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看清拍的人的那張臉後,林霜然瞬間頓住,剩下的話也順勢消了音,自動咽回到喉嚨裏。她定在半空中的手落下,一時間沒有再出聲。

狹窄的空間裏,只剩下水流的嘩嘩聲。

本來是想找個體型相似的人。

沒想到會遇到謝菁。

但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這事情也不能當做沒發生過,林霜然鎮了下心神,做出一副很淡定的模樣,目光坦蕩。

謝菁眯了下眼睛:“換衣服?”

林霜然點頭:“對的。”

這麽一個人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還提出如此怪異的要求,謝菁覺得匪夷所思,但看對方的模樣又好像是自己想多了一樣。她目光落在林霜然身上,良久才收回。謝菁關掉水龍頭,烘幹手的間隙問了句。

“為什麽呢?”

林霜然簡答:“有私生。”

謝菁恍然大悟。

她聽過這個詞。

指代一些追星初心變質的明星狂熱粉絲,在支持明星和舔顏的追星路上,經常做一些瘋狂的舉動。類似于熱愛扒明星隐私的這種,嚴重的話甚至會拿出去售賣。

林霜然不喜歡穿陌生人衣服。

看她這架勢,似乎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

謝菁暫時沒有出聲。

林霜然也沒催,因為小跑了一路而逐漸加快的心跳,在此刻慢慢得到平息,卻又在下一瞬以另一種頻率瘋狂跳動起來,剛剛焦急慌亂的心情也在此時被其他情緒所替代。

她不自覺往謝菁方向靠近一步,只覺得待在她身邊就安全感十足。

什麽也不怕。

兩人都穿着外套。

謝菁沒思考很長時間,很痛快的和林霜然換了衣服。林霜然嗅着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氣味,猶豫着要不要說句告辭的話時,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來人拿着相機,應該就是所謂的私生。

在她來之前,謝菁指了指廁所的隔間:“你先待在裏面吧,等她走了再出來。”

林霜然照做。

一個很年輕的女生走進洗手間,掃視了圈,而後看向謝菁:“你有看到一個明星進來嗎?”

謝菁擡眸:“你說的是我嗎?”

女生:“……不是。”

“噢,”謝菁收回眼,慢條斯理道:“那我沒看見。”

女生被她這反應弄得有些憋,她忽的注意到謝菁的衣服:“你的外套……”

“你說這個啊,”謝菁挑起抹笑:“明星同款,羨慕嗎?”

“……”

女生實在不想再跟她閑扯,直接選擇走人。

待女生走後,林霜然也從廁所隔間走了出來。謝菁倚在洗漱臺上,看了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麽。她抱起一旁的頭盔,直接向外走。

林霜然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兩人來到一個小電驢面前。

林霜然不自覺看了眼,幾乎瞬間就辨認出來這是謝菁之前接自己下班的交通工具。小電驢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粉藍的顏色,體型是可愛的那種,表面被擦的锃锃發亮。

唯一不同的是,頭盔只有一個。

林霜然沒忍住問:“你是要送我回去嗎?”

謝菁微怔:“……”

她似乎沒有這個想法。

林霜然又補充了句:“我沒車了。”

謝菁:“……”

本來想着自己完成了任務,就可以直接走人了,沒想到還會有這一出。想到林霜然的話和她剛才的處境,謝菁莫名覺得她有點可憐,大明星也有迫不得已的地方,肯屈尊坐自己這輛車。

謝菁嘆口氣,大方般地說:“那你上車吧。”

林霜然動作很快,沒有絲毫猶豫。

謝菁把頭盔遞給她。

林霜然怔了怔,沒接。

謝菁又向前遞了遞:“別讓人認出來了。”

林霜然猶豫幾秒,接過。

謝菁:“戴好。”

林霜然認認真真戴好。

車子發動。

頭盔裏似乎還殘存着謝菁的溫度,林霜然呼吸微屏,透過護目鏡看周圍的風景。謝菁騎車的速度不慢,一棟棟高樓飛速倒退,天氣也凜冽。林霜然卻覺得,整個世界甚至連風聲都是溫柔的。

眼前人發絲飛揚,有着瘦削的肩。

林霜然低眼看着兩人隔出的距離,忽的生出一股沖動。

她身子緩慢地向前傾。

而後,

抱住了她的腰。

謝菁很明顯僵了下。

但什麽也沒說。

這反應像是默認。

林霜然咬唇笑了下,她也不敢抱得太緊,生怕頭盔會磕到謝菁的後背,只敢手臂虛虛環着。

嗅到了她發絲的香氣,感受着她傳遞過來的溫度。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重移。

仿若還處在她們戀愛的期間,林霜然結束了一個通告,在出口處就能看到謝菁的身影,她半坐在小電驢上,頭頂着個藍色頭盔,打扮并不張揚,但她總是一眼就能看到。

謝菁也是同樣,看見她就挑眉:“這麽快就結束了?”

林霜然忽然很懷念起那樣的日子來。

只覺得,她們如果沒有分開的話。

一定不會是現在這樣。

疏離,又小心翼翼。

她想起年少時和謝菁的約定。

如果自己當時沒有違背諾言,如果自己報考了心儀的北市大學,之後的日子或許會如想象般的那樣。她會和謝菁一起上下課、一起吃飯,和從前那樣一般形影不離。

如果自己不是多想,不是自作多情的話,謝菁或許還會和自己告白,發展成戀人關系。

是一段平凡而幸福的時光。

林霜然也曾夢想過。

但自從出了那件事之後,

自從林歲因為自己而去世之後。

林霜然忽然不想要那樣的生活了。

她覺得自己的身上滿是污點。

她不敢想象謝菁知道這件事會是個什麽态度,會怎麽看待她,她一點也不敢想。她只能讓自己變得優秀起來,更耀眼一些,讓光芒把污點全部掩蓋。

然後,更配得上謝菁一些。

林霜然其實對表演沒有任何興趣。

但她不得不,裝作有興趣。

也因此,謝菁腿傷的時候,她難得情緒爆發了。

因為是她讓謝菁接自己的。

是她讓事情變得這樣的。

當時的想法就是,

身邊所有的人,都因為自己,而受到了傷害。

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離開。

林霜然喉嚨滑動了下,眼眶有些發熱。她輕輕吸了下鼻子,抱着謝菁的力道也不自知的收緊。

感受着她起伏淺淺的呼吸。

突然感到很後悔。

好像,不應該就這樣放棄。

她突然很想,讓兩人的關系,再變回從前那樣。

想要,和謝菁和好。

這個念頭持續了一路。

直到回到公寓,都沒辦法完全冷卻下來。

到達公寓後,林霜然摘掉頭盔,下了車。

謝菁還坐在小電驢上,一只腳尖抵着地面。她待會兒還要去出版社,并沒有要上去的打算,只提醒了句:“到了。”

林霜然點頭,有些心不在焉。

她現在腦海裏全被剛才那個念頭占據,思緒混亂至極,根本不敢看謝菁的表情。她甚至還産生一種,要不要現在就跟謝菁攤牌,的這種瘋狂的想法。

沉默須臾。

謝菁擰了擰車把,看着像是要離開。

林霜然餘光注意到,回神:“你要走了?”

“嗯。”

“不……上去坐坐嗎?”

“不了。”

林霜然抿了抿唇,人家都已經把自己送回家了,按理說也不該再提什麽要求。但她現在不想跟謝菁分開。

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大年初三那晚,由于保潔阿姨打碎了屋子裏的東西,自己在飛機上沒接到電話,謝菁不得不趕回來處理。

在這之後,兩人再也沒有交集。

這次分別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再見面。

林霜然思考着,要以什麽樣的理由挽留她。

然後再,随機應變。

半天沒等到回應,謝菁看了她一眼,覺得她現在的狀态有些奇怪,但具體也說不上來。正打算離開時,她忽的注意到個事兒:“咱倆外套還沒換,現在換掉吧。”

林霜然回過神,她點點頭,手随意插進口袋裏,摸到了個扁扁平平的東西。

是串車鑰匙。

謝菁的轎車鑰匙。

在這一瞬間,林霜然突然産生了一個想法。

後面兩米處有棵大樹,林霜然走到樹蔭下,開始脫外套。她的動作慢吞吞地,在這個期間,謝菁的車鑰匙被她偷偷放在後口袋裏。

無人發覺。

頭一回做這種事,林霜然覺得自己應該會很緊張,但出乎她本人的意料,全程動作很淡定,沒露出一丁點破綻。

只有些許輕微的負罪感。

兩人換掉外套後,謝菁直接離開了。

看着她揚長而去的身影,林霜然咬唇笑了下,再度摸向了口袋裏的鑰匙。只覺得鑰匙仿佛帶着燒灼的溫度,從指尖一路蔓延到心髒。

全身心都沸騰起來。

哼着歌上樓時,姜琴給林霜然發了張照片。

兩張入場券。

林霜然看了會兒,沒明白:【這是什麽?】

姜琴直接一個電話過來:“最近有個有錢的老總要辦一場慈善晚會,到時候混娛樂圈、混商界的都會有大佬來,我搞到了兩張入場券,到時候咱倆過去,認認人。”

林霜然沒什麽興趣,溫吞地嗯了聲。

“你別這副态度啊,你以為當演員有個好演技就行了嗎?娛樂圈人脈才是最重要的。”姜琴說:“整個公司我就帶你一個人去了,你到時候得打起精神,和大佬處好關系。”

林霜然:“……”

姜琴:“放心,我幹不出把我的藝人送到資本家床上這種傷風敗俗的事。”

林霜然:“我知道了。”

林霜然把電話挂斷,漸漸又開始神游。

那個念頭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林霜然很清晰的明白,上一段感情的失敗,謝菁沒有做錯過什麽,原因完全在于自己。也知道,如果想要兩人關系和好如初的話,自己一定得主動做點什麽。

至少應該,先和她道個歉。

因為自己說過那樣不好的話。

類似于侮辱的話。

想到此,林霜然抿了下唇角,激動的心漸漸平複了下來。思緒在這瞬間回到那個暗濕的、連空氣都顯得沉的房間,像是沉浸式般的表演,她再次回到了那個痛苦的情景中,只不過靈魂變成了謝菁。

光線暗到發悸,她半坐在床上,戀人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己,吐出的字句冰冷如刺:“我不再需要你了,你配不上我了。”

似乎只要稍稍一想。

胸口宛若鈍刀割過般發疼。

那個一出生就擁有金光環,被人捧在手心裏驕傲耀眼了那麽多年的女孩,卻在自己腿傷堪堪治好的時候,在自己最無助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聽到了這樣的話。

這是她說過最重的話,對謝菁。

殘忍,又惡心。

忽的一滴眼淚掉下來。

林霜然拿手背擦掉,卻越擦越多。

分手之後,她一直不願,也不敢再想這個畫面。

她也非常,恨那個時候的自己。

再沒了不顧一切的勇氣。

只覺得,往後無論她怎麽做。

都再不配擁有那個人了。

在這個時候,手機鈴聲響起來,是安嘉。

林霜然低眼,還是接了起來。

安嘉:“姐,你現在安全到家了嗎?我給你發了消息你沒回,你現在情況到底怎麽樣啊?”

林霜然:“我到家了。”

話一出口,安嘉立刻發現到不對勁:“你怎麽啦,怎麽好像是哭了?是私生做了什麽嗎?”

進入娛樂圈以來,安嘉是陪伴她最久的人,兩人的關系也不如工作級別一樣那麽死板,可以稱得上是交心的朋友。林霜然用力抿了下唇,極力壓住喉嚨裏的哽咽:“我在寫字樓裏遇見了謝菁,她載我回來的。”

安嘉徹底放下心:“那就好。”

安嘉又問:“那你怎麽哭了?”

沉默幾秒,林霜然輕聲回答。

“我還喜歡她,我想追她。”

“……但我害怕。”

害怕謝菁不再接受自己。

害怕自己的接近,得來的是她的厭惡和排斥。

害怕當年那件事,會成為跨不過的一道坎。

害怕着一切未知的隐患。

……

“追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信。”安嘉給她打氣:“如果你缺乏這些信心的話,可以試試另一個角度,從對方的身上獲取。”

“如果她也喜歡你,一定會讓你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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