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六審·劬勞終下
恩怨相結,錯恨交加。
是是非非,誰道得清,誰看得明?
歲月流光,這幾日發生的一幕幕如流水東去,緩緩滴落盡現于眼前。
【滴答】
李明儀離開人世的那天晚上,李華盛夫婦對月長坐一宿,渀佛一夜衰老,茫然若失。
【滴答】
李明儀去世兩天後,李華盛夫婦找上周子慕,一子已逝,還剩一子。
【滴答】
周子慕察覺出不妥,僞裝失蹤。李華盛去院長辦公室長談,所問無非兩件事。一問周子慕雙腿可還能治好,二問周子慕的心髒與李明儀是否匹配。
答案,皆否。
一雙已經治不好的殘腿,一顆并不能用來蘀換的心髒,招惹出許許多多是非。
李明儀為了那顆不能救他性命的心髒而死,周子慕為了那顆不能用來換心的心髒而恨。
李華盛夫婦精于算計,卻最終一無所有,二子一死一恨。
【滴答】
眨眼間,畫面又流轉過千百。
它只是靜靜地看着,未曾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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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畫面停留在那個蟬鳴停息的午後,一個臉色青白的年輕人無力地倒在窗前,而他嘴角竟是帶着笑意。
它靜靜地看着這個年輕人,渀佛要看透他的所思所想,想要把他喊起來問一問究竟為何要那麽做?然而它心中卻是一片茫然,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這,為何又要盯着這個年輕人看。
“他已經死了。”
不知何時,它身旁又出現一人。
那人和他一起看着那懸浮與黑暗中的種種畫面,目光沉沉。
“他是誰?”它問。
“李明儀。”
“李明儀是誰?”
“周子慕的弟弟。”
“周子慕又是誰?”
“李明儀的哥哥。”
突然出現的人用這種無聊的答案來回答它,它有些生氣,指着那死去的年輕人問:“他為什麽要死?”
“因為他是個傻子,因為他很無聊,因為他想要讓人記住自己,還因為他本來就活不久了。”
來人回答它道:“用不足數月的性命,去換得別人一生的遺憾,去獲得某種自我滿足。其實這個人也不傻,他很聰明。”
“那他想要讓誰記住他,那個人又記住他了嗎?”它問。
“記住,又沒記住。”來人回答:“周子慕記住他,卻永遠不會感激他,或者只會更恨他。”
“為什麽?”
“因為李明儀用這個方法,讓周子慕永遠擺脫不了他,讓周子慕永遠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
周子慕想要報複,然而最該讓他報複的人卻早已經死了,猶如揮出去的拳頭打在空氣上,很是失落。而李明儀又是為了他而死的,這就在周子慕心中種上了魔障。一根永遠拔不出來的尖刺。
這樣一想,李明儀的确很聰明,也許最大的贏家就是他。
畫面偏轉,又來到另一間病房。
這裏似乎很騷亂,有瘋瘋癫癫叫嚷的中年女人,有來往奔波的醫生護士,還有一個奄奄一息,被從另一個人胳膊中抱下來放到床上的男人。
“他是誰?”
“周子慕。”
“他怎麽了?”
“他也快死了。”
它一驚,“為什麽,他不是不會死嗎?”
回答他的那道人影看向他,似乎是奇怪。“為什麽他不會死,人總是要死的。”
“但是有人說過,他身上已經沒有死氣……”它愣愣地,不記得腦海裏哪來的這番話。
“命運是會改變的。”那道人影冷漠地回答他,“同父同母的兄弟,一向健康的弟弟卻心髒衰竭,為什麽人們以為哥哥就不會有?”
“周子慕的心髒也本就是不好的,他這次被刺激過後,也活不久了。”
“什麽刺激?”
“得不到,求不得,恨不了。健康的身體,他得不到;安穩普通的日子,他求不得;想要恨的人原來并不值得恨,他恨不了。過的這麽憋屈,他當然受不了。受不了,就發瘋了。”
它無言地聽着,似乎若有所獲。它看着病床上周子慕青白的臉色,看着突然愣住大哭大笑不止的中年女子,以及随後沖進來面色蒼白怒吼着醫生護士的中年男人。
它忽然看着周子慕,道:“其實他也不過是個笨蛋。”
“是啊,他們兄弟倆都是笨蛋,喜歡鑽牛角尖。不過也正是這樣,我才看中了他。”
它聞言,看向那道人影。“你是誰?”
“我。”那道人影笑笑,“我是一個看戲的過客,我是一個旁觀的路人。我是一個埋下陷阱促使周子慕發狂的罪魁禍首,也是等待捕獲獵物的獵人。你說,我是誰?”
“那我是誰?”
人影回答:“我的食物。”
“你要吃我?”
“我要吃你。”
它靜默着,許久點頭。“那你便吃吧,我不想再待在這裏看這兩個白癡的故事了。吃了我,帶我離開。”
那道人影緩緩笑開,說:“好。”
好像一部狗血的家庭倫理劇,在最高潮的時候被戛然而止。觀衆們突然發現,原本以為是反派的卻突然反轉,原來他們等待的複仇大戲,最後卻像是一場鬧劇。于是觀衆抗議了,不幹了,他們轉臺了。
然而生活不是電視劇,就算觀衆們不捧場,它還是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所有人死亡。
周子慕這個主角,現在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完全沒有之前的威風。而他所掀起來的報複大劇,也慕然終止,他恨的親生父母現在為了保住他的性命而忙裏忙外。他準備報複的人,卻在保護他。
像電視裏那樣道出真相,道一聲愛恨了斷,從此拍拍手兩不相幹,絕對不可能。
因為這是生活,這就是現實。
無論李華盛他們之前是怎麽想的,又是如何看待周子慕。他們都已經只剩下這麽一個兒子,不能再失去什麽了。至于周子慕會怎麽想,還是等他醒過來再說吧。
王晨從潛入的夢境中回過神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咂了咂嘴。
旁邊,被從病房裏趕出來的鳥人羨慕地看着他,問:“味道怎麽樣?”
“黑巧克力,很苦,不過值得回味。”
潛入周子慕的夢境,吃去他的負面情緒,王晨并沒有吞噬掉他的靈魂。因為情緒是因人而生的,只要人還活着,各種各樣的情緒總會不斷滋生。
王晨一直認為,魔物們那種直接吞噬掉靈魂的做法,實在是竭澤而漁。像他這樣多好,放長線釣大魚,到時候等到周子慕再發瘋,直接再過來咬一口填飽肚子,多好,多省事。
“回去吧。”王晨轉身,不再去看身後那一片混亂的病房。
“就這麽丢下他不管?”鳥人回頭頻頻張望,“多可惜,這麽一塊好料,就算不吃下也該放身邊圈養着。反正小少爺你已經養了一個,多一個不多,兩個不少。”
王晨回頭,似乎是在認真考慮這個建議,一旁的威廉此時出聲。
“豢養半魔人是很多候選人都會做的事情,殿下您也應該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
“半魔人?”
威廉淡淡道:“周子慕如果這次能不死,恐怕會入魔。”
王晨稍微想一想,也點頭認可。周子慕的性格本來就肖似魔物,或許經過這一次的事情後,他真會入魔也不一定。
和劉濤沒心沒肺因緣巧合的入魔不同,像周子慕這樣冷情的人,即使沒有遇到王晨他們,堕入魔道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王晨又想到一個人,那個人也足夠心狠,也足夠聰明。
“說起來,李明儀如果還活着,也一定是一道美味。”王晨像柏飛一樣嘆了一聲:“真可惜,現在他死了這麽久,靈魂也早不能再吃了。”
威廉看着垂涎美食的王晨,突然開口:“殿下,李明儀的靈魂,在死前就已經脫離身體了。”
“什麽?”
“我前幾日去查看他的屍體,發現有魔物的氣息。”
王晨慕然停下腳步,直直地看向威廉:“你的意思是,這一次的事情又是有魔物參與?”
威廉點頭,“李華盛夫婦一開始發瘋似地想要奪取周子慕的心髒,看似是唯一的選擇,其實有很多不妥。我想或許他們那時意識并不清晰,而是被魔物幹擾。”
這麽一件看起來巧合的事情,直到這時候聽威廉講,王晨才察覺出不對勁。
為什麽李明儀的心髒衰竭這麽一發而不可收拾,為什麽李華盛夫婦對待親子卻如此偏心,為什麽恰好周子慕是劉濤網友?
所有的一切在這時候細細分析,渀佛能夠看到幕後一張看不見盡頭的大網。那張鋪天蓋地的網,把所有人都捕獲了進去。
王晨覺察出一絲寒意,若真是如此,這次周子慕發生的事情或許是沖他而來。而這幕後之人的目的,卻還無從知曉。
“殿下,如今已經有許多魔物盯上您。”威廉提醒:“請您小心。”
“小心?”王晨突然笑出來,“那麽多雙暗地裏的眼睛,再小心也沒用。威廉,你說得對。”
他們此時已經走出醫院,王晨擡頭看了眼樓上的那間病房。
“是時候開始培養屬于我的勢力了。”王位,可不是那麽好奪的。
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對面色焦急的中年夫妻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他們衣着樸素,甚至能夠說是褴褛。先頭的那個男人,一雙大手粗糙髒污,卻緊緊握着妻子的手。不顧旁人的眼光,直直沖進醫院。
他們是誰?為誰而來,為誰而擔心?
王晨看了眼那對夫妻,轉身走遠。
人類的恩恩怨怨,魔物們冷眼旁觀,只得一句評價。
愛恨不過一場夢,是非終究一場空。
尾聲:
郊區的這間別墅,已經好久沒有客人來訪。
自從上次被黑衣黑褲黑墨鏡圍攻以後,這裏就一直安靜着。直到今天,才又有人找上門來。
那個客人似乎身體不便,他費盡力氣才按下了門鈴。
許久,響起一個年輕人懶洋洋的聲音。
“誰啊?”
“周子慕。”
作者有話要說:送上真·結局,默默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