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喂不熟
暑假一過就升初三了,很多東西在不知不覺裏慢慢起了變化。
許知遠心裏有疙瘩,對他哥不願意和他做一家人耿耿于懷,心裏不知道偷偷罵了他幾次騙子,還說要一直在一起,呸,男人的嘴果然不能信。
所以他看着他哥就難受,賭氣得想既然你不願意和我做一家人,那我倆就幹脆保持距離。
他不再粘着許文遠,當然表面上沒那麽明顯,只不過他哥偶爾因為讀書好被老師留下幫些小忙的時候,他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傻乎乎捧着罐牛奶在門口等了。
半道上遇上汪洋個大嗓門,他喊:“诶你回去啦?”
“對對回了。”
“今天怎麽不等你哥了?我剛看到他還在Miss陳的辦公室……”
許知遠白眼一翻,抱着書包做賊一樣溜走了,到了家門口一摸口袋才發現自己沒帶鑰匙。
這也不能怪他,以前這些都是許文遠帶的,他都不用管,去哪兒別把自己弄丢了就行。
許知遠給他爸打了個電話,他剛好在忙,電話裏聽起來鬧哄哄的:“文遠呢?他應該有鑰匙啊你倆沒一起回來?”
許知遠撒了個謊:“沒,老師有事兒找他幫忙我就先回來了!”
“那你給他電話啊,我不是給你倆配手機了嗎?诶不說不說了我這邊還有事兒,挂了啊有事兒找你哥!”
沒等他回答許勇山就把電話掐了,打蔣曉梅的更好,壓根沒通。
許知遠把通訊錄按到許文遠那一頁,遲遲下不去手。他重重長嘆一聲,抱着書包在門口坐下。他倆的上一條消息還停留在剛買完手機互加的時候,他給他哥發了一大堆不知所謂的話,大哥就給他回了個“嗯”,那是一個禮拜前的事兒。
許知遠想到他媽以前拿相簿出來的時候,每次都會感嘆的那些話。
“我們幾個兄弟姐妹小時候關系特別好,他們都寵我,家裏只要有吃的都讓我先挑,他們吃我剩下的,家裏那會兒沒有電扇,夏天我哥就幫我搖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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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就不行啦,為了點兒家産鬧成這樣,唉,回不去啦都回不去了。”
大概人都是要變的,無論早晚都得接受。
蔣曉梅很快回了消息說她半小時之後就回來,但許知遠沒能等到她,反而把他哥給等來了。
許知遠拎着書包站起來,嬉皮笑臉地叫:“哥——”
許文遠看了他一眼:“沒帶鑰匙?”
“啊,早上換了條褲子,忘帶出來了。”
“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許知遠把書包帶緊緊攥手心裏:“沒有,我怕老師找你有事兒,就給蔣女士打了,她說她一會兒給我送回來我就沒再麻……找你。”
許文遠開門的動作頓了頓,沒再說什麽。
半小時後,蔣曉梅風風火火帶着吃的趕回來,把飯盒往桌上一扔:“快快你倆洗手吃飯,晚上我和你爸都加班。”
“又加班,你不是說這個月不忙了嗎?”
“本來是不忙,耐不住有客戶想要提前趕工,那有錢我能不賺麽?再忍忍啊,過陣子就好了。”
許知遠撇嘴:“老說過陣子過陣子,你還答應我去看新電影的,別到時候都下檔了。”
蔣曉梅從皮夾裏翻出一百塊錢塞過去:“媽還真說不好,這樣吧,我把錢給你,你找時間和你哥一起去看。”
錢像是滾燙的燒得許知遠一下把手縮回來:“不去。”
“你剛不是還說想去麽?”
“我現在又不想去了!”
許知遠逃進廁所洗手,弄得蔣曉梅一頭霧水,她問許文遠:“你們今天考試了?”
“沒有。”
“那他學校怎麽了?”
許文遠想了想,把錢塞回蔣曉梅手裏:“不知道,阿姨錢你拿着,電影我會陪他看的。”
許文遠去廚房淘米煮飯,又把飯盒裏的菜一個個拿出來擺盤,蔣曉梅在門口邊穿鞋邊吼:“許知遠你不許偷吃!”
許知遠抓着塊叉燒肉往嘴裏塞,被逮了個現行。
許文遠抽了張濕紙巾過來給他擦手,許知遠接過去往嘴上一抹:“謝謝啊。”
許文遠看了他一眼說:“沒事。”
這頓飯看起來和以往的任何一頓都沒什麽區別,許文遠幫他弟弟剝殼剔骨頭,許知遠就負責天南地北地胡扯。
“你說,我們家那兩只烏龜會不會就不長了?”
許文遠看了眼邊上的缸:“應該不會。”
“可它就沒長,我買回來的時候這麽大,現在還這麽大,虧我還花血本兒弄進口蝦給它們吃!到現在我看一點兒都沒變。”
許文遠幫他弄了碗湯,好脾氣地說:“要有點耐心,烏龜本來就長得慢。”
“那也太慢了!而且我發現他們只有在開飯的時候才認我,其他時候完全沒反應。”許知遠塞了塊排骨進嘴,“養那麽久一點兒喂不熟,真沒良心!”
另一邊,梅景也再沒見過梁辰。
他終于接受了這個人搬走的事實,再也不用坐好幾站公交跑去人家小區門口蹲點了。他的生活又恢複成了每天規律的兩點一線,按時上課下課回家吃飯睡覺,周末去圖書館或者補習班,書包裏塞滿了五花八門的卷子和測題,腦子裏也是。
就這樣,他的成績也終于慢慢又回到了年級前五,他在不知不覺裏又恢複成了那個沉默寡言,不合群的優等生。
不過特殊時期,老師和家長都無暇關心他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只覺得這才是梅景正常的樣子,他會考個重點高中,三年一過再邁入全國知名的高等學府,畢業之後找一份金飯碗,這結果才是順理成章的,才是他們希望看到的。
只有汪洋好像覺得不放心,見天兒跟着梅景,請他喝奶茶帶他吃火鍋啃燒烤。
自從認了梁辰這師父,汪洋打架也少了,“雞冠頭”染黑換了個規矩的短發,長胖了幾斤整個人看起來就精神很多,原先汪洋身邊倆小弟趁梅景出去上廁所的時候,氣得筷子一扔粗聲粗氣地罵:“大哥,你管這四眼田雞幹嘛?你又不是他爸!”
小弟們還不适應汪洋的變化,看他對梅景鞍前馬後,梅景還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實在為他不值。
四眼田雞指的是梅景,眼鏡是他新配的,因為他最近幾天老以為自己看到梁辰了,有時候是車站,有時候是校門口,有時候在超市外面,等他追出去一眨眼的功夫,人又沒了,梅景後來想想怕是自己日思夜想有了幻覺,所以就去弄了副新眼鏡。
清楚點也好,看清楚點才能回歸現實,哪兒來還回哪兒去,就當是這個人從來沒出現過。
汪洋打了那人一巴掌:“別別——別瞎說,叫師娘。”
那人哆哆嗦嗦說:“什麽……他是個男的。”
汪洋踢他:“讓——讓你叫你就叫,哪兒那麽多廢話!”
小跟班沒辦法,畢恭畢敬喊:“師娘。”
梅景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汪洋給他滿上飲料:“師……你別難受,我師——師父他肯定有什麽事兒耽擱了,絕對不是故意不和你說的。”
梅景用筷子尖兒攪着碟裏的火鍋醬:“沒關系,本來他也沒必要告訴我。”
氣氛有點尴尬,小混混們實在不擅長應付這種氛圍,只能又要了一堆牛羊肉三拼丸子悶頭涮。
梅景抓了杯東西就往肚裏灌,也不看是什麽,汪洋要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很快,他的臉色轉成緋紅,火燒雲似的順着脖子往下蔓延進領口,他覺得有點熱,胸口冒出細密的汗珠來,他脫了眼鏡,解開前襟第一顆扣子。
不知道是不是被火鍋熱氣熏的,梅景的眼睛淚汪汪像是帶了水,鼻頭也有點紅,顯得他比平時更秀氣,許汪洋不自覺多看了兩眼。
師娘是梁辰要他叫的,照顧梅景也是梁辰要他做的。對梅景和他師父的關系,汪洋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什麽,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但反正他也不敢問,而且他是個粗人,這種時候甚至都不會說安慰的話,只覺得他師娘真好看,那師父為什麽要走還不許自己對師娘提呢?
他想不通,頭有點痛腦門上出了一層汗,只能哆哆嗦嗦一直給梅景夾菜。
吃了一會兒,梅景突然問:“汪洋,為什麽你要找梁辰做師父呢?”
他用手指沾了點桌上的水漬,劃圈地搗鼓着。汪洋不敢看他臉,只能盯着他手,喉嚨幹涸得厲害。
“因——因為師父打架很厲害,我我我就是覺得他很強,想讓他教我。”
“會打架的很多啊,梁辰哪裏好?”
“可我——我師父不欺負人,他是個好人。”汪洋撓撓頭,臉有點紅,“不像我一開始……”
梅景抿嘴:“他是好人。”
“對對——對啊,他就讓我不能欺負人,男人打架要用在其他地方!”汪洋覺得梁辰很酷,比他們這些同齡人都要酷。
其實他還有一半沒說,當時梁辰答應教他是有條件的,那就是以後萬一自己不在,汪洋必須保護梅景,不能讓他被任何人欺負。
梅景聽完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很久才回答:“是嗎?”
恍恍惚惚間,梅景隔着火鍋店霧蒙蒙的窗,似乎又看到梁辰站在街對面,梅景“騰”地一下站起來,把屋裏其他三人吓一大跳。
“怎麽了怎麽了?地震了?”
汪洋又一巴掌拍在小弟頭上:“震個屁……跟——跟出去!”
梅景跌跌撞撞推開火鍋店大門,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對街空蕩蕩的只有廣告旗迎風招展,好像在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