伸長了長長的頸脖。

“開心嗎?”他撐着下巴問她。

“嗯。”她笑着,一只天鵝觸碰了她的手,她吓了一跳,把手中的碎屑灑到了水面上。天鵝似乎還對她表示了蔑視,這才曲了頸到水面上去撿拾。

“哈哈哈哈。”諸星很沒形象地笑出來,原開始還有些羞赧,到最後覺得自己确實挺可笑的,也捂着嘴笑出聲。

過了會兒,船身猛地一晃,船上的兩個人有些驚慌地扒住了船舷。諸星一看,是八卦的同伴們撞了一下自己的船:“你們不要太可惡了!”

“誰讓你抛下大部隊的?”對面的人做了個鬼臉。

諸星面皮一抽,站了起來:“有本事過來點兒。不知道是誰前幾天一直粘着普羅莎小姐,好意思說我來了?”

“哼哼,反正我們彼此彼此了。”他的鼻子都翹到了天上,但是看到諸星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這才覺得不對勁,趕緊拉住同伴搖槳的手,“喂喂,別把我送入虎口啊!”

諸星挽了袖子,奸笑一聲挑了時機一躍,從自己的船躍到了對方的船上。

“星星你好卑鄙!”被掐住脖子的他幹吼了一聲,船體拼命地搖晃,他覺得自己要跌到水裏去,不過好像真的跌的不是自己……

“啊!”伴随着一聲尖叫的是巨大的水聲,諸星回頭一看,居然是原掉下去了。

“阿音!”沒想到自己學的救援技術這會兒要發揮作用,諸星沒多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翻下去的那一瞬她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慌,水一下子就沒過了她的鼻子。因為是側着跌下去的,所以到水裏的時候是臉部朝下,她連抓船舷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冰涼的水淹沒。很冷,她掙紮着伸出手,人卻不可抑制地往下沉,她睜着眼睛看着綠瑩瑩的湖面在逐漸地往上升,一串串的泡泡從自己的身畔浮出,呼啦呼啦地往上,耳朵裏巨大的聲響還未停歇。那種聲音,就像是下暴雨的時候雨點擊打着地面所發出的,她覺得很熟悉。為什麽會覺得熟悉呢?她不得而知。只是氧氣越來越少的時候她開始祈禱着有人來救救她。

又是一聲巨響,随之而來的是周圍的水猛烈的振動。果真有人下來了。她的手臂直直地朝上,努力想要去夠那團黑色的影子。眼睛開始有些模糊,視界開始變小,她覺得自己這口氣已經不管用了。

随後,手掌被溫暖所覆蓋。

的确是莫名的熟悉,她隐隐約約地看到向自己而來的那個身影好像有紅色的頭發和同色的眼睛。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人也這樣握住了自己的手,在自己最冷的時候。是錯覺嗎?她不知道。重新呼吸到空氣的時候,她已經完全迷糊了,耳邊回響着的是嘩啦啦的雨聲,有人抱着自己,一點一點地離開了潮濕的世界。很溫暖,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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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阿音!你沒事吧!”諸星抱着原浮上水面,她已經暈過去了,“阿音!”

肇事者之一的同學在船上問:“沒事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諸星怒:“你就不知道趕緊把我拉上去嗎?!”

“啊、對對對!”然後衆人七手八腳地把兩個人撈上了岸。

原閉着眼睛躺在船裏,大家飛快地把船劃到了岸邊,見證了全程的護工們趕緊過來急救。諸星擰着衣服随後上岸,接過遞來的幹毛巾擦着頭發。他看着被圍在中間的原,眉頭不禁皺了皺,如果他沒聽錯的話,她昏迷之前叫的,是征十郎吧?

她陷在一團迷霧裏,身邊白茫茫的一片,什麽都沒有。

“有人嗎?”她出聲,然後四面八方傳來無數的回音,她被吵得有些頭疼,于是便再不敢說話。

這裏是哪裏?她迷茫地看着四周,然後她聽到某個方向傳來了隐約的人聲,很小很小,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她仔細地聽了聽,發覺聲源在自己的後面,轉過身,猶豫了一下,她朝那個方向邁出了步子。可是沒走幾步她就發現那個聲音的方向變了,變到了右邊,于是她又朝右邊走。奇怪的事情再次發生,那個聲音又從左邊傳來……她跟着聲音走,卻發現自己在不停地換方向,幾乎是轉了一周,她想自己應該是回到了原地。

她意識到她迷路了。孤零零的一個人迷路在這個不知名的地方,找不到出口。她仰頭看着同樣白茫茫的天,露出了些許悲哀的表情。

黛聽到樹林子外面的騷動,提了包出來,看到諸星禮嘉渾身滴水地坐在一旁擦臉,幾個法國學生臉上帶着害怕的情緒,而被圍在中間的人赫然露出了水紅色的頭發。喂喂,到底怎麽回事?別告訴我躺在那裏的是原啊。他快步走過去,發現他的猜想是對的。

“發生了什麽事?她怎麽樣?”他問。

護工把她擡到擔架上,頭都沒回:“剛才掉進水裏了,不過沒什麽大礙,并沒有溺水,是受到了刺激才暈過去的。”

“啊?”他不明所以,“等會兒,我跟你們一塊兒回去。”然後上了車。原的臉色很蒼白,不過表情很平和。有些幹枯的頭發打濕了水絞成了水藻樣的幾股,黛疑心她是不是四年來都沒有剪過頭發,竟然這麽長了。

還在湖邊坐着的諸星禮嘉頭上蓋着毛巾,他的同伴看不清他的表情,都以為他是生氣了,小心翼翼地沒敢靠近。不過他現在确實沒有生氣,他只是在思考一個問題,原的記憶到底是不是恢複了,按理說她這樣的病人能恢複記憶的可能性非常低,幾乎就是不可能的,而她被他抱出水的時候分明念出了那個發音……難道是本能?這樣的本能太可怕了,赤司征十郎到底在她心裏是怎樣的地位才能讓她無意識地就去叫他的名字?他咬了咬手指,這是他想不通問題時候的習慣性動作。

算了,再去想也沒有用,她已經被赤司家抛棄了,而諸星家只要接手她就可以得到嵯峨家留下的巨額家産,除了錢,憑着嵯峨家遺留的影響,諸星家以後的行事會方便很多。婚約沒有解除,只要她不死,它就還有效,他只需要讓她願意嫁給他就行了,這個應該很簡單。他看着車子離開的方向,微笑了一下。

原回去就發燒了,灼熱的體溫讓黛都吓了一跳。他要不要把這事兒告訴赤司?算了,雖然他也不是怕會被他怎麽樣,可是……趨利避害的本能告訴他還是瞞着那家夥比較好。護工阿姨這幾天都長籲短嘆的:“看來以後出游的機會就少了,出了這種意外。”

黛在開闊的陽臺喝了口檸檬汁,低頭看了看綿延的葵花,阿姨已經第三次端着水盆路過了,看來她的狀态不太好。覺得自己還是該去看看,這便放下了書本,雙手插在褲包裏,慢慢騰騰地往病房挪去。門虛掩着,除了胖胖的護工阿姨,還有一個人,毫無疑問是諸星禮嘉。沒想到他居然會到這裏來。他在門口思考的一會兒對方已經看到了他,沖他友善地揮了揮手:“沒記錯的話,你是黛吧?他鄉遇故知真是幸運呢。”

黛在心底說了一句我可不是你故知,推開門走了進去。諸星一副主人的姿态,遞了杯水給他。看到黛懷疑的眼神,他微笑:“我是作為醫生在這裏守着的。”

我可什麽都沒說……他接過水,道了聲謝謝,便湊到床邊去看她的狀況。正打着點滴,額頭敷着濕毛巾,雙頰緋紅。

“諸星先生,麻煩幫我看着會兒音小姐,我到下面去有點兒事。”護工阿姨接了個電話,皺着眉頭匆匆地就出去了,于是病房裏就剩下黛和諸星禮嘉大眼瞪小眼。

“黛君,聽說你是阿音上學時候的前輩?”正在斟酌着開口的黛聽他這麽一問,點點頭。諸星笑了笑,“那你是赤司征十郎的人?”

黛眉頭一挑:“我跟那家夥一點關系都沒有。”

“那黛君怎麽會這麽巧出現在這裏?”

黛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這關你什麽事?”

諸星禮嘉眨眨眼,猜測地道:“你的意思是……赤司征十郎并沒有找到她?”

黛擡起眼盯了他半天,沒說話。

這下他放心了,這說明赤司家對她的态度并沒有改變。正要說話,卻被黛千尋打斷了:“別試探我了,最煩的就是跟你們這樣的人兜圈子。我就是誤打誤撞跑到這兒來的,跟赤司家沒關系。你打什麽主意我不知道,也懶得去管。不過你想把她帶走怕是不可能,赤司不會善罷甘休的。”

“所以黛君還是站在赤司那方的?”

“錯了,我沒興趣把自己搞到這爛泥塘裏。你們的感情總攙着家族利益,我不想去碰。私心說,如果你真心一點,我巴不得你趕緊把她帶走,可惜你并不喜歡她,所以我只能照顧一下她了。”他看着不知是睡着還是暈着的原嘆了口氣,當初他就覺得原和赤司在一起并不是個好選擇。原是個好學妹,不管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她既像燙手的山芋又像香饽饽他都不想去管,現實已經很殘酷了好不好,讓人家的下半輩子幸福一點有什麽不行。

諸星眯了眯眼睛,挑起嘴角笑了笑:“那麽我說,我是真的喜歡她,你信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77Q:重回原點

聽到諸星禮嘉的話,黛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這個不是我信不信的問題,重要的是她信。最好,你自己也相信。”

“的确是這樣。”諸星禮嘉含笑點頭,擡手把點滴的速度調慢了些。

騙術的最高境界就是把自己也騙進去,當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不是在騙人的時候那就是成功了。不過這樣的人很傻,守住了自己自然是好的,要是明明付出了真心卻以為自己在騙人,抽身而出了之後留下的就只是痛苦――不過這些跟黛千尋本沒有什麽關系。作為一個局外人,他插不上手,也沒想過要去插一腳。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外人進去了絕對沒有好結果。而諸星禮嘉不一樣,他現在是處于一個不得不上的位置,于是黛千尋看他的眼神就多了些……憐憫。

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不爽,諸星禮嘉找了個借口出去了。黛搖了搖頭,替原換了張帕子。步入了夏季,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而某些人的心,怕是涼了吧?

他說的自然是被困在學校和公司脫身不得的赤司,自從上了大學,赤司父親交給他的事情就越發得多了,有很多商業提案的決定權都交給了他,而前幾天他就在一份文件上簽了字,那是同諸星家的一份新合作文件。六年前兩家合作投資了一個染料開發案,諸星家出錢,赤司家出人,成功開發了一種新的染料,這次的合作案很成功,兩家都從中獲得了相當豐厚的利益,所以諸星家再次提出了合作赤司的父親就欣然應允。

從事銀行業之前,諸星家主要是經營了食品行業,他們家有一家老廠子,生産日式傳統飲料,生意不算紅火但還是過得去,這一次他們把這家廠子和配方賣給了赤司家。而接下來赤司需要做的事就是把資金運轉方式調整,開始新的宣傳和營銷,力求讓這家老廠子的産值翻倍。與其說這是他需要做的事,不如說是他的父親給他的考驗――這麽一來,他是真的被困在這裏脫不了身,去看原的計劃就只能擱置着。事情的主次他還是能搞清楚,畢竟廠子有很多員工,他們身上維系的可是千百人的身家性命,不能不謹慎對待。

可是……他真的很累啊。父親處心積慮地讓原淡出他的世界,用了貴族圈子裏所使用的最溫和的手法,讓她遠離自己,再用各種各樣的事情絆住他,不讓他去找她。比起用更加激烈的手段,他選擇了仁慈,可是這樣又何嘗不嚴酷呢?有很多時候,他都想放棄,他不想背負起這個家族了。可是這樣的念頭閃過的時間連一秒鐘都不到就被打得煙消雲散,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累的,其實不止赤司一個人,原也很累。因為她發現她醒過來之後身邊多了一個讓她無奈的忙前忙後的陌生人。

從昏睡中恢複了一些意識,原用不大靈光的腦子思考着自己到底在哪兒,在幹什麽,然後她聽到有人說:“阿音,你是醒了嗎?把眼睛睜開!”

可是還是很累啊……她不想動,只想再一次睡過去。不過有一股力量讓她不得安寧,她覺得很冷,于是皺着眉頭說了一聲冷,于是便有人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她又覺得口渴,便說了聲水,便有人給她喂了水。

這是種很奇妙的感覺,是不是自己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她喃喃地把盤桓在腦子裏的那個名字念出來,想着是不是就能知道這個一直困擾她的名字的主人究竟是誰,可是她念完了,手上卻一緊,她一痛,不由得睜開了眼。

眼前雖然模糊,卻能供她看清楚如此近距離的東西。是個陌生人,淡金色的頭發,柔和帶笑的眉眼,臉上的酒窩若隐若現。他身上摸了摸她的額頭,叫她,阿音。

這是誰……她半眯着眼睛,試圖弄清楚眼前的狀況。不過那個人往她嘴裏塞了一根涼涼的東西,又把一個熱乎乎的東西放到她的手背上。

“再睡一下吧,醒過來就好了。”

聲音也很陌生,她想着,閉上眼睛,意識又迷糊了過去。

諸星禮嘉苦笑着坐在床邊,心情真是喜憂參半。他擡頭看了看時間,指針恰好指向四點鐘。淩晨四點,窗外還是一片漆黑。看着十分鐘過去了,他把她口裏含的溫度計取出來,37℃多一點,燒退了。她可算醒了,再不醒過來就會有生命危險――這是令人高興的,然而讓他覺得有些揪心的是在昏迷的過程中,她一直叫着一個應該消失在她記憶裏的名字,征十郎。他懷疑他是不是施了魔法才讓她把他記得那麽牢。揉了揉泛酸的太陽穴,他覺得當務之急還是趕緊睡一會兒,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

于是等原再醒來的時候就看到明晃晃的陽光,被風吹得嘩啦作響的米色窗簾,以及趴在自己旁邊的這一顆淺金色的卷毛腦袋。正好早上查房的護士進來,棕色頭發的高挑美人沖她微笑,把點滴瓶取下來,收了針,把傷口貼了,又扶她起來,遞了藥片和溫水給她。原表示了感謝,然後把那些白色片劑吞下去。把杯子遞還回去的時候諸星禮嘉醒了,護士用好聽的法語向他問號:“諸星醫生,早上好。”

她這才注意到,他穿着白大褂。

“早上好。”他的頭發睡得亂糟糟的,額頭有些印痕,睡眼惺忪的模樣有些滑稽,不過原沒敢笑。他轉頭來用日語問她:“感覺怎麽樣?”

“還好。”她一愣,如實回答。

他笑:“那我就放心了。”而後又對着護士說,“老師來了嗎?”

護士點頭:“盧卡醫生正在看診。”

“嗯,等會兒麻煩你帶她去做個腦電圖,順便查血。”

“我知道了。”護士甜甜一笑,端着盤子走了。而諸星禮嘉則彎下腰握住她的左手微笑着說:“等我處理好了就送你回療養院。”

她看着他晶亮的眸子,終于忍不住問道:“請問……您是誰?”

面前人的笑容僵了僵,不過他立刻就調整好了狀态,湊過去吻了她的額頭:“我是你的未婚夫,我叫禮嘉。”

她呆住,盯着他不能言語,她根本不認識他,又怎麽會同他有這樣的關系?而諸星禮嘉看到她眼底沉澱的懷疑,也在心底嘆了口氣,就算是失憶,她也不是那麽好騙。于是他選擇了避開,關上門的那一刻他有些無奈,這完全就是……連天都不站在他這邊嗎?她還是忘了。不過一想,老天更加沒有站在赤司那邊,就憑他離她更近這一點……這就是他手中最大的籌碼。

原在諸星禮嘉離開之後靜靜地坐在床上,思考着他的話的真假,可惜有些事情她來不及思考,他總是圍在她身邊,除了她去做腦電圖和抽血,之後就幾乎沒有空餘時間去想這些。

“阿音,吃蘋果嗎?”

“阿音,花園裏新開的玫瑰,漂亮吧?”

“新出爐的歐培拉,超好吃的哦,我給你帶了些回來,快吃吧。”

“要出去曬太陽嗎?……算了,好熱。”

“阿音,我給你念故事吧,從前……”

叽叽喳喳,很吵。不過,他是個很懂分寸的人,總是能在她覺得膩煩的前一秒停下,這讓她根本來不急反感。

等身體康複回到療養院已經是五天之後的事情了,他體貼地為她戴上帽子,推着她下了車,穿過半人高的向日葵花叢。她看着這一片風景,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坐在陽臺的黛千尋看到這一幕,不禁撇了撇嘴。赤司啊赤司,你再沒空,你家媳婦兒就真的被人家拐跑了。

護工阿姨去接手了諸星禮嘉的工作,他看到他扯了扯領口,飛也似地奔向了小商店,完全不見先前的紳士。他合了書去看原,她禮貌又疏離地沖他打招呼,他疑惑了一下便知道了,她又忘了。還要再自我介紹一次,真是麻煩啊……

而後他在走廊遇見了諸星禮嘉,他提溜着一瓶水走在只有天然光的回廊上。

“喲,你這幾天辛苦啊。”他沖他說道。

諸星愣了愣,随即笑:“不辛苦。”

“我是說你傷腦筋傷得辛苦。”

“……的确很傷腦筋。”他皮笑肉不笑。

黛微微笑了一下:“看你的表現,她恐怕不好糊弄吧?”

他無奈地聳肩:“只能說不愧是那家人的後代,不過她記不得了反倒是我的優勢。最近我正在努力地扮演‘未婚夫’這個角色,等她接納了,一切就好辦了。”

“萬一她又忘了呢?”

諸星心裏咯噔一下,旋即眯起了眼睛:“那麽我就要趕在她再次忘記之前把我想得到的全部拿到手。”

黛沒說話,走過他的時候還是停了下來:“祝你好運了。”

騙子的世界充滿了謊言,可惜他們又最讨厭別人說謊。他們從不輕易相信,不過當他們對自己營造了一個謊言的世界的時候,他們卻是最走不出去的人,原因未知。諸星禮嘉現在就在為自己營造一個虛假的世界,他給了自己一份虛假的感情,所以黛很期待,他什麽時候把自己繞進去,然後再也走不出來。不過話說在前頭,他黛千尋可是個很善良的人,如果諸星禮嘉能把自己騙過去,還騙得原愛上他,他絕對會送上祝福。他一直認定,赤司那樣的人,難以帶給任何人幸福,除非他不在那個位置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78Q:一言封喉

他不知道是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世界的惡意,赤司再見到原,是因為一場婚訊。他看到她被諸星禮嘉牽着站到自己面前的時候,原本顫抖的身體竟然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他以為他會發狂的,可是,在看到她面容的一瞬間,他意外地平靜,甚至,他沖他們打招呼,好久不見。

她露出了迷茫的表情,然後帶着得體的微笑回答,你好。

出于私心,諸星禮嘉并沒有介紹赤司的名字,只是說婚禮之前她要在這裏住幾天,然後他就接她到諸星家。原很乖巧地點頭,然後赤司身後的寧岚挂着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從諸星禮嘉的手中接過了她的手。她緩緩地走到他身邊,可是他卻感覺那距離是那麽地長。

為她打開車門的時候她頓了下,然後擡腳跨了進去,赤司半垂着眼睛在心裏說,歡迎回家。諸星禮嘉看向原的時候眉角帶着溫柔:“阿音,我會盡快來接你的。”赤司冷冷地看他一眼,吩咐司機踩下油門。從後視鏡裏看到她沖他揮手作別,說不心痛是假的。而諸星的眸子裏卻閃耀着屬于勝利者的炫耀,好像在說,你看,是我贏了。

是,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沒有看透這一場醞釀了那麽久的陰謀。一年之前他代表赤司家收購了那一家飲料廠,開始經手真正的商戰。經過這麽幾年的鋪墊,赤司成熟了很多,已經不是那個坐在書桌後面看營銷案例的小孩子,參與了很多次的高級決策,他的能力已經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可,大家都為赤司家的小主人終于可以獨當一面而高興,然而此時卻出了意外。

差不多一年的整改和調整,飲料廠生産的飲料重新上市了。包裝、公關、廣告代言加上大力宣傳,這個品牌的飲料在開始的三個月的銷售總量幾乎是以前半年的總和,赤司看到報表的時候露出了這幾年一來最為真心的笑容,這意味着這家廠子終于步入了正軌,他可以暫時地休息一下,也就是說,他可以去法國看原了。但是在他都收拾好東西的時候,銷售總監卻一臉陰寒地來找到他,說經營出了問題。

“怎麽了?”赤司皺着眉頭翻看了他遞過來的文件,然後怔住了。“怎麽回事?”

形勢蒸蒸日上的飲品在最近的一個星期內接到了不少消費者投訴,說是長期飲用後導致了上吐下瀉的症狀,醫院的診斷報告也說明了這一點,消費者協會和食品安全委員會此時已經找上門來要求赤司集團給出解釋。

“原因還沒有查出來。少爺,這件事對公司的影響非常不好。”這張臉真是可以陰沉得滴出水來。

赤司眉間的溝壑終于結成了“川”字,而此刻諸星家放出話來,說是賣給赤司家的配方出了問題,如果願意答應條件那麽就把修正配方拿出來,赤司覺得這件事非常地簡單,可是他沒想到,對方給出的條件居然是履行嵯峨家和諸星家的婚約,讓嵯峨音嫁給諸星禮嘉。

嵯峨音是誰?就是原向晚!赤司當時就差點兒把玻璃杯給摔了。

原的監護權在赤司家,幾年前赤司的父親在得到原許可的情況下同時從皇室接手了嵯峨家財産的管理權。原的婚事必須經由赤司家才得以進行。

赤司的父親看了眼兒子那陰沉的氣場,不動聲色地同諸星家的家主說道:“這件事我們會辦妥的,一定會讓雙方都滿意。”

對方彌勒佛一樣地呵呵笑着,說着兩個小孩子都已經培養好了感情,讓他們順利成婚是再好不過,這也算是全了嵯峨先生和夫人的願望。

成全?誰又來成全他呢?赤司砸了他屋子裏能砸的所有東西,然後一臉寒霜地進了書房。寧岚收拾着一屋子的狼藉,又是高興又是傷心。高興的是少爺終于發洩了一通,傷心的就顯而易見了,從他心尖尖上割肉,諸星家未免太狠了。

“平靜下來了?”赤司父親的話裏帶着不易察覺的疲憊。

“這件事我不會同意的。原是我的,我不會讓她嫁給任何其他人。”赤司直直地看着父親的眼睛,把書房本身沉悶的空氣掀出了驚濤駭浪。

赤司父親雙手交握着放在下巴處,他緩緩地開口:“那你有沒有考慮到你這麽做的後果?”

多年來的威壓讓赤司緊握的雙手有了一絲顫抖,他強作鎮定地說:“我弄出來的禍事,沒必要讓她去填。何況……早在爸爸你将她送出國的時候她就已經和赤司家沒有任何關系了。”

“她離開時說了一句話,她說她欠了赤司家,這時候她可以還了。”

“可她什麽都不記得。”

“無論她記不記得,只要她說過這句話。她是嵯峨家的人,嵯峨家從來說話算話。”

“這是我的錯,由我來承擔。”赤司抑制不住地牙齒都咬得咯咯響。

“你承擔得起?”

“無論如何,我都會去承擔。”

赤司的父親嘆了口氣:“征十郎,你到現在還是習慣意氣用事,你難道看不清楚嗎?不,你早就能看得清楚,在出事的時候你就看清楚了這件事的可怕後果,但是因為嵯峨音,你暈了頭,你的判斷力被蒙蔽了。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我從小教你的難道你會忘了嗎?”

這些年他沒怎麽剪頭發,已經變長的劉海足以在他低頭的時候遮住他的眼神。是,他明白這件事的後果,不僅僅是讓消費者的利益受到損害,要挽回這種飲料的未來、挽回廠子的未來就不知道還有耗多少力氣,最重要的是,它是寄在赤司集團的名義下的。毀掉一個人的名聲很容易,要再建立就難于登天。撤回飲料而沒有補救措施或者舍棄廠子這代表着什麽?會讓消費者怎麽想?如果不能順利解決,影響的将會是整個集團的發展。整個集團涉足了多少領域,有多少産業?因為一家小小的飲料廠而讓整個企業受到影響,這是任何一個領導者都不會做的事。

赤司渾身都在顫抖,可是……可是他不願意把他心愛的人就這麽送到他的敵人手裏。這跟打仗輸了就和親有什麽區別?這是他潛意識裏、他的尊嚴所不能接受的!

“想清楚了嗎?”父親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赤司幾乎要跌到地上,“我早就說過,成大事者必須要學會拔除軟肋,你這一次就是被掐住了軟肋,所以才會如此地脆弱。征十郎,你還太年輕了。”

“我和爸爸你是不一樣的……”他擡起頭,臉上帶着一絲諷刺的笑容,“我的軟肋我要妥帖收藏,好好保護。我會找到辦法的,我絕對不要以這種可恥的方式失去她!”

不同于五年前,赤司更加會克制自己,沒有摔門,沒有奪路而逃,他沖父親鞠躬,禮貌地關上門,一步一步地離開。他看着兒子的身影,目光重新落回到面前的文件上,他知道他的選擇,他骨子裏流着赤司家的血,從小就養成的行事風格絕對變不了,他絕對會親手把他心愛的人交到對方的手上,為了這個龐大的家族。

如他所料,一個星期之後,赤司同意了諸星家的條件,赤司集團召開了新聞發布會解釋了此次事件,并答應作出賠償,同時宣布了嵯峨家的孤女同諸星家的聯姻的消息。于是關于這一消息的報道鋪天蓋地地淹沒了赤司家的風波,赤司看着報紙上原多年前的笑容,一邊笑着,一邊擡手捂住了眼睛。還好她不記得了,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她。她不記得,至少不會恨他。是他對不起她。

而諸星禮嘉知道這個消息則是在合約簽訂的那個下午,他的父親親自打了電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讓他準備回國。正好他的實習也接近尾聲,而原似乎也沒有之前那麽生分了。

夕陽鋪開了漫天的紅霞,他端着她喜歡的奶茶進了她的房間,發現沒人,護工阿姨見了他,告訴他她正在琴房。他笑着說了謝謝,心下卻奇怪,她明明不會彈鋼琴的啊?還沒有繞到琴房他就在走廊聽到了斷斷續續的琴音,應該是一個鍵一個鍵地按出來的,還時不時地按錯。他在臨近紫陽花花圃的窗口停下了腳步,此時琴聲已經流暢了些許,依舊是單音,沒有和弦,聽起來很單調,是一首他沒聽過的歌。

琴房的窗戶正對着西方,也就是說此刻夕陽正好可以照進那間屋子。他輕輕推開門,原坐在鋼琴前,身軀淹沒在暖黃色的光中,讓他看不清。她很專注地按着琴鍵,他走近她都沒發現。掃了眼琴譜,他一眼就看出她沒有按着譜子彈。

“阿音。”他把杯子放到旁邊的小桌上開口叫她的名字。

音符戛然而止,她仰頭看他:“禮嘉。”在她再次失憶的時候他耍了個小心眼兒,他只告訴了她他的名,沒有告訴他的姓。

他微笑着坐到她旁邊,手指輕輕按了上去:“在彈什麽?”

原搖搖頭:“我不知道,坐在這裏不由自主地就奏出來了。”

“是這樣,難不成是想起了什麽?”她低着頭沒看他的表情,所以不知道他用溫和的語氣說出這話時眼底閃過了怎樣的冷厲。

“并沒有。”她的手指繼續在琴鍵上滑動,又是短短的一句。

“想不想學鋼琴?我可以教你哦,免費的。”他看着她問。

她又是搖頭:“我聽你彈吧,你彈一曲我聽聽就好。”

諸星的眼珠子轉了轉,雙手放到琴鍵上,彈起了《The first snowflakes》,初雪。小調慢板,令人聯想到這場雪下得并不大,因為是入冬後的第一場雪,所以音樂的情緒便愈發惆悵。将最後一個音符收回的時候,他滿意地扭過頭看了原,卻發現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哭了。

“阿音?”

她有些慌亂地擡手擦掉了眼淚,沖他擠出了一個不甚好看的笑容。模糊的記憶裏,她看到有個人拉着她的手,在她的手心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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