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3)
來走去,非常忙碌混亂的樣子。
他那邊又傳來一個聲音:“注意了注意了,午飯時間結束了。第一幕的第二場戲,再走一遍!”
“容容,我待會兒再打給你。”陳洛鈞說完,無奈地嘆了嘆氣,把手機放到角落裏,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往排練廳的一側走去。
“待會兒還從早上那兒開始。”導演走過來,指指他說,“你,還是先上臺,在男主角奔上來的時候擋一下,然後摔倒,這一幕結束之前都別動,知道嗎?”
陳洛鈞點點頭。
第五次躺在地上裝屍體,他駕輕就熟地閉上了眼睛,不絕于耳的對白聲就響在他的頭頂上方,震得他腦子嗡嗡的。
排練完已經是晚上了,他再試着打電話給雪容,電話響了很多聲,她才接起來。
“喂。”她的聲音嘶啞得很,一聽就是病了。
“容容,你怎麽了?”
“你怎麽知道我號碼的?”她反問道。
他愣了愣:“昨天半夜是你打電話給我的。接通了又不說話。我再打過去的時候,你就關機了。”
雪容有些莫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打過電話給他,半信半疑地翻到自己的通話記錄,才發現自己昨天半夜真的打過他的電話,大概正是病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自己都不記得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糊裏糊塗的時候騷擾他,只得倔強地咬住嘴唇,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怎麽了?生病了?”他又追問道。
“沒事。”她嘴硬地說。
“感冒了?發燒了沒?去過醫院嗎?吃藥了沒?”他問了一連串問題,她卻仍舊睜眼說瞎話地強調:“我都說了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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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容!”他拔高了聲音,有點火起來,“說實話,到底怎麽了?”
“有什麽好說的,說了又能怎麽樣?”她頂了回去,本來就沙啞的聲音愈發粗糙起來,他皺了皺眉頭,發現自己只能無言以對。
“是。我是不能怎麽樣。”他自嘲地笑了笑,“現在有別人照顧你了,輪不到我操心。”她不需要他,就像剛才那個舞臺也不需要他一樣,是簡單而殘酷的事實。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別人跟你怎麽能一樣。雪容心底裏無數次咆哮着他的名字,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片刻的沉默以後,他又說:“你好好照顧自己吧。”
說着,他便頹然地挂了電話。
雪容只得把臉埋在枕頭裏,喉頭發緊,心如刀割。
電話鈴聲再度響起來的時候,雪容煩躁地把手機扔到了一邊。可鈴聲一直沒有停,吵得她頭昏腦漲,撿回手機一看,是個未知號碼,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情,才不情願地接了起來。
“太好了,你沒事!”那邊是個很歡快的聲音。
“齊……齊諾?”雪容有點沒反應過來。
“哎呀我前兩天給你發的郵件你看到沒有?就是上次你問我書裏有一句話的意思,我回給你啦。可是你都不回我郵件,我以為你沒收到,又發了兩遍,你到底收到沒有啊?”
他語速極快,一連串的話抛過來,雪容都來不及反應,半天才“哦”了一聲說:“我這兩天沒看郵件。生病了。”
“啊?病了?怎麽了?”齊諾大驚道。
“沒事啦,就是感冒。”雪容無力地笑笑。
“不行不行,你得讓我看一眼。我挂了,網上視頻找你。”他挂了電話。
雪容無奈地看看手機,慢吞吞地爬起來開電腦上網。
齊諾的腦袋在視頻窗口裏晃了兩晃,笑眯眯地問:“你暫時不會死吧?”
“去你的。”雪容沖他揮揮手。
“死也得先把我那本書翻完再死啊,乖。”齊諾很誠懇地說。
雪容有氣無力地白了他一眼。他好像坐在客廳裏,身後的沙發上桌子上地板上全是易拉罐,空酒瓶和其他散落的東西。
“昨晚我們開派對了。”齊諾見雪容在狐疑地打量他的客廳,終于有點臉紅了。
“玩得挺high的吧?”雪容笑笑。
“我收拾收拾。你等等。”齊諾一邊說,一邊又沒等雪容同意,便飛快地跳起來,在房間裏竄來竄去地打掃起衛生來。
他手腳麻利動作敏捷,哼着古怪的歌,金色的頭發在空中亂飛,雪容也不知道為什麽,看着看着就覺得心情好了很多。
雪容斷斷續續地病了兩個星期,才漸漸恢複過來,照鏡子時自己都能看出來臉頰好像被削薄了一圈似的,本來還有點圓的臉瘦成了尖尖的瓜子臉。
孟良程乘到C城出差的機會來看她的時候也被吓了一跳,皺眉問:“你是不是光幹活不吃飯?”
“哪有。”雪容笑笑,“我為了減肥,每天晚上出去跑步呢。這是健康的瘦好不好。”
孟良程依舊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接着點了一桌子的肉菜。
“奶奶身體怎麽樣了?”雪容問。
“挺好的,就是整天念叨讓你來玩呢。說了你來C城了,她老是忘,确實年紀大了。”孟良程笑道,“對了,我升職了。雖然手下就兩個實習生,不過也好歹算個小主管了。”
“恭喜你啊。看來你們公司……”
她話剛說到一半,孟良程的手機響了。他皺眉看了看屏幕,站起身來說:“領導找我,我去接個電話。”
他這一去就去了将近半個小時,回來時臉色比原來臭了很多。
“怎麽了?”雪容問。
“沒事。”孟良程搖搖頭,“吃菜,你看這麽多菜你都沒怎麽動,多浪費。”
他給她夾了很多菜,鋪了一盤子,自己卻沒有吃,只是不時低頭看着手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雪容沒有追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是有些好奇地觀察了他一會兒。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好像有什麽話要跟她說,卻說不出口的樣子。
她快吃完飯去洗手間回來時,聽見孟良程又在跟人打電話,壓低了聲音說:“我會跟雪容說的……我說不出口啊……”
她心裏一驚,孟良程要跟她說什麽?讓她回A城?求婚?不管是什麽,看他一晚上都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肯定是件大事。
“走吧。”雪容等他挂了電話才走到座位邊,也沒坐下來,匆匆地拿起自己的包包和外套說。
孟良程遲疑了一下,便跟着她站起來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雪容一直不停地在說話,說她最近在跑的項目,說辦事處開業典禮的安排,甚至說他們以前在英國的趣事,就是不敢停下來,給孟良程說話的機會。
他送她到了公寓門口,有些躊躇地停了停腳步。
雪容只好也停在門口,轉了身跟他面對面站着。
他擡頭看了她一眼,眼神猶豫地閃爍了一下,随即又低下頭去,像是糾結了片刻,重新又擡起頭來對她說:“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
聽到他說這句話時,雪容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你回去路上當心。”她對他笑笑說,“明天什麽時候的飛機回A城?”
“下午三點。”
“哦……那……你到了那邊記得跟我說一聲。”
“好。”孟良程點了點頭。
他離去的時候依舊是滿腹心事的樣子,雪容卻情不自禁地長長舒了口氣。
其實當年在英國的時候,她跟孟良程曾經相處得很愉快。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他們經常去泰晤士河邊散步,一聊就是一個晚上。他們是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專業的,共同話題多得數不勝數,加上他又總是遷就她、順着她,對她言聽計從,所以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輕松而快樂的。
可回了國,見到了陳洛鈞,她自己搖擺不定的心緒便讓這一切都變了味,連本來單純的感情都變成了一種負擔。
回房間開了電腦,雪容收到了一封郵件,竟然是近一年沒有聯系過的伍德,說他又要來一次中國,準備《漂泊的聖彼得》下周開始的全國巡演,問雪容在不在A城,讓她聯系他。
雪容沒想到伍德竟然還記得自己,只好寫信跟他說自己不在A城,表達了一下這次見不到他的遺憾。
而伍德比她還要遺憾地說:“真可惜,這次我們又重新完善了劇本,戲一定比上一次更好看。希望巡演到C城的時候你有時間去看。”
就在收到伍德這封信的第二天,她便在地鐵站裏看到了《漂泊的聖彼得》的海報。
那張海報貼在地鐵站一進門的支柱上,從天花板到地板,畫面上只有一個人的背影。
陳洛鈞的背影。
即使是第一次看到這張海報,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那個背影被鐐铐吊在半空中,薄薄的白袍上交錯着幾道猩紅的血痕,消瘦得幾乎能看清脊椎的形狀。
雖然明白這個蒼涼而凄楚的背影只是宣傳需要,可雪容的心還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毫無意外地刺痛了起來。
她站在人來人往的地鐵站裏,擡頭緊盯着那幅海報,遲遲挪不動腳步,巨大的心酸和失落徹底地擊中了她。
海報裏的他是那樣地高高在上、遙不可及,讓她只能這樣站在角落裏吃力地仰視着。
“江雪容,你幹嗎呢?”雪容的領導已經走到了入口的閘機處,見雪容一直沒跟過來,便喊道,“快點,來不及了。”
雪容收回心神,匆匆地跑過去。
那天下午她們是去采購辦事處成立儀式上要用的氣球彩帶之類的東西,因為預算有限,公司沒有請外包公司做成立儀式,所有的細節都是雪容跟她的領導兩個人一樣一樣準備的。
把一箱箱的道具買回去,又一次次地搬上電梯,再分門別類地整理好,是一項不小的工程,雪容下班的時候已經腰酸背疼,手上也劃了兩道口子,只是她已經累得連疼都感覺不到了。
領導最後一遍檢查時發現,已經定做好的橫幅沒有拿,氣球也少買了一半。
本來下午的行程都是雪容負責的,要處理的事項清單也在她手上,忘了事情自然是她的責任,她只好一個人又出去拿橫幅。
再一次走到地鐵站裏,看到陳洛鈞的海報時,雪容故意扭過臉去不再看他。
就是因為出去的時候看見了這幅海報,她才會一個下午都魂不守舍,以至于丢三落四,被領導臭罵一通,實在是蠢到家了。
那天辦完事以後她沒有回公司,而是去了江邊。C城的夜景很美,江水裏倒映着兩岸高樓上星星點點的燈火,仿佛彙成了一條斑斓璀璨的銀河。
她坐在江邊的長椅上,一條條地翻看手機裏孟良程以前發給她的短信,聽着江上游船的汽笛聲,一聲一聲,陌生而遙遠,卻仿佛都在質問她。
她猶豫了很長時間,才撥通了孟良程的電話。通話音響了很久,一直沒有人接。她過了一會兒又撥了一遍,這回是程冰接的電話。
“雪容啊?良程在洗澡呢。”程冰說,“回頭我讓他給你打回去吧。”
“哦……好。”雪容有些沒反應過來。
“你在那邊還好吧?”程冰又問,“聽說那邊夏天很熱,你可要當心啊,上下班路上記得打傘,別中暑了。”
“嗯,我知道的。我挺好的,程老師你放心吧。”她竭力想表現得輕松而成熟。
“哎,我都說過良程了,就不應該讓你一個人去那麽遠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一個女孩子,總歸不好……”程冰嘆氣念叨道。
“沒事的,公司這麽安排,我也沒辦法。”雪容岔開話題,“奶奶最近身體怎麽樣?”
“挺好的,還整天念叨問你怎麽不來玩呢。”程冰笑道。
雪容笑笑:“我再過三個月就回去了。”
“嗯嗯嗯,回來好。等你回來,我可得教育良程,不能再讓你一個人出去了。”
又聊了一會兒,挂了電話以後時,雪容只覺得已經無力思考。幹脆就這樣吧,她想,走一條最簡單、最不用費力的路,愛一個最不需要吃力讨好的人,或許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