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負責審理曲熊這件案子的官員, 是徽州府通判李年光。
趙霁的狀紙遞交上去之後,不僅不需要他去打點關系,徽州府的大小官員和名流富商, 全都給他遞來了名帖, 還有邀請他去赴宴的請帖。
如果趙霁只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 或者仙道之輩, 當然不會得到這麽熱情的對待。他被另眼相看的原因,只能是這些消息靈通的上層人士, 已經得知他和國師交好的消息了。
趙霁知道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懶的跟他們周旋,所有的宴請一概回絕了。
但是徽州知府範廉卻格外堅持,一再給他遞名帖,他不做理會之後, 範廉又遞來宴會請帖,他再次回絕之後, 範廉又說家中有人重病,請他救治。
趙霁掂量着他這麽焦急,是不是家中真有病人,可是李天卻說, “範廉家中沒有病人, 最近這段時間,都沒有請過大夫。”
他不曉得李天怎麽知道範廉家裏沒有請過大夫,李天既然敢這麽說,顯然不是無的放矢。于是趙霁寫了一張便條回絕道, “家中已有病患, 最近無暇他顧,還請範大人另請高明, 不要耽擱了病情。見諒,見諒。”
趙霁這也不算說謊,最近他手裏的确有兩個病患,就是派去守着曲熊的斥候洪大亮,還有帶兵去抓捕曲文英的斥候張吉。
打傷洪大亮和張吉的人就是曲熊,這家夥能考上武舉,手底下果然有點兒真章,再加上從小吃喝不愁底子好,比洪大亮和張吉的力氣都大,這兩人只是勝在靈活,還有戰場拼殺出來的經驗,再加上二對一,才沒有讓曲熊逃脫。
三個人你來我往打了一刻鐘,其他兵丁都不敢上前。
曲熊終究還是雙拳難敵四手,最後被洪大亮和張吉聯手打斷了一條腿,壓服在地上。
洪大亮讓調來的兵丁拿繩子把曲熊綁上,就有點掉以輕心,沒有搜身,結果曲熊左右兩只袖箭,各發出一支毒镖,一支紮在洪大亮的左肩,一支劃傷了張吉的右腰,兩支毒镖都沒有落空,主要是他們沒有防備,距離都不超過兩米。
镖上有毒,作為斥候,他們很快就發覺自己中毒了,甚至判斷出他們中的是蛇毒。按照處理蛇毒的方法,他們互相按着傷處放血,又用酒精沖洗消毒,把兩個人痛的差點哭出來。
如果不是知道中毒後最好不要劇烈運動,他們兩人肯定會把曲熊扯起來打一頓。不過也用不着洪大亮他們動手,調來的兵丁已經把曲熊剝光按在地上了,扒衣服的同時,當然有人控制不住踩了幾腳,打了幾拳。
蛇毒被抹在兵器上之後,毒素會逐漸消散,毒性比直接被蛇咬小很多,但是兵器劃傷的面積大,加上傷口感染的話,卻比單純被蛇咬跟容易喪命。
雖然傷口做了處理,當洪大亮和張吉押着曲熊來到府城的時候,依然發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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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霁檢查了傷口,傷處附近有些膿疱,幫他們取血化驗之後證實,他們所中之毒,果然是血液循環毒素,趙霁熟門熟路的給洪大亮和張吉放血,放膿,然後給他們注射了蛇毒血清,又打了消炎的藥。
由于洪大亮他們自己處理的很及時,趙霁覺得他們很快就會好,也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處理蛇毒了,這兩次還都是有人蓄意用毒,趙霁知道曲熊的袖箭是魏王府長史所贈之後,他就總是忍不住為燕雲開的安危擔憂。
趙霁心緒不寧,這兩天為洪大亮和張吉處理傷勢的時候,還能勉強集中精力,此外一直有些坐立不安,時常跟李天打探燕雲開現在的消息,就連曲熊案子的判決情況,都不是太關心了。
雖然趙霁不太關心,李年光卻不敢怠慢,因為押解曲文英上刑部受審的囚車經過了府城,他知道這件事情是國師大人特意關照過的,李通判在審理的時候就格外用心。
不出五天,就連那幾個擡着屍體去誣陷趙老爹的混混,連同在勞裏折磨趙老爹的衙役,最後給趙老爹治病的大夫,驗屍的仵作,還有購買趙家房屋的牙人,全都到案了。
人證物證俱全的情況下,趙老爹的案子終于要審理了,李通判派衙役來通知趙霁,他作為原告明天需要出堂了。
與此同時魏王造反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徽州府,雖然市面上每個人都在讨論這件事情,卻沒有引起恐慌。
因為跟随造反的消息一同傳到徽州府的,還有魏王戰敗的喜訊。
外間流傳的消息是,魏王謀逆,為天地所不容,剛剛起事,正好就被帶兵巡查鹽務的撫遠将軍寧長遠撞見,寧将軍率先發起了攻擊,打得魏王私兵潰不成軍,一戰之下斬首三千,俘虜兩千,除去潰散山林的部分,魏王帶着剩餘的兩萬叛軍,據守魏王府所在的澤西城。
除撫遠将軍外,後來又有蘇州府總兵和贛州府總兵帶兵支援,朝廷方面有五萬兵力,對付魏王區區兩萬潰兵,就算圍而不攻,澤西城的糧草也不夠他們嚼用,誰都知道魏王遲早死路一條。
在此期間,趙霁也斷斷續續得到了一些燕雲開的消息,今天正好收到一封信,被他格外珍重的保存了起來。
信裏沒有描述有關戰争的事情,燕雲開只是告訴趙霁,“今天進了澤西城,發現了一種新鮮的吃食,當地人喚作油炸芋兒,味道香甜酥糯,過兩天帶回來給你嘗嘗。”自從看過趙霁寫的日記之後,燕雲開也開始用這種大白話寫信了。
趙霁收到信之後,心裏多少放心裏一點,至少寫信的時候,燕雲開是平安的,并且已經進了澤西城。
按照外面流傳的消息,官軍還沒有打進澤西城。按理說都是快馬傳信,燕雲開的信并不會比別人的消息傳得快,所以趙霁猜測,燕雲開他們打進了澤西城,卻對外封鎖了消息。
就算趙霁心裏有萬般猜測,很想給燕雲開回信,可惜李天卻告訴他,“還請趙公子恕罪,主人身在軍中,行蹤不定,你的信件恐怕不能送到他的手裏。”
得知燕雲開暫時安全之後,他也不敢再多想了,正好可以把精力投放到趙老爹的案子上來。
七月初十,原三江縣縣令之子武舉人曲熊私通趙家奴婢李素兒,因奸情陷害殺死趙玄金的案件,在徽州府通判衙門審理,像這種奸情人命,又混雜着以權謀私,謀奪家産的大案,引起了整個徽州府的震動,衙門口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
趙霁已經進過好幾次衙門了,當然知道,衙門的構造跟電視劇裏演的不太一樣,衙門外有一道門房,穿過一個小庭院,才是官員審案的大堂。也就是說圍觀的百姓不能直接觀看審案過程。
不過像這種引起輿論嘩然的大案子,衙門會在審理的過程中,張貼告示,以起到教化和震懾百姓的作用。
趙霁和作為證人的趙珲,在李天和王小七等人的保護下,擠入過人群,正當他要踏入通判府衙門的時候,身後突然有個聲嘶力竭的聲音喊道,“趙霁,趙霁,親外甥,我是你舅舅啊。”
回頭一看,那人的确是原身的舅舅,就是肖娘子後娘生的兒子,名叫肖金寶。
肖金寶起先跟趙家還是有走動的,不過他對肖娘子不怎麽親近,倒是經常跟趙老爹喝酒。
肖家做的是販賣藥材的生意,他們也沒有藥房鋪面,只是從産地倒賣藥材回來放在庫房裏,再慢慢販賣給各個鄉間縣城的郎中或藥房。
肖金寶實際比趙老爹還有錢些,只是趙老爹算肖家的老客戶,所以肖金寶對趙老爹還是很客氣的,嘗嘗姐夫姐夫的叫個不停。如果私下裏遇到肖娘子的話,他卻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大概在三年前,趙老爹結識了另外一個藥材販子,發現藥材質量好,價格又相對較低,就沒再跟肖金寶買藥。
趙家和肖家就這樣鬧掰了,當然肖娘子和肖金寶之間歷來是不合的。
去年趙老爹因為李素兒打了肖娘子。肖娘子還沒有想回娘家呢,肖金寶就派人來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趙家的事情和肖家無關。”
這些記憶雖然屬于先前的趙霁,可是他看到人群中大笑着沖他揮手的肖金寶,始終覺得這個人的樣子太過奸猾,讓人看了就生厭。
他看了肖金寶一眼,也只是皺了皺眉頭,并沒有理會他,就帶着趙珲等人進了通判府衙門。
這時肖金寶也已經放下了手,滿臉的愁容,旁邊一個中年男子青着臉對肖金寶說,“你最好能把趙霁帶出來,不然你的寶貝兒子,你老娘,還有你婆娘,都得死。”那人抿着嘴冷笑了一聲,又陰測測的看了肖金寶一眼,“你們全家都要死,你小子也別想獨活。”
肖金寶牙齒咬的咯咯直響,他少年喪父,老娘在群狼環視的環境中,把他拉扯大還保住了財産。兒子是他的心肝寶貝兒,還有他娘子,多麽溫柔漂亮的一個人,他可不像那個趙玄金,糟糠之妻他也舍不得扔,最最重要的是,連他的命,他的錢,他家的房子,他庫房裏的藥材,全被別人捏在手裏。
該死的趙霁,比他老子還該死。
他們爺倆是一脈相承的混帳,他老子惹了縣令之子,趙霁更過分,竟然敢招惹徽州知府,現在連他這不相幹的姻親都要被趙霁牽連。
走南闖北的肖金寶,在知道知府身份的時候,心裏狂跳,因為對方不怕告知他真實身份,恐怕不打算讓他活着了。
可是他不敢恨高高在上的知府老爺,只敢恨趙霁這個活該千刀萬剮的喪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