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壓寨夫人
南次又東千百裏,曰堯光之山。春夏之交,星朗無雨。
黃昏之末,天穹血色濃重,彌蓋千裏的燒灼霞光,若有似無泛出一絲血腥之氣。
一抹白色從天而墜,終是讓山間頗具靈性的老樹生藤,輕輕置在地上。
毛團觸地的一瞬,夜色籠罩天地,山林薄霧幻化成風,平地驟起,厚積的枯葉翻卷至半空,拼命拍打着周遭樹幹,發出噼啪的響聲,遂順着山間空曠,遙傳甚遠。
月光鋪落,映着那團白色蒙上銀色,成為深夜林中的唯一光點。
突然間,伐木聲由遠而近,透過疾風,甚為清晰。依毛團的餘光看去,是一個形似人身的影子在林間穿梭,帶着一身剛硬鬣毛,飛奔而至。
這是堯光山獨有的野獸,常年蟄伏,不出岩洞,直到瞧見一顆耀眼的光點。多日不曾覓食的它,只想吞了眼前的毛團。
只可惜,當它刨土靠近,毛團身上的銀光竟變得刺目。野獸哀嚎一聲,吓得原地滾了兩圈,又迅速奔回老巢去了。
月華斑駁,刺目的光芒逐漸掩去毛團的原有形貌。
待銀光漸漸散去,枯枝之上鋪了一層皎如月色的白紗,哪裏還有毛團的影子?
一雙眼角微翹的桃花眸子,閃着清亮的水色,從重重白紗裏冒出來。蜷着身子,茫然望着陰暗的四周,耳畔似乎還能聽見野獸怪異的嚎叫。她盯着自己光着的腳丫,發出清澈好聽的聲音:“我的鞋呢?”
山間寂靜,難得回蕩起兩人五音不全的歌聲:“給我花間一壺酒啊,妹妹在哥心中留啊,一回生來二回熟啊,快給哥哥摟一摟啊……”
陶土壇子的粉碎聲響,驚起林間幾只麻雀,拍打着翅膀,震落幾滴露水。這水滴在她唇上,自是甘甜不已。她驀地起身,朝麻雀追去:“小鳥兒,別跑呀!”
“鬼啊!”方才尚且蕩漾無比的歌聲,頓時成了夜半驚叫。
兩個醉漢相互扶持地站立,手腳身體全都因為恐懼而緊貼一道。他們狠搓眼睛,确認瞧見一個飄忽的白影。在他們的認知裏,堯光山除了山賊,不可能有別的生物,比如女人。
她咬着手指,朝兩個姿勢怪異的醉漢走去:“你們是誰?”
Advertisement
一個醉漢壯了壯膽子:“姑、姑娘,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回家?”
“回家?”她喃喃念着,不由自主仰望夜空,月光恰好投進她的眸子,“回家……”
“姑娘!喂,姑娘!”眼看着那白衣姑娘忽然厥過去,倆醉漢算是徹底醒了,急忙沖過去看情況。待把她身子翻過來,才發現……這姑娘真漂亮。
兩人蹲在樹邊,愣是沒敢去扶,任憑那光腳姑娘躺在地上。
其中一人屈肘頂了頂同伴:“喂,阿天,這姑娘……你打算怎麽辦?”
同伴繼續折着手裏的樹枝,目不轉睛盯着那張凝如玉色的臉:“平日裏不是屬你小北最有辦法嗎?怎麽今天連個姑娘也搞不定了?”
小北擡手在他眼前猛晃:“別再看了,你再這麽看下去,就得跟傻川一個德行了。”
阿天兩眼一閉,雙手合十,莫名其妙地念念有詞:“做賊也要有做賊的底線,不能趁人之危,尤其是弱女子、尤其是弱女子、尤其是弱女子……”
“鬼打牆啊你!”小北見他病得不輕,一拳把他掄在地上,“快給老子醒醒!”
“有了!”阿天吐掉嘴裏含的泥巴,“我們送回去給老大!把她送回去給老大,老大一定很高興!簡直是大功一件啊!”
想起那個不近女色、疑似斷袖的老大,小北便覺頭疼:“老大最煩女人。你知道的。”
阿天很是不以為然:“那是以前的貨色都不夠格!今天這個,一定行!信我!”
小北報以“呵呵”二字,扭頭去看那姑娘,心說把她丢在這裏,指不定就得讓山裏那只怪東西給吃掉了。老大常說,做人要講道義,如果見死不救,好像也說不過去。
沉默的拉鋸戰由此開始。待到山間呼嘯過一陣陰風,兩人不約而同道:“帶她回去吧。”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北、阿天、傻川三人追随林大多年,也不知一個山賊首領怎麽曉得那麽多大道理,看他那面相也不像是飽讀詩書的人,關鍵是他的确連大字也不認識幾個。據街邊資深算命師言道,這是孟婆湯沒舔幹淨的具象表現。
堯光山南的神風寨,是林大的地盤,比起山北的烏雲寨,他的規模的确小了那麽一點。
因為規模小、小弟少,小北和阿天擡人回去的時候,特地繞了遠路,以免烏雲寨路過以多欺少。那些人可不懂救人又浮屠的破事,要是這姑娘被他們搶了去,還不如放在山裏讓怪東西吃掉。
等他們爬上山頭,連月亮都不見了,只剩可憐兮兮的幾點星星。
小北氣喘籲籲地往寨子裏招呼:“老大!救人啊!”
面對手下遲遲未歸的惡劣行徑,林大早已貼心地備下狼牙棒,捋着一坨雜亂的絡腮胡子,坐在大堂的獸皮椅子上,摳腳。
狼牙棒才剛抄起來,就聽傻川又蹦又跳地亂喊:“老大老大!小姑娘小姑娘!”
小姑娘?一嗅到女人的氣息,林大手腕一松,狼牙棒磕下去就砸到大拇指。他抱起傷腳,以金雞獨立的姿勢朝兩人大吼:“不是說了寨子不收女人!把她給我丢出去!”
眼看傻川帶着弟兄們擁上來,小北情急之下,拉着阿天跪在地上,可惜兩人默契不足,那光腳姑娘的半個身子轉眼就砸到地上。
“叮……”她腕上的紅繩繞出一顆小銅鈴,發出極輕的響動。
“慢着。”林大緩緩轉身,向來對女人不屑一顧的眉眼,居然現出兩分溫和。他對自己此刻的反應渾然不覺,不耐煩道:“這女的,哪來的!”
關于這白衣姑娘的來歷,小北和阿天添油加醋說了不少,可林大一句也沒聽進去。他仔細打量着,從烏發遮去半張臉,再到光溜溜的一雙腳,他頓時覺得她很可憐。
不等阿天說完,林大擺手道:“帶她進去。等她醒了,問了住處,再送她回去。”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使得堂中一片死寂。衆小弟都驚呆了,話說從不懂憐香惜玉的老大,這是開竅了?肯留女人住下?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啊。
林大目測氣氛不對,立馬吼一句:“都聾了啊!”
一衆小弟盡速逃散,小北和傻川把人送到裏間躺着,只有阿天在原地站了半晌,沒挪動半步。
在阿天眼裏,林大是個好老大,從不虧待弟兄,全身上下唯一的缺點就是單身。這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在外面鎮子裏,早該孩子一大把了,可他就是連女人的手也沒摸過。作為兄弟和小弟,真心為他着急。
林大察覺某人深遠的眼神:“看什麽看!都給我滾回房睡去!去去去!”
為了老大的幸福,阿天冒死谏言:“老大,我看這姑娘不錯,不如留下當個壓寨夫人?”一股氣流急急壓下,估計是巴掌要到了,他急忙擡手一擋,“老大,三思啊!你看烏雲寨主那大老粗都四房夫人了,老大你可不能輸啊!”
“輸什麽!在堯光山比的就是真刀真槍,什麽時候靠女人排名次了?笑話!”林大看阿天吓得直哆嗦,順手拎了他耳朵,“知道怕還敢廢話!再有下次,別怪我把你打包送去烏雲寨!上回你搶了那邊的米糧,別以為我不知道!”
“是是是,老大說的是。我一定親自送那姑娘回家,一定……”阿天真不知該不該誇他老大坐懷不亂,放着漂亮姑娘不要?這事要是讓烏雲寨知道了,準得笑掉大牙。
一天、兩天、三天……已經五天了。從山裏撿來的光腳姑娘,還是昏昏沉沉睡着。
小北、阿天輪流守着,終是撐不住,同時撒手不管,回房睡去了。
林大本想讓傻川繼續守着,畢竟寨子已有半個月沒開工,再這麽下去就得坐吃山空。作為神風寨的老大,他有責任。
臨走前,他去偏屋裏瞧了一眼,不由陷入沉思。心說這女的五天不吃不喝,氣色倒是越來越好了。難不成……她是山裏的妖怪?想到這裏,他一個激靈退了半步。
“唔,餓了。”昏睡五天五夜的某人,終于發出一點聲音。可身子往外邊一翻,又睡了。
林大探着步子,慢慢靠過去,愈發覺得這姑娘長得不錯,如果願意當他的壓寨夫人,那更是不錯。有了這種想法,林大猛抽自己嘴巴,說是怎麽也不能跟阿天那貨同流合污啊。這刀口舔血的日子從來是有上頓、沒下頓,哪能讓個姑娘一起遭罪?
待他抽夠了嘴巴,再看過去,竟發現那姑娘正眨巴着眼睛看過來,眼神清清亮亮的。
她掀開被子坐起:“幹嘛打自己嘴巴?疼嗎?”
林大僵硬地搖了搖頭,手腳不知該往哪兒放,腦子忽地一抽:“你、你啥名字。”
她盈着媚人的笑:“蔥蔥。”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支持消滅零點擊活動~【泥垢!點個收藏吧……咳咳。
本章男主角終于出場了,對,就是那個逗比小號。這段人生是男主最不堪回首的記憶……
(逗比蘇望天:終于可以開始掉節cao了!子顏要開始裝嫩了,實在是。。。。)
角色戰力表(新增):←這文特麽跟戰力沒關系
蔥蔥(子顏裝嫩版):7000
林大(某人下界版):1000
小北、阿天、傻川:戰五渣,忽略不計
〖注:又東三百四十裏,曰堯光之山,其陽多玉,其陰多金。有獸焉,其狀如人而彘鬣,穴居而冬蟄,其名曰猾褢,其音如斫木,見則縣有大繇。——《山海經·南山經》〗(OS:生僻字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