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建安城牆外,每天都有很多人等待入城,王家商隊跟着前面的商隊一寸一寸挪移。
起初能遠遠看見建安的巍峨城牆時,趙霁的興致高漲,遙望着看不到邊的高大城牆,在心裏默默跟西安古城做對比。
跟西安城灰突突的石磚不同,大晉都城是一片肅穆的黑色,應該是在燒制牆磚的時候,添加了黑色染料。
西安的古城牆,已經變成了現代都市中的旅游景點,車水馬龍中,滿是市井的喧騰。而大晉的都城,卻時刻散發出它屬于皇城的威嚴氣息,無論是城牆邊挺立的甲士,還是隊伍裏說話時刻意壓低的聲音,無不表明,它是一座活得都城。
同樣是第一次看到京城,肖娘子和夏老太跟趙霁一樣,很是新奇了一段時間,可是所有的新奇,都在漫長的等待中,消磨殆盡了。
本朝出遠門,不需要找官府開具規定出行時間和目的地的路引,只需要帶齊戶籍憑信,就可以全國暢通無阻,所以商貿繁茂發達。
但是朝廷不傻,不可能放棄龐大的商稅利益,所有入城的貨物都要收稅。趙霁聽商隊的人說,建安城外的菜販,都是每天半夜,就要到城門口來排隊,不論寒暑。
反而是輕車簡行的普通人不需要交入城費,只要不是通緝犯,檢查一下戶籍憑證,就可以随意通行。
這種情況下,趙霁他們如果跟王家商隊分道揚镳,恐怕早就進城去了。
但是昨天吃晚飯的時候,王員外的小舅子,王家商隊的領隊劉達對趙霁說,“小神醫,明天就到京城了,你說要尋親,可認得路。”王家人對趙霁的稱呼,從先生,神仙,神醫,到小神醫,已經完成了一個自然而然的轉變。
剛開始王員外聽了自己兒子的描述後,一度認定趙霁是神仙下凡,後來趙霁百般否認,他才退而求其次,叫趙霁神醫。
趙霁想想,神醫至少帶着一個“醫”,雖然有點慚愧,最後還是勉強接受了。
後來跟王家商隊的人混熟了,那些常年走南闖北的漢子,看趙霁雖然醫術了得,卻分明是個和氣的少年,神醫也就漸漸變成了小神醫。
既然雙方已經很熟稔了,當劉達問他認不認識路的時候,趙霁就猜到,劉達是想,直接把他們祖孫三人送到親戚家,但是他也不清楚具體情況,于是問夏老太,“奶奶知道表叔家在那裏嗎。”
夏老太說,“我只知道宏開在太醫院做吏目,家住東安街,其餘就不知道了。”
果然印證了趙霁的猜測,劉達說,“老太太,東安街可大得很,內含十八條小巷弄,太醫院的吏目也有二三十位。你們人生地不熟,到京城後,要是自己去找也不容易。要不然等我把貨物送到鋪子裏,我帶你們去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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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王家的商隊進城,的确要多等一些時間,但是總比兩眼一抹黑,自己闖到諾大的建安城裏去找人強。
在等待的時間裏,不管是趙霁還是肖娘子她們,都沒有半分的怨言。
幹等着無聊,趙霁就在馬車裏看文言筆記小說消遣,一個小時後,略微感覺有些眼花,就放下書本,柔着酸痛的脖子,下車活動一下筋骨。
原身也是打算考科舉的人,趙霁有他的記憶,加上身體的記憶,看書寫字到還罷了,讓他一個現代人去寫八股,考科舉,那就是難為人。
原本趙霁看筆記小說的目的,只是為了更好的了解自己所處的世界。
由于古代的娛樂實在少得可憐,商隊裏的人,又不允許喝酒賭錢。自從趙霁開始看筆記小說,就有人撺掇他講故事,告別了手機電腦的趙霁本來也很無聊,就答應了。他将看的文言小說翻譯成大白話,講給那些不識字的糙漢聽。
漸漸的,白天在馬車上看游記,小說,晚上再講給王家的護衛夥計聽,變成了趙霁的固定活動。
同時他也獲得了商隊上下的好感,這也是劉達上趕着給趙霁幫忙的原因,并不完全因為趙霁救了王員外的兒子。
趙霁跳下車,趕車的護衛陳興嬉笑着說,“小神醫,看書看累了吧。”
趙霁點點頭,“脖子酸。”
陳興露出使壞的笑容,“趕了這麽久的路,人都散架了。進了城,兄弟們約好去喝花酒,松快松快,小神醫要不要一起去啊。嘿嘿~”
趙霁歷來随和,陳興也沒有什麽惡意,只看他是個半大少年,就想跟他開個半葷不素的玩笑,想看看這個有學問會講故事的小神醫,會不會不好意思。
趙霁可是見多識廣的現代青年,當然不會因為一句喝花酒,就不好意思。但是作為一個性取向為男的男青年,他并不想跟陳興讨論喝花酒的問題,再加上肖娘子她們還在車上,他下意識就回了陳興一個淩厲的眼刀。
陳興立刻被煞住了,心想這小神醫平常看起來樂呵呵,沒想到還挺有脾氣。
趙霁那煞人的眼神,就是跟他大伯母學得。大伯母年輕的時候奮鬥在教育第一線,後來進了教育局,那讓人發毛的眼神,就是在當班主任的時候煉成的神功,號稱班主任的死亡射線。
小時候趙青沒少承受這招死亡射線,大伯母對趙霁反而比較寬容,但是他卻偷偷學會了這一招,偶爾用了對付不乖乖吃藥的病患,或者拒絕一兩只狂蜂浪蝶。
當他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時,感覺這一招,也挺管用的。
陳興撓撓頭皮,反而不好用意思了,小神醫雖然年紀小,畢竟是主家的客人,似乎不容他一個小小護衛來戲耍。
看到陳興臉上讨好的笑容,趙霁也不想氣氛鬧得太僵,岔開話題随意問道,“看情形,還要排多久啊。”
“最多半個時辰”
陳興看到趙霁那雙桃花眼裏又有了笑容,心裏舒了一口氣,一張紅黑臉臉上的笑容也變得随意起來。
趙霁又随口跟陳興閑聊了幾句,活動開身體,本想回車繼續看筆記小說,轉身卻看到,一支隊伍帶着滾滾煙塵,從後方襲來。
打頭是四匹駿馬拉着一輛華車,烏木車架上通體裝飾着黃金,看到這輛車時,再高雅的人,也不能說散布在黑色背景中的金光顯得庸俗,這是一種帶着威嚴的華美,震撼人心。
的确震撼,趙霁想想藏在腰間的十兩黃金,加起來也就小孩巴掌大,連人家的半個車輪都比不上,還有那拉車的馬,肯定比現代的豪車還值錢。
他自問是個俗人,看到黃金就想到錢,感受不到那紋飾排列的美感,最多後知後覺的說一聲,雅俗共賞。
華車後面跟着一隊騎兵,身穿紅襖黑甲,騎着同一色的棗紅色大馬,好不威風。
這些馬,這些人,任何一個單獨拉出來,都是馬中貴族,人中俊傑。
就在趙霁失神的片刻,馬蹄和車輪已經帶着山搖地動的震顫,伴随着轟隆隆震碎耳膜的巨響,穿過了他的眼前。
他趕忙捂住口鼻,免得吃灰。
突然,一陣旋風從側後方卷來,卷起了趙霁半披着的頭發,也卷起了華車的窗簾。
趙霁看到了,那是一個男人的背影,仿佛禮儀規範已經融入了他的骨頭,即使在無人的時刻,依沒有絲毫的松懈,他背脊挺直像一把随時可以出鞘的利劍。
趙霁不由得心中悸動,但是還不等他自己意識到什麽,就随着那陣旋風消散了。
他的理智卻在感嘆,這種一看就權勢滔天的人,還這麽年輕,這公平嗎。他不應該是個枯瘦的老頭兒,或者挺着大肚子的中年人,才更符合常理嗎。更加令人嫉妒的是,這個人還很好看,雖然只是一個背影。
也不一定,萬一是背影殺手呢。
騎兵們依次越過,打斷了趙霁的胡思亂想,他只能目送着這支隊伍來到城門邊,中間那扇對平民關閉的主城門,早已提前打開,不過兩分鐘,整支隊伍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剛剛這支隊伍經過的時候,不僅是趙霁,所有排隊的人,都在對他們行注目禮。現在連煙塵都平息了,人們終于開始熱烈讨論起來。
于是趙霁就聽到了,國師,北軍,之類的只言片語。
不懂就要問,“陳叔,剛才那些是什麽人,看起來挺威風啊。”
“那是當朝國師的馬車,後邊跟着的,是他北軍的親衛。
國師燕雲開,十八歲就親率北軍,大破北方匈奴王庭,十年過去了,聽說現在那些北方的蠻子,還沒有選出新的大王。
嘿嘿,那些都是往事了,現在滿京城都在傳,國師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突然急轉彎,趙霁沒反應過來,傻愣愣的問了一句,“哪方面。”
陳興又望着趙霁嘿嘿一笑,終于感覺自己扳回了一城,“就是男人那方面,國師今年二十八歲了,別說娶妻,連紅顏知己都沒有,傷透了多少豪門貴女,小家碧玉的心。嘿嘿,這人啊,就沒有十全十美的。”
也不知什麽毛病,陳興說話時,總喜歡嘿嘿笑兩聲,正經話都容易竄味兒,現在說着人家不結婚的八卦,似乎猥瑣的恰如其分。
趙霁默默向旁邊走了一步,希望擺脫陳興制造的猥瑣氛圍。
作者有話要說:
攻君帶着他的背影姍姍來遲,秀一波,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