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說完，林霜然迅速退了回去。
車內頓時陷入安靜。
除了淺淺的呼吸，什麽都聽不見。
林霜然坐在挨窗的一側，謝菁坐在另一側挨窗的位置。
中間隔出不小的距離。
謝菁整個人窩在那個座位上，腦袋靠着窗戶，眼睛閉着，沒發出任何噪音。嘴巴微嘟，頭發半掩着的側臉極為好看，像童話故事裏的睡美人。
林霜然等了半天，也沒見謝菁有什麽反應。
她舔了舔嘴唇，開始有了動作。屁.股一點一點的往另一方向挪，手指也順着爬過去，直到攀上謝菁身後的座位。唯恐吵醒了她，她不敢将動作做的太大，更不敢觸碰她。
極為小心翼翼。
終于。
林霜然再一次坐到謝菁旁邊，輕聲問。
“醒一醒，你家住——”
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
這動靜來得突然，林霜然甚至大腦來不及反應，身子已經迅速退回了原位。整個過程花費的時間沒超過兩秒。
仿若做了壞事被抓包一樣。
下一刻。
林霜然淺淺呼出口氣。
這鈴聲聽着陌生。
不是她的。
那只能是謝菁的。
鈴聲響了十幾秒，手機主人依舊毫無動靜。
林霜然：“……”
睡得真沉。
也不想讓這手機一直吵，林霜然順着聲音來源，在謝菁大衣口袋裏輕輕抽出手機。看到來電聯系人，猶豫幾秒，接起。
“叔叔。”
謝展明一愣：“你是？”
“林霜然。”
謝展明說：“你倆不是——”
你倆不是分手了嗎？
不清楚他和謝菁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只當謝展明還認為她倆是朋友，林霜然的口吻一如從前：“叔叔，謝菁現在在睡覺，不方便接電話。”
謝展明沉默了。
“有事情找她的話，明天再打吧。”
謝展明語氣沒有多大起伏：“你倆現在在一塊？”
林霜然：“剛在聚會上碰見了。”
安靜片刻。
“行吧，也不是多要緊的事情，我就不打擾了。”謝展明說：“記得讓她早點回家，保護好自己。”
林霜然覺得他語氣有些怪，但具體也說不上來。
“好。”
挂斷電話。
瞅見謝菁睡得極熟的模樣，林霜然放棄将她叫醒，直接讓司機開到了水榭嘉苑。也許是颠簸了一路，到了小區後，謝菁反而睜開了一絲眼睛。
也僅是一絲而已。
她看着仍還困着，不大清醒：“到家了？”
林霜然：“嗯。”
注意到她下一刻又要睡死過去的樣子，林霜然趕緊說：“還沒到呢，得先上樓。”
謝菁眼睛睜開一條縫，似在分辨她的話。
林霜然耐心重複：“先上樓。”
公寓在八樓。
本來林霜然還在擔心，要怎麽把一個醉酒的人扶到八樓。她不想找別人幫忙，但靠自己一個人也做不了這些事。
恰好謝菁在此時恢複了幾分理智，她暗暗松了口氣。
林霜然鑰匙打開門。
謝菁似乎是困極了，到了沾地就能睡的地步。進門後她哪也不看，直接栽倒在沙發上，呼吸平穩。
“……”林霜然蹲在她身邊：“要不要去洗個澡？”
“……”
“這樣睡覺不舒服。”
“……”
似乎是嫌她吵，謝菁皺眉，翻了個身背對她。
林霜然：“……”
看她這架勢，似乎是要在沙發上過夜。林霜然站起來，沒再打擾她，去卧室拿了床被子給謝菁蓋上。
随後，鞋子也給脫掉。
簡單收拾好一切後，林霜然回到卧室，準備拿睡衣去洗澡。想到淅淅瀝瀝的水聲和在客廳裏呼呼大睡的某個人，她腳步一頓，折返回去。
最後，只換上了睡衣。
也許是房子裏多了另一個人的氣息，林霜然極盡可能地将動作放輕，唯恐會弄出一丁點吵鬧的動靜。做好睡前護膚一系列步驟後，她窩在被子裏，拿出手機。
注意到屏幕上方的時間。
林霜然眨眼，放棄現在就睡覺的想法。
林霜然登上微博小號，随意刷了刷首頁。
她關注的博主比較少，刷了會兒後，覺得無聊便點開自己的主頁。最新的一條微博還是一個多月前拍的那張行李箱。
只有一個人點了贊。
林霜然彎了彎眼。
其實當時這條微博，本來是要發在大號上的，但由于忘記切號的緣故，被發在了小號上。注意到之後，她也懶得再發一遍。
然後，就被保存到了至今。
盯着上邊的點贊。
像是想到了什麽，林霜然動了動身，從床頭櫃上拿出耳機戴上。
點開之前保存的錄音。
清澈幹淨的嗓音順着耳機線傳進耳裏，帶着點磁性，還有一點周圍的雜音。謝菁沒有技巧性的學過唱歌，以前也不見她有多麽熱愛這個，但只要她一開嗓，就是出乎意料的好聽。
反反複複聽了幾遍後。
仿佛有什麽東西自心間鼓動，滿的要發脹。林霜然忽然下床，穿着襪子，從卧室一路走到客廳。
悄無聲息。
外頭天色漆黑，月光也淡涼。
謝菁睡相很好，即使是喝醉的情況下，也不說夢話不磨牙，全程安安靜靜地，睫毛被月光染亮。
林霜然蹲在她面前，靜靜看着她。
不知過了多久。
林霜然極輕、極輕地喊了一聲。
“寶寶。”
沒有回應。
暗而沉秘的房間，重新歸于平靜。
一切恢複了原樣。
像是，只有在無人知曉的深夜。
才能将心底的情意宣之于口。
林霜然的心跳的很快，許是心理作用的緣故，她覺得自己剛才喊的特別大聲。極其自然的說完那兩字後，她立刻手掌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同時，觀察着謝菁的神态。
沙發上的人沒有任何變化，睡到依舊很踏實。
林霜然悄悄松了口氣。
唇角在掌心裏偷偷翹起來。
像小孩子一般。
—
隔天。
謝菁醒來的時候，天空已泛起了白。她遲鈍的睜開眼，看着頭頂上方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一時沒太回過神。
感受到腦袋還有點發痛，她揉了揉眼睛，撐着身子坐起來。目光随意的往四周掃了眼，而後定住。
“……”
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注意到手機被放在茶幾上，謝菁長臂伸直，拿在手裏。
發現昨晚顧屹南給她發了好多消息。
謝菁點開。
顧屹南：【姐妹，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會醒，所以我提前跟你交代一聲。昨天聚會你喝了不少的酒，最後回去時你還睡死過去了。程度相當于什麽呢，就是十個巴掌都打不醒的那種。】
顧屹南：【而且昨晚我也小喝了一點，沒辦法開車送你回家了，另外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這種情況我自然不能棄你于不顧，我左找右找終于找到了一位特別熟悉你的人來送你回家，她知道你家住哪。】
顧屹南：【想必你此時正在好好的休息吧，不用感謝我，姐妹一生大過天，知道你有那份感激之心就夠了。】
顧屹南：【玫瑰/】
花了一分鐘消化掉這幾則消息。
謝菁眼神茫然，打量着四周的環境，同時思考着顧屹南話裏那個極為熟悉的人。
某一個瞬間，她神色頓住。
不會吧？
顧屹南應該不會吧……
與此同時，卧室那邊有了動靜。
謝菁循聲看去。
與穿着睡衣的林霜然撞上視線。
定格三秒。
謝菁收回目光。
思考着是不是酒還沒醒，出現了幻覺。
下一秒，幻覺說話了：“醒了？”
謝菁略顯僵硬地看向她：“……”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林霜然的視線明目張膽，放在她身上看了幾秒，而後便走向了廚房。
謝菁也理智回籠，終于明白了什麽。
表情裂化了一瞬。
嗅到自己身上殘存的酒氣，謝菁皺了皺眉。出了被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上整整齊齊，除了大衣被放在沙發的另一側，其餘一切都和剛出門時一模一樣。
謝菁淺淺吐出口氣。
不知道林霜然在廚房裏做什麽，反正她不想繼續呆下去了。謝菁拿起大衣，剛有了動作。
林霜然聲音從廚房傳來：“你要幹嘛？”
謝菁：“……回家。”
林霜然：“等會兒。”
這看着似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謝菁回憶了一下昨晚，發現自己的記憶從唱完歌那塊就開始斷片了。她使勁想了想，卻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而且按照顧屹南的話，自己應該是從聚會結束之後，就和林霜然單獨在一塊了。
“……”
但她記得自己酒品很好。
應該做不出什麽出格的事。
思考間，林霜然從廚房裏出來，把一杯蜂蜜水放在她面前。
“喝一點。”
謝菁接過。雖是這麽想的，但出于謹慎，還是問了句：“我昨晚沒做什麽吧？”
“沒有。”
謝菁松口氣。
林霜然擡眼：“但是呢。”
謝菁喝水動作一頓：“怎麽？”
“你先喝完吧，”林霜然指尖輕扣着桌面，悠悠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謝菁目光猶疑。
但主動權在對方身上，這時候也不好跟她計較。而且從林霜然的表情來看，似乎真的沒發生什麽。
謝菁把蜂蜜水喝完，随後道：“所以還有什麽事嗎？”
“你爸爸昨天打了電話，我接了。”
謝菁道：“……然後呢？”
“他并沒有說什麽，只是讓你保護好自己。”林霜然說：“估計是找你有事情吧，你有空的話，可以給他回一個。”
謝菁默了兩秒：“我知道了。”
之後也沒有別的話。
林霜然起身：“那你自便。”
在這個時候，謝菁忽然想到了什麽，擡了擡眼皮：“那個——”
林霜然回頭。
想到顧屹南發的話，謝菁沒忍住問：“你怎麽把我送到這裏來了？”
像是早就預料到她會這麽問，林霜然表情很淡定：“因為去你家的那條路發生了點事故，堵住了。”
頓了頓，補充：“其他的路線太長，油不夠。”
盯着她看了幾秒，謝菁收回視線。
“原來是這樣啊。”
言罷，也跟着起身： “那謝謝了。”
林霜然打了個哈欠，回到卧室。
似乎是要接着睡覺。
也害怕呆久了會打擾到她。
謝菁把被子疊好，光速收拾了一下，然後離開了。
—
謝菁離開後不久。
林霜然簡單洗漱了番，換了身不起眼的打扮，戴上帽子和口罩。臨出門前，想到天氣預報上預告的今天小雪，想了想，又拿了把黑傘。
出了小區後，叫了輛車。
車子一路向郊區的墓園方向開。到地點後，林霜然下車，向司機師傅禮貌道了聲謝，而後朝墓園深處走去。
直到停在一個墓碑前。
照片裏的男人五官年輕利落，額發及眉，笑容幹淨斯文。
墓碑上只有四個字。
——林歲之墓。
林霜然眨了下眼。
這樣溫和的林歲，她似乎很久沒有見到過了。
記憶中的爸爸，總是偏執而癫狂的。他的眼睛常常布滿紅血絲，胡子拉碴，渾身散發着難聞的酒氣。他不經常在家，要麽就是在熬夜賭博，要麽就是在被人追債的路上。
是個人人厭棄的存在。
誰也想不到，或許連他自己都忘了。
在那短暫的人生歲月裏。
也有如此這般，風華正茂的時光。
只是被封印在照片裏。
再也不複存在。
距離上一次來過了挺長時間了。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林霜然手插進口袋裏，沉默地立在原地。
此時還不到早上八點，墓園周圍沒有一個人。她的視線落在墓碑的照片上，很快便挪開，幽幽的望向充滿霧氣的遠方。
良久。
突然注意到有雪花落下。
林霜然眼睫動了動，伸手把傘打開。她舉着傘，彎腰拂下墓碑上的雪花，很輕地開口：“最近一切都好。”
“所以下去找你，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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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謝菁：你倆商量什麽呢，我也想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