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五日後,趙霁在自己的新家裏幫蔣夫子把傷口拆了線。
“回去後還需要好好靜養,可以喝點雞湯進補,傷口愈合之前不要沾水,不要過分勞累。”
由于蔣夫子一直對趙霁沒有什麽好臉色,趙霁也不願意搭理他,手術後的注意事項,全都是對着蔣鶴山說的。
做完醫生的本職工作之後,趙霁毫不客氣的說,“診金二十兩,以後不用來了。”
因為身上被開了一條口子,蔣夫子對趙霁意見很大,聽說趙霁要收二十兩銀子的診金,意見更大了。
蔣家并沒有窮到出不起二十兩銀子的地步,抛去祖上留下的田産不算,蔣夫子在太啓書院任教,每年的束修也有五十兩銀子。但是讓他給趙霁二十兩銀子的診金,他就是感覺不值得。他覺得那趙霁不過是一個神棍方士,收費卻比太醫還貴,根本就是在用愚弄世人的方式斂財。
蔣夫子熟讀經史,知道前朝就有許多方士混跡在達官顯貴中,這些人還很有些糊弄人的本事,治病算命,通通不在話下。
可是,跟方士們造成的惡劣影響相比,他們那點本事根本不值一提。
前朝末帝,就是因為沉迷煉丹,最後喪心病狂,用一千童男童女煉丹,失了民心,才惹得群雄讨伐,最後被本朝太/祖奪得了天下。
蔣夫子那張死人臉越來越難看,趙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很想大吼一聲,你的命還不值二十兩銀子嗎。
還不等趙霁發作,蔣夫子反而耿着脖子說,“憑你這些鬼魅手段,就想輕易謀奪二十兩銀子嗎。”
什麽鬼魅手段,這可是科學治療。
然而趙霁什麽都不能說,他是在皇帝和太後面前挂名的小神仙,他不能自己推翻自己的謊言,否則一個欺君之罪壓下來,就算能逃,他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無論如何,都要把應得的診金拿到手,趙霁只能硬着頭皮說,“什麽鬼魅手段,我用的可是仙家醫術,專門治病救人的。”其實他現在不缺錢,但是他治病必須收費,這是原則問題。如果免費治病的話,天下病人那麽多,累死他也救不過來。
眼看蔣夫子就要跟趙霁吵起來了,蔣鶴山連忙拉住蔣夫子說,“爹,你不要亂動,小心傷口崩裂了。”又趕緊摸出銀子,歉意的陪笑着,把銀子遞給趙霁。
做完這一切,蔣鶴山這才低聲對蔣夫子說,“爹,你可不要亂說,小神仙跟國師大人交好,那裏看得上咱們這點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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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子蔣鶴山早就準備好了,本來還打算請趙霁吃頓飯,一方面是想表達謝意,一方面是想跟趙霁拉近關系,因為趙霁跟燕雲開交好的事情,建安城已經人盡皆知了。
趙霁只去過國師府一次,當他本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有點不知所措,還感嘆了一句謠言的可怕。
但他卻不知道,這是燕雲開本人放出去的消息,目的就是為了讓他的敵人有所忌憚。
因為燕雲開知道,雖然府裏管束的嚴格,但是他府門外一直有人監視,趙霁在他府中滞留的時間超過一個時辰,連左相徐堅找他商量事情,都不會在國師府逗留這麽長時間。有心人肯定會多想,他幹脆反其道而行之。
所以蔣鶴山不敢得罪趙霁,只能對蔣夫子哀求道,“爹,快回去吧,我後天就要準備啓程了。”
想到兒子的前程,還有全家人的希望,蔣夫子終于妥協了。他不去看趙霁,讓蔣鶴山扶着他,昂着頭走了。
趙霁也不太在意,只覺得這老頭兒就是嘴硬,明明每天都乖乖吃藥,卻要做出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想到夏家兩個小孩,是蔣夫子的學生,趙霁就擔心那兩個孩子會不會被他教壞了。
不過聽去夏家打牌的肖娘子說,現在書院裏請到了代課的先生,夏鵬夏霄都重新去上學了,真希望蔣夫子病好了之後不要再教書,那麽大年紀了,好好在家頤養天年吧。
沒想到一語成谶,蔣夫子今後真的沒辦法教書了
當天下午,跟往常一樣。吃完午飯後,夏老太和肖娘子就去了夏家,她們每天下午都去,有時去繡花,有時打牌,還相約下個月初一去城外真武廟燒香。
俗話說,人閑多是非。先前趙霁還憂心夏老太和肖娘子之間鬧矛盾,如今都在這些熱鬧的玩樂中消解了。
等肖娘子他們走了,趙霁就在家裏面偷偷練字。因為前幾天去衙門辦房契的時候,趙霁才驚覺,自己的字實在太醜了。雖然殘留着一點身體記憶,終究是不同的靈魂,趙霁的字只能有三分像原身。
幸好,他不打算走科舉路線,否則憑這筆字肯定考不上。
就在趙霁關着門偷偷練習寫字的時候,黃芪急匆匆跑來敲門,“公子不好了,蔣家人打上門來了。”
買了房子之後,肖娘子找牙行介紹了兩個做粗活的婆子,又買了一個跑腿的小丫鬟。周娘子覺得趙霁的仆役都是生人,免得他們合夥欺主,讓黃芪到趙家伺候,家裏又買了一個新小厮,有老鄭帶着不會出差錯。
趙霁收拾好紙筆,才走出們問道,“蔣家又怎麽了。”
這時蔣鶴山已經帶着一衆族親,擡着蔣夫子沖進了趙家的後院,并且大聲呼嚎道,“好你個趙霁,你到底對我爹做了什麽。你個神棍害人,我要你給我爹償命。”
蔣家的族親也亂紛紛的,跟着叫嚷起來,要上前捉那趙霁,黃芪這小子平時咋咋呼呼不穩重,關鍵時候還挺靠譜,張開雙手,像老鷹護小雞一樣,把趙霁護在身後。
黃芪今年十九歲了,是要比十六歲的趙霁高大些,但是在蔣家一群人面前,就顯得有些不夠看了。
趙霁也不是遇事就躲到別人身後的膽小鬼,在蔣家人要沖上來之前,他走出黃芪身後大喝道,“把蔣夫子放下來,讓我看看。”
趙霁冷着臉的時候,很有些震懾力,蔣鶴山咬咬牙,揮手讓衆人散開,蔣夫子又被人用床板擡了出來,他身上一張白布把臉一起蒙了起來。
這是死了嗎。
趙霁上前揭開白布,看到蔣夫子青白色的一張臉,嘴唇上也沒有血色,用手探探鼻息,的确已經停止了呼吸,又摸摸頸側的脈搏,同樣毫無反應,可是趙霁發現蔣夫子的皮膚還是軟的,他心裏存了一分希望,再摸摸他的心窩,還是熱的。
“也許還有救,把他擡到屋裏來。”
現在趙霁的氣勢很強,當他用命令的口吻吩咐下來的時候,黃芪最先上前,然後蔣鶴山也任命的上前幫忙,兩個人一起,把蔣夫子擡到了趙霁的書房裏。
趙霁把蔣鶴山和黃芪趕出去之後,他就帶着蔣夫子到了醫院的急救室。先給蔣夫子安上呼吸機,然後用心髒除顫器對蔣夫子進行搶救,五分鐘之後,蔣夫子的心髒終于恢複了自主跳動,但是他的危險并沒有解除。
趙霁先給他驗了一下血,發現他的血液裏有大量的神經毒素。
這時候趙霁的腦子運轉很快,他很快想到,這個時代能夠大量獲得神經毒素的途徑只有蛇毒。
檢查過病人的身上,除了手術疤痕,沒有其他傷口。那麽病人接觸到毒物的方式,只能是通過手術留下的傷口,神不知鬼不覺,讓神經毒素流入病人的血液。
仔細檢查了一下,手術傷口雖然沒有裂開,表面卻有少量的血水滲出。這就是神經毒素的厲害之處,表面上很難看不出中毒的痕跡,而且中毒初期的症狀是麻痹,病人家屬也很難發覺異常,等到徹底毒發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了。
這是一件謀殺案。
想到趙老爹被人陷害時,就是被告庸醫害人,趙霁就皺起了眉頭。
當然,以蔣夫子的臭脾氣,也有可能是他跟別人結仇,所以被人投毒。
但是趙霁有種直覺,這件事很可能是沖着他來的。
雖然有了這樣的結論,但是現在搶救病人才是關鍵。趙霁先回到外面,這樣就可以直接拿到抗蛇毒血清,不用去藥房翻找,他現在要保持清醒和冷靜。
先給蔣夫子注射了兩針血清,想到他攝取毒素的方式,趙霁又幫他刺破傷口旁邊的皮膚,擠掉一些毒血。
就算如此,那些溶解到血液裏的毒素,也只能等它慢慢化解了。
把病人移到病房,輸上葡萄糖,最後又給他打了一劑氨基酸,不知道有沒有用,多少算是一種安慰吧。
一個小時之後,趙霁揉着額頭打開了房門,蔣鶴山第一個沖進方裏,他一眼就看到蔣夫子的胸口有起伏,不禁失聲道,“活了,活了。”
趙霁點點頭,算是回應,然後有氣無力的挪動腳步回到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蔣鶴山忍不住探探蔣夫子的呼吸,噗通一聲就給趙霁跪下了。
他把蔣夫子擡到趙霁這裏來,不單單是找麻煩,可能他潛意識裏都覺得,能夠救蔣夫子的人,只有趙霁。
如果蔣夫子晚半小時送來的話,趙霁覺得真神仙也救不了他。
現在趙霁覺得頭疼,也沒力氣扶蔣鶴山起來了,只能吩咐黃芪,“快扶蔣大人起來,我有話問他。”
“您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
趙霁問道,“你知不知道,蔣夫子中了蛇毒。”
“啊。”蔣鶴山驚叫一聲,疑惑道,“我爹沒被蛇咬啊。”
看蔣鶴山這副表情,趙霁已經可以肯定,這是針對他的栽贓陷害了。
誰會陷害他呢,雖然前幾天跟靖國公府鬧得很不愉快,但從他和國師交好的傳言流行後,靖國公府就偃旗息鼓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董太後,對方可不止一次想至他于死地。
在宮裏的時候,趙霁就已經知道了,幫皇帝治好病,他天然就站到了董太後的對立面。
面對趙霁這種小蝼蟻,董太後連最基本的僞裝都不願意做,厭惡的表情直接挂在臉上。可是無論如何趙霁也沒有想到,對方居然如此惡毒,随便對無辜的人下死手。
趙霁雖然把董太後定為第一嫌疑人,但這樣的事情,肯定不會是她親自執行,所以他繼續問道,“你跟我說說,蔣夫子中毒前後的具體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