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東安街是建安城東邊居住人口最多的區域,這裏住着小官吏,外地舉子,和一些殷實的富戶人家。雖然不能跟北邊達官顯貴們居住的區域相提并論,但是比起西邊髒亂差的貧民區,東安街就是天堂。

王家的夥計駕着馬車,帶着趙霁祖孫三人從主街轉入東安十巷之後,就被前面送水的牛車擋住了路,那牛車走得很慢,車架子又大,直接霸占了大半的街面,趙霁他們錯不開車,只能跟在後面慢慢的走。

昨天劉達已經派人問明了夏家的具體位置,前來問路的人,就是現在駕車的夥計。

夥計根據夏老太的吩咐,認好門之後,沒有提前通知夏家人。

夏老太了解侄子,他是個守禮的人,要是姑姑到了京城,肯定會先來拜見。

可是他們一家人還借住在劉達家裏,到時候肯定很不方便。

免得兩廂麻煩,幹脆直接上門。

一直對趙霁照顧有加的劉達很識趣,今天沒有跟來,他考慮到,人家親人見面,有私房話要說,到時候他一個外人在場,就會顯得很多餘。

關于這些禮節方面的事情,趙霁不是很懂,所以一切聽憑夏老太做主。

東安街的地面全都鋪着青石板,路面十分平坦,馬車跟在牛車後面緩緩走着,伴随着節奏規律的馬蹄聲,天還沒亮就被肖娘子叫起床打扮的趙霁,打起了瞌睡。

到了需要用水的人家,前面的牛車突然一停,跟在後面的馬車,也只好跟着停車。

“碰~”趙霁的額頭磕在馬車壁上,白皙的皮膚上立時紅了一塊。

趙霁在大事上頭很有主見,但他在很多小事上頭,卻樂意順從肖娘子她們的意見,因為他現在很享受她們帶給他的親情感受,願意用心的去經營。

今天一大清早,趙霁被肖娘子叫起來,梳頭發,穿衣打扮的時候,他沒有表現出任何抗拒。

今天要去走親戚,肖娘子難得高興,把昨天買的兩件衣服來回換來讓他看。

趙霁看着這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臉上有了細紋,但依然很漂亮。可她經歷過生子,夫妻感情破裂,喪夫,破産等等生活的磨砺,眼睛裏的光芒已經變得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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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難得看到肖娘子有些恢複活力的樣子,趙霁也很願意順着她的意,說了好些誇獎的話。

對此,夏老太很不高興。

她剛走到肖娘子的房門口,就板着臉說了一句,“鬧什麽,保兒他爹還屍骨未寒呢。”

趙霁根本沒見過真正的趙老爹,雖然記得要給他報仇申冤的事情,卻忘了,在古代,爹死了,兒子要守孝。

本朝的規定是,平民守孝三個月,士大夫階層,更是要守孝三年。

由于禮不下庶人,老百姓似乎也就在這種事情上稍微沾點便宜,畢竟不管多麽深刻的哀愁,一百天時間也早就釋懷了,要是堅持滿三年,就有點熬人了。

肖娘子她們逃難般離開三江縣,沿途沒條件講究守孝,守寡的事情,再加上夫妻感情已然破裂,竟然也沒有想起這一節。

實際上夏老太昨天勸着趙霁買大紅繡花長袍的時候,也還沒有想起來。可是昨天晚上睡在劉達家舒适的大床上,想着明天見到侄子要說些什麽話,夏老太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剛剛去世的兒子。

這次家庭中的小沖突,只持續到吃早飯的時候,畢竟是剛剛共患難的一家人。

出門時,肖娘子沒有穿昨天買的新衣服,只挑了以前買的一件素色舊衣服來穿。對于趙霁,夏老太反而沒有那麽嚴苛,依舊讓他穿昨天新買的那件月白色長衫,夏老太的意思是,月白色也是素色。

原以為早上的風波已經消弭,可是當他因為打瞌睡,把額頭撞出大包後,似乎又有了戰火重燃的跡象。

夏老太一邊心疼的看着趙霁,一邊對着肖娘子埋怨道,“看你,不讓保兒好好睡覺。”

肖娘子在夏老太面前不敢擺臉色,趙霁怕她心裏不高興,只能連忙說自己沒事,笑着在兩人中做和事佬。

在趙老爹的事情上,趙霁當然支持肖娘子,就算古代對男人要求寬松,在這種大環境之下,出軌的事情不提,打老婆總是不對的,也難怪肖娘子要寒心了。

趙霁覺得自己有責任處理好家庭內部矛盾,應該找機會和夏老太談談心,讓她對肖娘子寬容一點。

還有肖娘子,她年紀也不大,如果放在現代社會,三十二歲的單身女青年一抓一大把,趙霁也想問問肖娘子将來作何打算,不可能真的為趙老爹守寡一輩子吧,就算不嫁人,發展一下興趣愛好也好啊,不然怎麽消磨漫長的下半生。

當然,要解決這些問題,不能急于一時,今天還是先走完親戚再說吧。

也不是單純的走親戚,還要把家裏這段時間的遭遇告訴夏表叔,他好歹也算是入了官場的人,看他會不會有什麽解決辦法。

趙老爹被冤死的事情,趙霁并沒有告訴王員外,對劉達也只是說進京城尋親。王家生意做得大,王家肯定跟當地的官府有交情,但是趙霁終究還是不願意麻煩王家。

首先民不與官鬥,不說曲熊他爹是縣令,還有他們的家族勢力,就連曲熊本人也有武舉功名在身。

武舉人雖然不如文舉人值錢,但是憑借武舉身份,曲熊馬上就可以去做武官,只是他嫌棄軍營辛苦。最近又沒有杖打,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這才沒有去當武官。

他們兩家,現在是你死我活的仇恨,趙霁覺得王家跟他沒有那麽深的交情,說出來,王家不能幫忙的話,只能徒增嫌隙。

至于夏表叔,自然不同,他們本是親戚,天然就有了牽連。

要是曲家有什麽趙霁他們不知道的勢力和人脈,在不告訴夏表叔的情況下,他都有可能遇到危險。

很快,王家的夥計說,“小神醫,夏家已經到了。”

正巧前面送水的牛車也停在了夏家門前,趙霁祖孫三人先下車,等着送水的夥計叫門。

開門的人是夏家的老管家,他先吩咐小厮和夥計一起把水挑進門。這才瞥見站在旁邊的夏老太,先是一驚,以為自己老眼昏花,認錯了人,仔細一看,卻實是夏老太,連忙笑着迎上來躬身道,“老姑奶奶,您什麽時候到京城來了,快跟小的進門裏去吧。”

夏老太把管家扶起來後,他又轉身對挑水的小厮說,“黃芪,別挑水了,快,去告訴夫人,老姑奶奶上京裏來了。”

夏家的院子淺,外頭吵鬧的聲音早就傳到了周娘子的耳朵裏,雖然沒聽的特別清楚,也知道好像是什麽人上家裏來了,就循着聲音走出門來。

小厮黃芪沒走兩步,就看見自家夫人,連忙禀報道,“夫人,管家說老姑奶奶來了。”

夏家就一位老姑奶奶,這位不是在三江縣嗎,怎麽突然上京城來了。周娘子心裏思量着,已經走出了門口,看到果然是夏老太,滿臉堆笑着招呼道,“姑母,表嫂。”

看到趙霁,周娘子雙眼放光的說,“這是趙霁侄吧,都已經長成大人了,真是一表人才啊。”

趙霁被點名,也笑着叫了一聲,“表嬸”

寒暄過後,周娘子招呼趙霁他們進屋裏說話。

周娘子走在前面領路,趙霁落在後面,拿了十個大錢,給站在門首的王家夥計,讓他自己去買酒吃,打發他先回去了。

把趙家的遭遇說完,三個女人抱頭哭了一場,連夏家十二歲的女兒夏蓮兒也跟着流了幾滴淚。

夏家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十歲叫夏鵬,一個七歲夏霄,都在上學。

周娘子說,夏表叔已經兩天沒有回家了,這在太醫院是常有的事,要是宮裏那個貴人生病就會這樣,不一定是什麽重病,但是太醫院的人,一個也別想回家。

平常無事的時候,也很寬松,随便請幾天假,也沒人追究。

留趙家人吃過晚飯之後,夏表叔還沒有回來,周娘子就讓趙霁他們留宿。

可夏家只有一個不大的四合院,為了不讓人站在門口就看到堂屋裏面,院子裏立着一面影壁牆,後面就是接待客人的大堂,平時也是一家人吃飯的地方。左右各一間卧室,夏家夫妻倆的卧房隔出一半做書房,另外一間卧房同樣隔成兩段,住着夏家的兩個兒子,右邊是廚房和下人住的地方,管家住在門房裏,右邊的廂房,夏蓮兒住了一間,剩下的,就只有一間客房了。

趙霁他們猛然來了三個人,周娘子只能安排女兒跟自己睡,肖娘子和夏老太睡夏蓮兒的房間,趙霁睡客房,要是夏表叔突然回來,就讓他跟趙霁擠擠。

天黑之後,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下了,只有暫時不習慣早睡的趙霁還在挑着燈看小說,最近文言小說看多了,他的閱讀能力有了顯著提升,看起小說游記來,已經不像先前那麽吃力了。

突然,外面響起呯呯砸門的聲音。然後是開門聲,還有管家訓斥的聲音,然後小厮黃芪帶着哭音說,“大人的換洗衣服送不進去,太醫院被羽林衛的人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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