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名叫荒蕪。只有買笑花還開得很熱鬧,不懂悲苦。

餘遙跪在魏竹竹面前,說:“我對不起你。”

沉默了一會,千言萬語,卻沒有第二句話好說,于是又說:“是我對不起你們。”

她長跪沉思。一動不動。

等站起的時候,腳已麻了,她木然轉身,凝視着故友的居所。

餘五娘是一個無能而無用的人,也許并不配稱為朱衣綠裙魏竹竹的朋友,她想着,慘淡一笑,拖着腳要走。

“喂。”

這一聲太突然,餘遙吃了一驚,下意識一看,不知什麽時候有兩個人站在竹籬旁。

兩個女人。其中一名道姑,風采綽約,帶着一支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劍。另一名女人站在道姑旁邊,穿着一條淺淺櫻草綠的長裙,腰間佩着刀。

餘遙退了一步,轉身。

“喂,”那道姑阻止。道袍輕揚,不動聲色,竟然已經攔在餘遙前面。

餘遙又退了一步,從道姑身側避開。

道姑一笑,正要伸手。另一個女人說:“住手。”

道姑便收回了手。

餘遙心砰砰狂跳,瞥了綠裙女人一眼,頭也不回地飛快離去。

且惜愁望着那個女人的背影。

她們來時,正看到那女人下跪。并不是祭掃時節,魏竹竹的故居也顯然荒了很久,但逝者墓前,她們看到了一個傷心之人。

“為什麽不攔住她?”李音音不滿。

“有點奇怪。”且惜愁沉吟。

她們走向墓碑。

墓碑上只有兩個字——“幽篁”。這應該是死去的人授意,逝者不想留下名字,也許魏竹竹認為,她的刀更有意義。

“幽篁……”李音音自語,忽然嘆了一聲。

李音音雙膝跪在碑前,撫摸那兩個字。

“朱衣綠裙生前,我從沒來探訪她,去世後,我也沒來拜過她。”李音音笑着說,“看得出我心腸不好。”

且惜愁不語。看得出今天幽篁刀靈前,不止一名傷心人。

“咦?”李音音忽然奇道。

李音音繞到墓碑後,仔細分辨,“這個墓旁邊,”她奇怪,“還有一個墓?”

魏竹竹的墓後,果然還有一道隆起,然而并不顯眼,也沒有碑。李音音伸手拂拭魏竹竹墓碑背面,“這是什麽?”

平整的石碑上,刻着幾個字。和“幽篁”兩字不同,那并不是石匠鑿刻,只是有人用利器劃在上面的。李音音說:“怎麽回事,還有人在墓碑上亂刻亂畫?”她擦去青苔,念道:“‘銜悲茹恨’——‘薔薔泣血’。”

李音音皺眉。

且惜愁低聲說:“薔薔。”

“什麽意思,銜悲茹恨?”李音音問。

一時兩人沉思。

“都是你!”李音音怒道,“剛才就該把那個女人攔下來,看她的樣子,一定認識魏竹竹。”

且惜愁眨了下眼。“那個人閃你的那一下,很眼熟。”

“眼熟?是誰?”

且惜愁想了想,“那像刀法。”

“什麽刀法?”

李音音等她回答,等了半天,見她一直在想,忍不住嘲諷:“呵!‘很眼熟’,這話要是杜西洲說的,我還信他幾分,你懂什麽,你看得出來才有鬼!”

“我不懂刀?”

“你只懂刀,”李音音冷笑,“至于用刀的人,哪門哪派,姓王姓李——只要不姓杜,你在乎過?”

“我想起來了,的确是西洲告訴我的。”

李音音說:“你們夫妻練的什功夫,還會千裏傳音?”

且惜愁說:“他跟我說,唐震的妻子出自廬陽餘家,她是餘逢的親妹——唔,入鹿刀法,難怪眼熟。我不會看錯,我記得我的流水刀是怎麽斷的。”

“阿愁當然不會看錯,”李音音嘻嘻一笑,忙奉承說,“真不愧是阿愁,一眼就看出來了。”

“那個女人可能是唐震的妻子。”

“那我就怪了,”李音音問,“你說說,你找的薔薔,到底怎麽回事?”

這天,很突然。

聚星樓李掌櫃聽說鳳廬莊的餘娘子竟在找他,忙不疊趕了過去。

李掌櫃當初開起聚星樓,全靠餘娘子照拂,他很清楚,他的客棧,就是鳳廬莊的。

餘娘子當時對他說:“我相信李掌櫃,一來,你是個誠懇可靠的人,二來,你大概也知道,你家有一位堂妹,在江湖上很有名望,我雖然沒見過,但很仰慕她。”

李掌櫃笑道:“倒沒想我家的阿春這麽出息。”

餘娘子也笑:“哪天李娘子回家,李掌櫃務必告訴我,我想拜會她。有機會,李掌櫃拿出哥哥的面子,也請她一請,回鄉看看。”

阿春堂妹從沒回來過。他差點忘了李家還有這麽一個人。

但這些年來,對餘娘子,李掌櫃已經熟悉了。

李掌櫃知道,鳳廬莊大大小小的事情——從種幾畝田,到裁幾身衣——全由餘娘子一手操持。莊主姓唐,當家的,卻是一個女人。

鳳廬莊名聲很盛,名聲當然要錢。李掌櫃是個生意人,不懂劍,唐莊主“彈歌”也好,“彈曲”也好,他不感興趣,生意人敬佩生意人。在李掌櫃心目裏,沒有餘娘子,“鳳廬莊”三個字,恐怕沒那麽響亮。和唐莊主比起來,他寧願跟餘娘子打交道。他樂意當餘娘子的眼睛。

餘娘子說:“我請李掌櫃來,你大概也知道為什麽。一個女人闖進莊,給莊主添了麻煩,我擔心,那女人萬一有朋友,還要鬧起來。不知李掌櫃還知道點什麽,她有朋友一起麽?”

李掌櫃忙說:“大好日子,難怪娘子擔心。別的我不知道,那女人宿聚星樓,是一個人來的。”

“真的一個人,你确定?”

李掌櫃想了想,說:“一個人來的。倒是……的确有另外一個女人,上客棧避雨,沒空房了,兩個女人最後湊合宿了一間房,她們看着不像認識,但晚上要了酒,恐怕在聊天。”

“什麽樣的女人?”

李掌櫃回想片刻,說:“是個用刀的女人。有點氣度——不過,不像哪門哪派的高人。江湖人我見多了,那娘子卻有點說不準。”

“她什麽年紀,什麽模樣?”

李掌櫃笑說:“這就是怪的地方。現在想想,也不知為什麽,容貌年紀都沒太注意,似乎……一眼過去,看到的,是別的東西,但又說不上是什麽。記得她穿得一般,全身上下,也沒首飾,只有一根簪子。她淋濕了衣服,後來換了一條裙,淺綠色的看着倒值錢。”

餘娘子想想,點頭。

“你問過名字?”

“她話很少,我問過她,她只說夫家姓杜。”李掌櫃笑道,“姓杜的人太多了。”

餘娘子又點頭,沉吟一會,問:“李掌櫃有沒有見過一個帶着劍的道姑?”

“道士有一個,”李掌櫃擺手,“沒見道姑。”

說到這裏,想起了另一件事,順口說:“娘子見到了一個道姑?最近我聽說,我家的堂妹阿春,無緣無故,看破紅塵了。沒打一個招呼,也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出家修了道。真是古怪,我們一家人聽了都覺得想不到——人生無常。”

李掌櫃說着,瞥到衣影一動。餘娘子一下站了起來。

這動作有點猛,李掌櫃一詫。

再看,卻看不出什麽。餘娘子只是理了理袖子。餘娘子微笑說:“你家堂妹修道了?難怪近年銷聲匿跡,為什麽?”

“誰知道?”李掌櫃說。

他注意到,餘娘子站起來,再沒坐下。

他揣測,大約是送客的意思?便笑着說:“娘子要我留意一個用劍的道姑?”

餘娘子淺笑,說:“随口一問。”

李掌櫃一聽就懂了,不該打聽的事,他不想打聽,笑說:“那當然,那當然,娘子不必擔心,莊主劍法高超,還怕歹人?”

餘娘子含笑稱是。

李掌櫃就告辭了。

餘娘子親自送他。李掌櫃走出幾步,不知為何,回頭一望。見餘娘子仍然站在門口,那不是為了客氣,餘娘子沒目送他,只是望着一個方向出神。李掌櫃于是也望去,明明什麽都沒有,只有一面牆垣,開着一些買笑花。

殺心

唐震的壽宴賓客如雲。

且惜愁坐在屋脊上,望得到那一幕燈火。

那片瓦下,有一支劍。很多人正瞻仰着它。那支劍已無劍鞘,沉沒長江多年,想必有所毀損。然而古劍絕倫,或許鋒芒還沒有全部失去,還有一點柔光蘊藉,叫人想起當初的天下劍首葉平安。

曾由于葉平安請求,她教給葉平安三招刀法,為了致謝,葉平安堅持,也要傳授她幾招劍法。葉平安把白雲劍交到她手上。也許她是世上唯一的一個人,手持白雲劍,被葉平安指點過。

劍還在這裏,那個人不會來了。

且惜愁沉默而望,绀青的衣裙融在漸重的暮色中。

她最後一次見到葉平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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