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後來的事

在許知遠的概念裏,父母是永遠不會老的,應該說他從來都沒想過這問題。

父親怎麽會老呢?他應該永遠是那個嚴肅又理直氣壯的樣子,永遠能指着他大呵“兔崽子”,永遠能舉着拖鞋板子抽地他滿屋子亂竄。

直到他看到這瓶藥。

就像是有雙手強硬地把蒙在許知遠眼前的那層布撕開了,生拉硬拽地把他從裏頭扯出來,讓他睜開眼看看這些他沒辦法回避的事實。

比如這幾年每次回來,他爹的頭發都要白一點,開始是兩鬓,後來幾乎攏住了整個腦袋;再比如,許勇山年輕時候健步如飛,三人出去經常自個兒越走越快,把老婆兒子遠遠甩在後面,意識到快把人弄丢了又懊惱地回去找,不知道被蔣曉梅罵過多少回,但現在,他走路的步子已經漸漸跟不上兒子的了。

自從家裏那場變故之後,許勇山的心髒就一直不太好,開始還不肯去醫院,後來被蔣曉梅押着去做了個二十四小時監護,才勉強願意吃藥。

他怕兩孩子擔心就一直沒讓蔣曉梅說,這次不巧還是被兩兄弟發現了。

他們徹底禁了許勇山的煙酒,還給他做了一張生活作息表貼在冰箱上,上頭清清楚楚寫了每天鍛煉和睡覺的時間,并讓蔣曉梅監督他嚴格執行。

許勇山對此很不滿意,一口咬定他們小題大做。

“不行!你如果不聽話,我倆就不回去了,天天在家看着你!反正我們也沒決定畢業之後去哪兒,剛好趁這次幹脆回國!”

許文遠在邊上一秒不猶豫地附和:“嗯。”

許勇山眼睛一瞪:“胡鬧!文遠你怎麽也由着他亂來?”

許文遠雲淡風輕地回:“他說得都對。”

許勇山一口熱湯捂在胸口:“你們這是用自己前途在開玩笑!”

許知遠給他又添了一碗:“那您還是用生命在開玩笑呢。”

蔣曉梅聽他們這麽說,也皺起眉頭反對:“這我得說兩句啊,你爸這病醫生也說了,屬于老年人的常見病,平時多注意休息,不要太累,戒煙酒少吃油膩,沒什麽大事兒,再說我也在啊,有手有腳我能照顧他,你們就蹦瞎操這份兒心了,該幹嘛幹嘛,在外面混得好好的別老惦記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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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遠摟住他媽撒嬌:“我這不是不放心麽?”

蔣曉梅捏他臉:“這有啥不放心的,你看啊這過年前兩天,小梅和小梁他們不是還來了麽?還送了一大堆吃的用的過來,我說我們兩老人用不上,一定要塞給我。”

“那是你對他們好。”

“那是,他倆都不容易,還帶着個孩子。诶對了,過幾天我做點腌肉熟食,你給小梅他們送一趟。”

許文遠若有所思地瞥了他對象一眼:“帶孩子能加同情分兒,你考慮考慮?”

許知遠嚼碎了雞骨頭,把牙磨得咯咯響。

梅景順利在三年前的夏天以高分考進了師範學校,成為了一名優秀的人民教師,畢業實習剛好被分配到本市的一所重點小學,負責三年級數學。

許家兩兄弟去送熟食那天剛好是年後的返校日,三年級都集中在上午,老師基本下午開個會也就下班了。

他們在門口遇上梁辰帶着小濤。

孩子長得很快,幾年一過小濤已經從當初的肉團子長成一個小酷哥了,雖然奶味兒沒脫,但站梁辰邊上倒是一點不違和,從氣質到那不愛說話的勁兒都跟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大許叔叔好,小許叔叔好。”

許文遠揉揉他腦袋,塞了倆紅包給他,一個是蔣曉梅和許勇山的,一個是他和許知遠的。

“爸爸說,不能随便收別人東西。”

許知遠蹲下來戳他小肉臉:“但我和你大許叔叔不是別人呀。”

小濤覺得有道理,為難起來,求救的眼神看向梁辰。

梁辰一擡下巴:“收了吧,要說謝謝。”

小濤很高興,道了謝把紅包乖乖塞進小書包裏。梁辰一把把他抱起來扛在肩頭,小孩很高興,大眼睛亮晶晶的。

“說真的,這小孩嚴肅的樣兒看着就是你親生的。”

梁辰撇嘴:“就是我親生的。”

小濤抱着他腦袋大聲應和:“就是爹爹親生的!”

“是是,是你爹爹生的,你爸爸和你爹爹生的……”

小濤想了想,忽然很認真反問:“那叔叔什麽時候生呀?”

許知遠被小兒反将一軍,噎得半天回不出話來,只能充耳不聞拔腿就跑,許文遠跟在他背後輕笑。

一行人正往上走,二樓教室裏突然沖出來個瘦瘦小小的孩子,後面跟着氣喘籲籲,滿臉通紅的梅景。

“回來!東西放下!”

小孩手裏捏着罐什麽東西,邊跑邊回頭看梅景,結果下樓時候沒注意,和許知遠撞了個迎面,黏糊糊的飲料都潑在許知遠腦袋上。

許知遠愣住了,小孩也愣住了,知道自己闖禍于是嘴一扁就開始嚎。

梅景手忙腳亂要把許知遠帶去清洗,小孩想趁亂跑,被梁辰後衣領一捏往辦公室送。

小孩開始還想撒潑掙紮,被梁辰提溜着就哆哆嗦嗦就不敢發聲了。

辦公室其他老師看情況都來幫忙,小孩班主任把他抓到角落訓話去了,剛好留出時間給梅景收拾殘局。

飲料太粘了,梅景帶了許知遠去洗半天也只能弄了個大概。他滿臉歉意,許知遠倒無所謂,随便抹了一下就算了。

“不好意思啊,這孩子實在是沒法管……”

許知遠甩甩水珠整理衣領:“我是同情你,遇上這種孩子,實在是你比較苦。”

梁辰帶着小濤站邊上,小濤奶聲奶氣又滿臉嚴肅地說:“梅梅你太溫柔了!老讓別人欺負你!”

梅景嘆口氣,自己都很憋屈。

從學校出來,許知遠蹲在路邊上玩了會兒手機,等他哥去停車場把車開出來。

他像只待人認領的小狗,淌着濕漉漉的頭發,擡頭看人的時候,顯得既勾人又楚楚可憐。

許文遠皺着眉頭把他拽進車裏,暖風打高了幾度。

許知遠笑說:“太熱了。”

“聽話,怕你感冒。”

許知遠無奈地搖頭,他哥到今天還把他當個孩子,雖然這感覺确實還挺好。

“我剛才,在那兒好像看到劉新宇了。”

許知遠指指車窗外,停車場邊上有條暗暗的走道,看起來有點像他們小時候沒拆遷之前的小胡同,往裏走可能有一些文具或者碟片店。

許文遠顯然對無關之人不太感興趣,他忙着翻幹毛巾出來幫許知遠擦頭發,頭都沒擡一下。

許知遠聽他不接話也不再說,只默默盯着胡同口。

劉新宇果然很快和一群五顏六色的青年叼着煙從裏頭走出來,幾年不見這人不知道在哪兒挑染了一頭黃毛,看着很像是當年的汪洋,他脖子裏挂着碗口大的金鏈子樣子很是浪蕩,全然沒有了當年的學生樣子。

那群人走到許文遠的車跟前,以為這車是随便停在路邊的,就有人吹着口哨往車門上踹了一腳。

許文遠的車是他出國前買的,過渡階段開的普桑拿去折舊了,換了輛高檔的SUV,平時他們在國外就給許勇山開。因為考慮到許知遠在國內的情況,他把車四面都貼了防窺膜,所以從外面是看不到車裏情況的。

這一腳成功把許知遠的火氣又勾上來了,他氣得就要推門下去理論,被他哥一把攔住。

“你放手!!太氣人了這鼈孫!!”

許文遠按着他好言好語地說:“踢一腳車不礙事,你都沒必要和他再有瓜葛。”

有的人往往都不需要別人插手,就能把自己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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