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醫院經常出現全體輪值的情況,按照慣例,家人在入夜後可以去送換洗衣物。

前兩天黃芪去送換洗衣物的時候,都沒有發現異常,對于夏表叔兩天沒回家的事情,周娘子也沒太在意。

今天黃芪嚷嚷着太醫院被羽林衛包圍了,夏家大大小小都睡不着了,全被他叫了起來。

直到這時候,趙霁才想起來,在古代太醫禦醫什麽的,簡直是高危行業。

多少影視劇裏,因為沒有把皇帝心愛的女人〔母親、兒女、大臣〕醫好,皇帝一聲令下,就讓整個太醫院陪葬什麽的。

太醫院雖然為皇室和少數的王公貴族服務,畢竟是有品級的官方機構,自然有責任流程,當然不可能像影視劇裏演義的那麽危險。

至少最近三十年,這兩朝的天子,還沒有出現過讓太醫院的禦醫、醫士陪葬的情況,何況夏表叔就是一個吏目,通常是跟在醫士後面打雜,就算天塌下來,也輪不到他去頂着。

治不好病被遷怒是一重危險。宮廷鬥争中,人為在藥劑上動手腳,是另一重危險,要求站隊,又是一重隐蔽的危險。

但是風險和收益并存,太醫院是一個好地方,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也進不了。俸祿是小事,主要是幫貴人看病之後,往往會得到額外的賞賜。

別看夏家住的擁擠,但是能在京城有一套自己的院子,一家大小住在一起,供兩個兒子在京城最大的太啓書院讀書,給年紀漸長的女兒準備全副嫁妝,家裏用着男女四個仆役。這在低級京官中,已經是令人豔羨的存在了。

有多少清水衙門的小官,如果出身不夠富貴,只能選擇租房住,甚至跟別人合租。這種情況下,當然不可能帶家眷進京,多少夫妻常年分居,多少小孩常年見不到父親,簡直人間悲劇。

這些人中,以翰林院的人最出名,他們的窮被視為一種高貴的品質,被稱為清流。

當然,翰林院考中一甲前三名的人,官位較高,還不至于太難過。

最難過的,是二甲選官進翰林院的進士,他們通常跟夏表叔的職位差不多,八/九品的末流小官。但是作為清流文人,平時還要維持應有的體面,要參加詩會文會之類的業餘活動,所以日子過得很拮據。

從這種情況看來,不管什麽時代,京漂都是很不容易的一群人。

夏表叔的賺錢能力,還有官員們艱難的生存狀況,下午跟夏老太閑聊的時候,周娘子就已經當笑話講了,其中不乏炫耀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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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周娘子信誓旦旦的表示,只要小心做人的話,太醫院根本不像常人以為的那麽危險,還能賺到錢。

雖然周娘子說明讓小官們生存困難的原因,也是想提前給趙霁他們做好心裏準備,不要嫌棄客房不夠住。

沒想到下午才剛剛說太醫院不會有危險,晚上黃芪就說太醫院被羽林衛圍了。

這種時候,夏老太只能用周娘子下午的話反過來安慰她,“宏開在太醫院只是八品吏目,就算天塌下來,也有上頭的院判,禦醫們頂着,那裏輪得到他。”

周娘子心神稍定之後,吩咐黃芪去太醫院外面守着,又讓老管家去幾家被夏表叔救過命的官員家中打探情況,然後就是打發兩個讀書的小孩和夏蓮兒去睡覺。

這才抽出時間來招呼趙霁他們這些客人,“姑母,表嫂,趙霁侄兒,你們一路趕到京城,舟車勞頓,還是快去睡覺吧。”

趙霁站出來說,“表嬸,讓奶奶和娘先去睡吧。我原本就習慣晚睡,現在家裏有難,我好歹也是成丁的男人了,理應幫忙支應。”

周娘子看着趙霁,看他年紀不大,身上卻有了讓人信賴的沉穩氣度。

她想想,夏家除了管家和黃芪兩個男仆,就只有一個廚娘柳媽和一個丫鬟翠竹。如果有什麽事情,要是晚上需要出門,的确是趙霁更加合适。

夏老太看周娘子的表情,就知道她很贊同趙霁的提議,只是礙于面子,不敢随便答應。她就出面表态道,“保兒他少年人,精力好,就讓他去門房守着吧,要是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也盡管吩咐他去做。”

門房對于趙霁來說,跟客房也沒有什麽區別,不過是換一個地方看小說而已,夏天夜裏很涼快,看着小說,時間消磨的飛快。

兩個小時之後,管家回來了。趙霁給他開門,看他臉上的表情不好,但是管家不像黃芪那樣毛躁,弄出驚醒全家人的大動靜。他悄悄問趙霁,“表少爺,夫人睡了嗎。”

周娘子怎麽可能睡着,一直在客廳裏等着呢,聽到開門的動靜,就舉着油燈走了出來,焦急的問道,“老鄭,打聽出來了嗎,外面說是什麽情況。”

管家說,“我用大人的名帖,見到了翰林院的李大人。他說,最近皇上病了,已經連續三天沒有上朝,只是對外封鎖消息。”

這位翰林院編修李仲景大人,官居五品,不算末流小官。但因為喜好喝酒,為人又慷慨豁達,所以變成了一個常常需要借錢度日的清流。

夏表叔偶然結識他,覺得李大人是性情中人,就用免費醫療,跟他打下了深厚的感情基礎。

要是其他人,就算知道皇帝病重的消息,也不可能透露給夏家。

明白了太醫院被圍的原因,周娘子知道,再等下去也無濟于事,就對趙霁說,“你也快去睡吧。”

聽到皇帝病重的消息,周娘子其實松了一口氣。夏宏開一個小小吏目,根本接觸不到皇帝,就算有個三長兩短,也不至于追究到他頭上。

她最害怕的,還是夏宏開站隊出了什麽問題,現在她反而放心了一些,最壞的結果,就是夏宏開被罷免。但是他有醫術,家裏還有積蓄,大不了跟沒當醫官之前一樣,找個地方開藥堂。

趙霁依言去睡了,躺在床上,才突然想起來,昨天國師的車架匆忙趕回建安城。就是因為得知皇帝病重的消息吧。

聽說皇帝還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孩,他得了什麽病啊,不會也是發燒吧。

不至于。

太醫院的水準不可能差,就算燒成肺炎,腦膜炎,也不會束手無策,到底是什麽病呢。

趙霁不知不覺職業病發作起來,又在思考中,漸漸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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