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就這樣每天暗暗尋思着,又是匆匆數天過去,忽的這一日,段易書從地裏回來時,看見自家門前聚集了幾十個人,雖然穿的是百姓服飾,但是他一眼就能由這些人的氣勢上看出來,這些都是久經沙場的軍兵,他們身上有着和齊柏一模一樣的鐵血氣質。

為首的一人卻是面白無須,且微微有些熟悉,段易書遲疑走上前,方認出這人正是當日去自己府中傳罷官旨意的太監,一瞬間,他的心中猛然「咯噔」一跳,暗道什麽意思?皇上是實在沒有什麽可以封賞齊柏,所以想反悔,這一次要把我賜給那個混蛋嗎?

還不等做出該有的反應,就見那急得滿頭大汗的太監一步跨了過來,焦急道:「哎喲我的段大人……啊,不是,段公子,您可是回來了,咱家在這裏等你等得腿都快斷了。」

段易書微微垂眼,輕聲道:「公公怎麽會千裏迢迢來到草民陋舍?還請進去奉茶。」一邊說着,他就一邊急速轉着心思,想着皇上如果真的下了這樣混蛋之極的命令,自己要怎麽應對才好?

誰知那公公拉着他的手不放,也根本不肯進去喝茶,跺腳道:「哎喲段公子,咱家哪裏有心情喝茶。您快随咱家回京一趟吧。明親王爺中了毒箭,已是朝不保夕。唯一的心思就是能再見您一面。皇上實在……實在不忍王爺抱憾而去,遂命太醫暫時封了毒脈,只等公子前去了了王爺這最後一個心願呢。」

一邊說着,太監的眼淚就忍不住滴下來,跟看段易書整個人都如遭雷擊般的楞住了,他想起京中盛傳的這二人之間的恩怨,連忙道:「段公子,你放心,王爺他……他是救不回來了、也就是這麽個心願而已、不會再對你做什麽傷害之事的。你也看到這些兵了吧?都是王爺的親信,你若堅決不肯去、他們綁也要把你綁去的,段公子,你聽咱家一句話……」

「你……你胡說……你在胡說。」

太監不等說完,就被段易書猛然掙脫了雙手,見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大罵道:「你敢咒他,不怕天打雷劈聖上動怒嗎?別以為我不知道,澳北大勝,連那個北國将軍都死在齊柏的手裏,他……他怎麽可能會中毒箭?怎麽可能會死?你想對付我就直說,不許你咒他:太監跺腳道:「哎喲我的段公子,要不是王爺那樣死撐着,哪兒來的漠北大捷啊?哪兒能把那呼呼哈珠子的腦袋給砍下來?如今漠北大捷倒是有了,邊境也能有個幾年的安寧了,可王爺卻因為硬撐,而錯過了最佳的療傷時間,才……才走到這個地步啊……」

不等說完,見段易書猛的向後仰倒,太監急得連忙大叫道:「快快快,扶着點兒扶着點兒,王爺已經是危在旦夕,這一位可不能再出了差錯。哎喲也不知道段公子那老母親還在不在人世,到底是要……」

「我和我兒跟公公一起回京城。」

太監不等說完,就見大門打開,一個老太太平靜的站在那裏,沉聲說道。

「哎,您就是段老夫人吧?成,皇上說了,只要……只要段公子肯前往京城,一切條件都滿足你們。魏三兒,魏三兒你死哪兒去了?快點兒,老太太也要一起進京,把馬車趕過來。」

+++++

皇城巍峨,宮宇重重,每一年,也不知道有多少蝼蟻般的生命在這嚴酷的皇宮中悄然逝去,直到後宮掌權者換成了現今的皇貴妃冷初煙,這後宮傾軋才稍稍緩解,動不動就暗害奴才的惡劣手段才得到控制。

然而今天,這皇宮中眼看即将喪命的,卻是舉國上下莫不敬服的少年元帥,是這世間除了皇帝之外,身份最尊貴的男人。

段易書緊緊握着齊柏的手,他已經在這裏坐了一天一夜,期間齊柏并沒有醒過來,他看着對方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似乎能夠感受到那旺盛的生命力正從這具高大的身體裏慢慢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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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你昨兒就過來了,一路颠簸可還吃得消嗎?要不要去歇歇?我想,王爺若是醒過來,也不願見你如此憔悴的樣子吧?」

冷初煙緩步走過來,他如今已不再是那個剛被寵幸的小太監,舉手投足之間,全是屬于皇貴妃獨有的無雙風華。

段易書回過神來,剛要起身拜見,卻見冷初煙擺擺手,輕聲道:「不必拘禮了。」說完便在床旁椅子上坐下,再次勸道:「如何?聽我的話,去好好歇歇吧。」

段易書搖搖頭,目光重新回到齊柏的臉上,輕聲道:「我認識他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竟是頭一次發現,原來這混蛋的臉還真是帥的耀眼,難怪能迷得那麽多女人都哭着喊着非他不嫁。」

冷初煙微微一怔,段易書對待齊柏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聯想到之前齊柏曾在雲南一年,他心中似是有了了悟,微微笑道:「可不是?王爺和皇上兩人,全都繼承了先皇和惠貴妃的優點,偏偏他們還是這樣的位高權重,怎不令衆多名媛千金傾心?然而情之一字,豈能随人心思,有時候認準了一個人,明知那是極沒有前途的,卻也傻得不肯放手。」

段易書點點頭,輕聲道:「是啊,他就是這樣的可惡性子,認準了的東西就不肯放手。當日皇上都下了命令,他還是妄想着能讓我簽下婚書,想着這樣就可以留我在身邊。卻沒想到,那一番手段,險些斷送了我的性命。可不管如何,我從鬼門關裏逃了出來。只是……世事難料,如今卻是他在那裏面……他這樣的勇猛厲害,勝我何止百倍?怎麽一支毒箭,就能要了他的性命去?當日他許諾我說,若我痊愈,便放我離開,終此一生不再往來,所以我活了過來。卻不知如今我許諾他什麽,才能讓他逃過這一劫。」

冷初煙沉默半晌,輕輕搖頭道:「難得很,太醫說針灸封毒脈的時間,最多維持一月,如今去請你這一來一回,即便快馬加鞭,也是二十八天,若是剩下兩天他再不醒來,只怕就連臨終前的這個願望,也是完成不了。但無論如何,你總算過來了,能夠送他走這最後一程,想必九泉之下,王爺也能瞑目了。」

段易書的眼淚終于默默流下來,聽到冷初煙說了這句送齊柏最後一程的話,他才發覺自己實是心痛如絞。

「我住的那個村子消息閉塞,每一次要知道外面的消息,就要靠一個姓和的商人。從大戰開始,我明明讓自己不再想他,卻也總是忍不住要擔心,這半年多來,竟沒睡過一個好覺。直到那日,我聽說漠北大捷,他大發神威,砍了那呼呼哈珠子的腦袋,我心裏那個痛快就別提了。想着若非老母在堂,說什麽也要去漠北,親眼看看他的英姿……」

從段易書的講述中,冷初煙才明白這兩個人在雲南的那段短暫過往。不由得嘆氣道:「雖然只有數月時光,你們彼此也是淡然相處,然而聽你娓娓道來,竟真是溫馨無比。難怪明親王之前上的折子中,請皇上将雲南封給他,他寧願不做親王,也要做雲南的藩王,原來卻是為了你。」

「他……他真的這樣說了瑪?"

段場書驚愕擡頭,卻見冷初煙點頭道:「自然是真的,此乃家事,所以皇上也并未瞞我。」

段麝書默默看着齊柏了無生氣的面孔,一時間只覺胸中氣血翻湧,忍不住便想着若是對方真能被封了雲南藩王,自己和他,是不是就還會有很多美好的時光可以過?哪怕這家夥又犯了混,強搶自己入府,也許……那也不算是十分了不得的壞事。

正怔怔出神,就聽腳步聲響,接着皇帝齊桓掀了簾子進來,只看了齊柏一眼,面色便沉下來,問身旁的禦醫道:「還是沒有醒過來嗎?」

禦醫搖搖頭,卻聽冷初煙道:「雖是沒醒過來,然而我和段先生在這裏閑話,發現王爺的手時不時會動幾下,想來這倒是個好預兆,也許明天天亮就可以醒來,皇上且不用憂心。」

齊桓揉着眉頭,喃喃道:「朕怎麽能不憂心?他是朕的親兄弟,是朕這世間唯一的親人啊……」一面說着,也忍不住咳嗽起來。

冷初煙忙道:「皇上這些日子憂煩過甚,也感染了風寒,倒不要在這裏,一旦過給王爺,豈不是讓他的傷勢上再添一層病?那更要命了。」

一邊說着,便和段易書告辭,一時間衆人都退了出去,屋中仍只剩下執手相對的兩個人,只不過其中一人,卻是全然不知心愛的人此時就在自己身邊。

段易書想起剛剛冷初煙的話,說是齊柏的手指曾經動了動,于是也顧不得剛剛說話已經是口幹舌燥,只拉着齊柏的手,講那過去的事情。

那原本都是些刻骨銘心甚至是錐心泣血的往事,然而這個時候說出來,竟不覺得十分難受,只是想到這意氣飛揚的霸道混蛋如今卻是生死不知的躺在這裏,語調中難免添了一絲傷感。

說到最後,也不知是什麽時辰,段易書也只覺疲累至極,便和衣躺在齊柏身邊,腦袋昏昏欲睡之時,膽子竟然大起來,捧着對方蒼白臉孔喃喃道:「齊柏,若是你還能活過來,我……我讓你再搶一次好不好?只要你能活過來。」

一語未完,心中只覺傷痛至極,不免淚如雨下,滴滴淚水落在齊柏的臉上,許是這一縷刺激的關系,齊柏的眼皮竟然動了一動。

段易書說完那句話,就哭着睡了過去,連日的車馬勞頓,入宮後看到齊柏這副九死一生的樣子,連水都不曾喝一口就陪在對方身邊,如今他已是真正的心力交瘁,不知不覺就睡在了齊柏的懷中。

睡得正熟,就聽身旁有許多嘈雜聲音,他努力了好半天,才終于将沉重的眼皮撐起來,喃喃道:「是準在說話?怎麽這……」一語未完,他眼晴驀然睜大,最盾一點睡意也跑得無影無蹤,驚慌失措的看着身旁那些圍着的禦醫和皇帝,還有面帶笑容的冷初煙。

「啊,皇上,皇貴妃娘娘,你們……你們怎麽來了?」段易書茫然地問,接着才想起自己此時正躺在齊柏身邊,一時間只覺臉頰火燙,連忙就要起身下床,卻覺手腕上一緊,一個微弱的聲音道:「易書,別走。」

好像是頭頂上響起了一個焦雷般,段易書整個人都被打得愣住了,過了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也顧不上周圍這麽多人圍着,忙轉身驚喜道:「齊柏,你……你醒了?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在今兒早上,禦醫們進來例行診脈,才發現王爺醒了,只是身子太虛弱,發不出什麽聲音,喝了水之後,就能說幾句話了。」冷初煙笑着解釋,随後又道:「想來這都是段先生的功勞,此前王爺已經昏迷大半月了,從無清醒時候,如何你一來,他便醒了?可不是段先生的功勞呢?」

段易書流着淚點頭,只是一想到齊柏即便醒了,日後劇毒發作,仍不免一死,剛才那一點欣喜便無影無蹤了。

只拉着他的手憂愁道:「皇上,娘娘,難道……真的就沒有一丁點別的法子可想了嗎?必要眼睜睜的……眼睜睜看着他……」說到這裏,那個「死」字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一句話讓齊桓和冷初煙的臉色也黯淡下來,周圍禦醫們也個個唉聲嘆氣,将皇帝請出去商量了,段易書以為他們有什麽好法子,忙也要跟去,手腕卻被齊柏死死拉住,聽他氣若游絲道:「大丈夫生有何歡死有何懼?能在死前再見你一面,我已經是了無遺憾,如今多看你一刻,便少一刻。易書,你……你就讓我好好看看你,讓我在黃泉路上,腦子裏也能裝着你的模樣去過那奈何橋,好不好?」

「事情還沒有定論,也不一定就是沒有救,你且不要作這樣消極想法。」段易書聽他說的凄切,心中只覺痛楚難當,連忙溫言安慰,卻也知這安慰着實蒼白,齊柏那是什麽人?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傷勢。

當下齊柏強打精神,定要與段易書說話,段易書勸他不聽,再想到一天之後,這少年元帥便要魂歸地府,心中慘傷,也就由着他去了。

聽他訴說着在漠北時對自己的思念,訴說他離開臨安時的萬般不舍,訴說那三千裏征途上他頻頻回頭,直到看不見臨安山水。

段易書忍不住又是淚如雨下,喃喃道:「那一次我不肯留下來用飯,并非是生你的氣,而是……而是讓你一句話,也……也勾得我情動起來,我……我十分害怕,想着自己怎能變得如此放蕩無恥,更不敢讓你發現,因此才慌不擇路的逃了去,你在外面打仗這些日子,我也沒一天好過……」

兩人就這樣彼此訴說衷腸,齊柏喃喃道:「原來那句話并非是我做夢,真是我聽到的。易書,早知……早知你肯原諒我,肯和我在一起,我……我便不該那樣急功近利,鞑子有什麽可怕,這一次不能勝,下一次再勝就好了,何苦為了那一場大捷,竟賠上了自已的性命,鬧到如今天人永隔,徒留相思……」天色漸漸就黑了下去,或許是有段易書在身邊的關系,齊柏的午膳和晚膳竟都進了一碗燕窩粥,用他的話說,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至晚間,見齊柏睡了過去,冷初煙便悄雀将段易書叫了出來,嘆氣道:「禦醫今天說,今晚,那針灸就再也封不住毒脈了,只怕明日一早,就是王爺喪命之時,今夜我和皇上都會留在這裏,易書到時……務必忍一忍悲痛,皇上的身子也十分差,實在再禁不得這些傷心斷腸事了。」

段易書淚如泉湧,捂着嘴輕輕點了點頭。

冷初煙嘆了口氣,便和他一起進屋,見他倚在床上,只握着齊柏的手,噪子都沙啞了,卻是一刻也不肯停,只說着若是齊柏不死,自己就允他怎樣怎樣,竟全是未來的美好時光,這本該讓人高興的事,可如今聽來,卻句句都是腸斷之音。

冷初煙性子本是沉靜之極,這會兒也不禁淚濕眼眶,又過了一會兒,齊桓處理完前朝政事,也擺駕過來,一家人就靜靜守在齊柏床邊,默默送他在人間的最後一晚時光。

更漏聲聲,再怎麽害怕這夜晚過去,那天也終究是漸漸地亮了,段易書只覺得齊柏的手慢慢冰涼起來,雖然有冷初煙告誡,他卻也是忍不住心中大恸,「哇」的一聲便哭出來。

齊桓面色慘白,身子晃了幾晃,猛然一大口血噴出來,踉跄着撲到齊柏身上,大哭道:「柏兒……柏兒,你再睜眼看看哥哥……柏兒……」不等哭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冷初煙急忙勸他,一邊拿出帕子替他擦拭嘴角邊的血跡。

忽見床上的齊柏睜開眼來,輕聲道:「老哥……身上難受得緊,你……你且別在這裏嚎喪……」

這一悲一喜非同小可。饒是齊桓定力堪比泰山,這會兒讓驟然的悲喜相激,竟也險些暈過去。

段易書更是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等到醒悟過來自己連喘氣都忘了的時候,已經是眼前一黑背過氣去。

等到悠悠醒轉時,正聽禦醫在向齊桓和齊柏哥倆兒解釋,大致就是:明親王身體強壯,更有高深內功,毒素一時間許是還沒攻克心脈,剛剛診了脈,發現仍是中毒脈象,并未可解。

一席話讓驚喜若狂的衆人再度陷入了深淵之中,所謂世上最悲痛事,莫過于得而複失,便是指這樣的情況了。

齊柏卻沒有多悲痛,大口吃了兩碗糖粥,豪爽笑道:「這是上天憐我,哪怕讓我和易書多聚一刻也是好的,我只感念上蒼恩德就是。什麽時候這最後一口氣喘完了,我去奈何橋上,不喝孟婆湯,等着易書再續前緣。」說完認真看着段易書道:「這一世已是如此,我注定抱憾,往後日子,可千萬記得,莫要将你下一世也許給了嫂夫人,頂然要留給我。「段易書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悲怆道:「哪有什麽嫂夫人?那……那是當日我随口騙你的,只怕你又糾纏不清。難道日後你去我家裏送東西,竟然半點沒起疑心?那房子,哪有一個女人和孩子?」

「什麽?你……你沒成婚?」

齊柏整個人都懵了,一蹦三尺高道:「我哪裏知道?每次也不敢多逗留,都是扔了東西就跑,就這樣,最後還讓你給抓住了……哎喲……」他正說着話,冷不防一頭仰倒,可忙壞了禦醫們,忙命他平心靜氣,不可過于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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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日子裏,齊桓段易書等人真如在火上油裏煎烤一般,害怕齊柏随時就會死掉,雖然熬過了這許多日子,然而禦醫卻總是說脈象異常,仍是毒将攻心的症狀。

如此過得半月有餘,段易書只覺齊柏氣色也越來越好,心下不由得疑惑了,連齊桓也覺這實在太不正常,因此嚴辭問了禦醫,這才聽太醫院院正戰戰兢兢道:「王爺的脈象,的确是一日好過一日。然而毒仍未解,這……這劇毒厲害,臣等實在不知王爺是如何挺過來的。更怕劇毒卷土重來氣勢兇猛,王爺便挺不過去,到那時,聖心豈不更是悲痛?因此一直不敢松口。然而觀王爺的氣色,倒的确日漸好轉,許是王爺富貴之身,得段先生鼓勵,一心求存,因此感動上天也說不定。」

—番話只說得齊桓冷初煙和段易書額頭上黑線直冒,然而細思禦醫的話,也覺有道理。

忽聽齊柏哈哈大笑道:「老子內功醇厚世所難敵,一支破毒箭算得了什麽?見血封喉的毒藥也拿我沒轍,如今既然是它讓我制住了,待我慢慢用內功将它逐出就是,老哥易書不用擔心,我自家知自家事,總算托賴易書的洪福,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看着他那副得意樣子,段易書真是不知該惱他還是該歡喜,然而卻也知道,自己心中其實是喜之不盡的。

果然便如齊柏所說,那體內之毒一再退避,終于讓齊柏用內功每日逼出一點,再不足為患。就連禦醫們也啧啧稱奇,只說必死之人,就算求生意志再強烈,怎麽就真的活過來了呢?

又過一月,齊柏身上的傷勢終于大好,他卻也不肯再住在皇宮中,齊桓也知他此時心急如焚,只盼着能攜手段易書回王府,從此相親相愛,恰好自己因為這個弟弟,和初煙也有許多日子不曾親熱,因此兄弟兩個一拍即合。

牽着段易書的手走出宮門,兩人也不坐馬車,只是那樣默默走過一條又一條的銜道,一直來到那王府前,齊柏方站定了腳步,認真看着段易書,沉聲道:「易書,我……我今日牽了你的手,就決計不肯再放開。只是……我又擔心你當日是為了救我,鼓勵我求活而委曲求全,你……你可是想好了螞?真的願意跟我邁進這王府大門?你若願意,這輩子,便只能是我的人。若是……若是反……反悔,現在……現在還……還……」

說到這裏,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那「來得及」三字,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口。

段易書如水的雙眸看着他,忽然間便體會到這男人對自己的一往情深,他微微一笑,柔聲道:「你若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随你進這個門,一生無悔。」

「什麽條件?」

齊柏激動的身子都發抖了,連忙急着問,卻見段易書低頭一笑,輕聲道:「我娘那裏,你自己去說,挨打挨罵,都要你挨着,我可不管。你若答應了我,我便随你……啊……」

最後一聲驚叫是因為齊柏欣喜若狂之下,一把将他橫抱而起,豪爽的大笑聲在秋風中回蕩着:「好,我答應,這樣的條件,莫說一個,便是一百個,一千個,本王也應下了。易書,咱們這就回家。」

伴着齊柏的大笑聲和段易書的驚叫喝罵聲,王府的朱紅中門緩緩開啓。

番外 丈母娘這關不好過啊!

段易書雖然終于解開心結,和齊柏有情人終成眷屬,但他怎麽也沒想到,沒過一月,皇帝便親自下旨賜婚。這一下,他即便想低調也不成了。

王府中整日賓客盈門,段易書本就不願意應酬這些人,索性都扔給了齊柏,這家夥如今真正變成了老婆奴,但凡是段易書說的話,那絕對是言聽計從。

因這些日子,并沒有金文侯府的人上門,段易書總想着從前貧困交加時候府援手的恩情,這一日便對齊柏道:「你留在府裏應酬吧,我卻要往侯府去走一遭。」

齊柏心中有些不願意,不過轉念一想,那張智宇的兒子都快考童子試了,若自己連這種無名飛醋都要吃,豈不是情等着讓愛人夜裏踹下床嗎?因此不但不能露出不願意的模樣,還要高高興興的表态支持愛人前往侯府。

那金文侯料定段易書會前來,之前一直不肯去王府,便是怕他仍是受了脅迫,在王府說話不方便。所以這些日子一直在等着他。待到聽了段易書當曰和齊柏決裂的原因,以及日後的緣續緣起,不由得也是稱奇不已。

段易書這一次來,卻還是有別的事情要拜托小侯爺,不為綁的,只為自已母親那裏還有一關。他當日雖然說這要齊柏自己挨打挨罵,只是此時如何能夠舍得,想着金文侯府素來對自己家幫助甚多,母親卸便是怒上心頭,礙着小侯爺的面子,也不好意思打罵齊柏了。

這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兒,張智宇自然滿口應允。

當下回了王府,好在齊柏也終于應付完那些賀喜的人,見他回來,喜得一把拉住,舔嘴咂舌的嘻嘻笑道:「娘子,我覺着今兒身上好多了,早起又逼了許多餘毒出來,剛剛禦醫說,那個……嘿嘿……就是……那個……做某些事情已經無礙了。」

段易書看了他一眼,心知這家夥剛剛好一些,就忍不住色心大動了。想想倒也是情有可原,想自己本是清心寡欲之人,五年之後尚旦因為他一句話而情動,難以自持,這家夥是虎狼一般的性子,聽張智宇說,早些年從自己離開後,他在京城過的就是和尚般的生活,到了戰場上,自然更不可能沾染女色,想來忍到現在,自己又在他面前,這也就是極限了。

只不過心中雖如此想,卻不能遂了他的意。

段易書咳了一聲,眼見着齊柏纏了上來,他便冷淡道:「王爺先把色心收一收,忘了當日我的條件了?如今我娘親還在驿館中住着,這些日子怕她老人家擔心,你身子又沒好利索,所以我也不敢說出實情,如今你既然好了,難道還不去見她老人家,将她接過來住着,難不成還要讓她老人家一輩子住在驿館中嗎?」

「哦,這是應當……應當的。」齊柏恍然大悟,果然收了色心,點頭道:「易書,咱們吃了午飯,便去驿館中接她老人家,嘿嘿,想當日我去你家送糕點時,她老人家對我的印象十分不錯的,想來今日,豁出去挨上一頓打罵,倒也不會十分為難吧。」

段易書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還有臉說,別忘了當日你是用了什麽理由去我家,冷答應的弟弟,哦,不對,現如今那可是皇貴妃了,哼,我看你這一回去,和我母親怎麽說。」

齊柏這才想起自己當日是撒了謊的,不由愣在當地,剛剛還是氣勢如虹,現如今卻一下子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兒了。

吃過午飯,齊柏為了讨好未來的丈母娘,着實在王府庫房中選了些最上等的禮物,吩咐人小心捧了,這才提心吊膽的和段易書往驿館而來。

及至到了門口,段易書見他額頭上冷汗直冒,心下不忍,只好冷冷道:「你怕什麽?我已經請了金文侯府的小侯爺來替你做說客,想來我母親倒也不至于太過為難你,這些年,我的情形,她老人家未必心裏沒數。」

齊柏聽他這樣一說,方覺心下稍安,不由得感動抱住段易書,也顧不上人多眼雜,便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深情道:「還是我的親親愛人體諒我,竟預先請了金文小侯爺做說客,這可讓我怎麽感謝你好呢……」不等說完,段易書早讓他的動作氣得不輕,拂袖就進了驿館。

這裏齊柏使勁兒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冠,才鄭重走進去,只是老太太端坐正中,張智宇在對面掩子上陪坐着,段易書則垂首立在一邊。他心下緊張,剛要拜倒,便聽段老太太淡淡道:「這是誰啊?我眼睛不大好使,只是看着卻也有些面善。」

「大娘,我是……」齊柏滿臉都陪着谄媚笑意,剛要上前介紹自已,就見老太太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是了,我記起來了,你便是冷答應,哦,不對,現今該是皇貴妃了,你就是他的弟弟吧?當日倒是去過我家一回,還陪着我說了好些話呢。」

齊柏心裏這個郁悶啊,暗道不都說人上了年紀,記憶力減退嗎?怎麽這老太太記性好成這樣兒?我當初可只去過一回啊,而且她還說自己眼睛不好使,這是眼睛不好使嗎?分明比晚上的貓頭鷹還賊亮賊亮的。

肚子裏腹诽着,面上卻一點兒也不敢露出來。

一時間,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看向段易書和張智宇,只見兩人低頭的繼續低頭,說話的則也低頭喝起茶來了,他心知這一關終是要自己闖,因此把心一橫,跪在地上道:「大娘,我不是什麽冷貴妃的弟弟,我是當今聖上的弟弟,明親王齊柏。您……您打我吧。」

「哦?明親王?當今聖上的弟弟?真是好顯赫的身份啊。」卻聽段老太太冷哼一聲,接着便道:「書兒,扶為娘起身,怎麽敢讓王爺拜見我這民婦,該當是我拜見王爺才對。」

「大娘,求您了,您就別折我的壽了。今兒我老實和您老人家說,當日是我禽獸不如,逼着易書做了他不願意做的事情,我這裏給您老請罪了,您要打要罵,都由着您,打死了我也無怨,只求您千萬別怪罪易書,他都是被我逼着的,您要發火,千萬沖着我來。」

段老太太也不坐下,臉上冷淡淡的帶着笑,森聲道:「是嗎?都沖着你來?我老婆子哪裏敢哦?您可是明親王,當今皇上的弟弟,這若是打出個好歹來,我只怕是要被千刀萬剮了。」

齊柏誠懇道:大娘,沒事兒,您打吧,就是把我打死了,我給我哥寫封信,他說不出別的。」說着四下裏轉頭尋找着,最後回頭對齊鵬道:「大娘這裏沒有趁手的工具,你去拿幾條藤鞭來。」

「娘。」段易書一看老太太都沒阻止,這顯然是來真格的。

連忙走到齊柏身邊跪下,沉聲道:「娘,是孩兒不孝,責任也不是都在齊柏身上。孩兒若對他無意,當日在皇宮中,也不會費盡周折求他醒來康複。他好了還沒兩天,便急着上門給娘請罪,只怕娘您要動手,真能把他打出個好歹來,您別聽他說皇上不會怪罪……」

段易書不等說完,便聽齊柏斷然道:「易書,我哥那裏我說了箅。大娘這頓打,本就是我欠你們的。當日做下禽獸之事的是我,害你之後遠離京域,過了五年流離失所的日子,若不挨這頓打,我心中也着實過不去。」

「不會用成語你就別用。」段易書又是急又是氣,小聲調斥道:「什麽流離失所?離了京城我們就去了錐安鄉下,在那裏定居,日子也安逸。這怎麽是流離失所呢?你怕我娘不惱是不是?」

齊柏看着愛人氣急敗壞的面容,不由得「嘿嘿嘿」笑了起來,滿足道:「你終究還是關心我的,我今日便是被大娘打死了,也沒怨言了。」

「你們兩個在那裏嘀咕什麽呢?欺負我人老聽不見是嗎?」忽聽段老太太冷聲說了一旬,齊柏連忙回過頭,挺直了胸膛道:「沒什麽,大娘您動手吧,這都是我們軍隊裏用來處罰下屬的藤鞭,大娘,您狠狠的來揍我吧。」

齊鵬心裏打着哆嗦将放藤鞭的盤子遞給段老太太,心想娶個媳婦兒容易嗎?瞅瞅我這個主子,堂堂王爺啊,還要挨頓打才行,主子啊主子,你怎麽就這麽笨?也不知道偷點工減點料呢?這幾鞭子下去,非見血不可啊。

卻見段老太太并不伸手接那鞭子,而是坐下來嘆了口氣,搖頭道:「老婆子不打你,明親王少年參軍,南征北戰,所向披靡功在社稷,可以說,你是國家的柱石,因為你,邊疆百姓才可以免受戰火和鞑子的荼毒,想一想,你今年雖然只有二十歲,卻已經救了不下數十萬人的性命吧?這樣有大功德在身的人,我若下手,是要有罪孽的,只是明親王爺……」

「大娘,叫我齊柏就好,要是……要是您老不嫌棄我,叫我柏兒也成。」齊柏聽老太太把自己誇得這樣好,簡直都受寵若驚了,不等老太太說完,便涎着臉湊上去套近乎,那副谄媚模樣讓一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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