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有餘悸
蔥蔥想起那日的酒香,不由吧唧吧唧饞得很,趁夜在寨子裏搜了幾個來回,竟是連個酒壇子也沒找着。本想挨到天明去尋林大問一問,可待到日頭起來,山寨依舊鼾聲如雷。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好偷偷騰雲去了羽山。
羽山終年陰雨,卻連草也沒長一根,空落落的一座山,光長石頭了。正因為要寶貝沒寶貝,要景沒景,羽山成千上萬年地荒廢下來。然鮮有人知,那羽山的雨水乃是九天之上降下的仙霖,凡人喝了少說也能延壽個十幾二十年。也難怪林大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用法力穩了三天便活了。
一大早趕到羽山有點匆忙,蔥蔥連個缸子也沒帶,想到來回廢時,随手拈指化了個法訣,硬是将一大堆雨水捏成雲團,踏着拖回堯光山。
蒸米是個技術活,不軟不硬的成色可不是随意能達到的境界。蔥蔥拈着大蒲扇,打着哈欠,圍在爐火邊昏昏欲睡。雖說她有神女底子,可四天沒睡,任誰也扛不住。
“姑娘高擡貴手,哥幾個給你跪下了!”撲通撲通響了十幾聲,一群神風寨小弟齊齊跪倒在火爐邊上,對着蔥蔥猛拜。
“要拜朝西邊拜去,我可受不起。”蔥蔥半夢半醒,只想好好眯上一陣,免得一會兒眼花,放多了酒曲。可耳根愈發不清淨,睡意漸漸也淡了。
貌似有人跪行幾步,撲倒在她腳邊:“姑娘,你就別釀了!你這是要我們老大的命啊!你發一次酒瘋就拖老大跳一次崖,要是下一回把老大給跳死,那一寨子的弟兄該怎麽活?姑娘啊,我們戒酒還不成嗎!”
蔥蔥隐約瞧見個影子撲上來,吓得退開:“有話好好說!什麽跳崖!”
衆小弟面面相觑,有人說:“姑娘,難道你一點也不記得?前幾天你喝了酒,然後拽着我們老大直往山下跳哇!”
聽過離譜的,還從沒聽過這麽離譜的。蔥蔥最聽不得冤枉:“那是人幹的事嗎!”
衆小弟的表情頓時顯得很憔悴,蔥蔥看着心疼:“你說你們這大清早的,快起來吧。”
“好了好了,散了散了。”林大匆匆趕來,見弟兄們跪了一地,大概知道些由頭。可人家醉得斷片,就算他們把頭給磕破,也未必有個結果。
“老大,今後寨子裏可不能有酒啊!”衆小弟至今心有餘悸,從來沒見人跳崖跳得那麽利索,且是個姑娘。他們私下裏讨論,估摸這姑娘腦子有毛病。
林大看蔥蔥那股認真勁,想來強制阻止是行不通了,心說她也夠淡定心安的,一大堆人給她下跪,她居然連正眼也沒瞧過。好像她是一尊神,衆人跪她,理所應當。
眼見蔥蔥仔仔細細舀了蒸好的米粒,在曬盤上碼好,林大抓準時機沖上去,先她一步搬起曬盤:“這種粗活,就該男人來幹。釀酒又不是只有你會,你去玩吧。”
“玩?”蔥蔥擡眼掃了一圈,見寨子裏只有大刀木頭,略顯失望,“沒啥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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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發覺她有玩的心思,林大立刻召來小北和阿天。也不理他們情不情願,揮手就說,“你們兩個,帶蔥蔥姑娘去附近玩玩,記得天黑前回來。”
“我們?”小北和阿天深感此任務頗有難度,然見遍地慫貨,也只能默認這任務非他們莫屬。有氣無力應道:“是,老大。”
堯光山雖大,禁區卻不少。除去北邊烏雲寨的一群大老粗,和山谷之間神出鬼沒的怪東西,其實能晃悠的地方,也只剩下南邊的幾處山道小坡。
蔥蔥在長大的地方,是狐族領地青丘。偌大一個青丘都不夠她蹦跶,何況是一個小小的堯光山……的三分之一。所以,她很快玩膩了,吵着鬧着要回去釀酒。
深知林大支開她的目的,小北和阿天哪敢随便放她回去?要是撞上林大摧毀釀酒用具的瞬間,她指不定鬧翻天,搞不好又拽着誰往山下去了。
換作平日,她早已化身狐貍溜之大吉,可面對兩個凡人,她也不好施展法訣,
蔥蔥指向遠處樹林:“我要去那邊玩。”瞥見兩人面露難色,她撅嘴道,“不去?可以啊,我現在就回寨子去!看誰跑得快!”
“慢慢慢……”小北忙攔住她,耐着性子解釋,“蔥蔥姑娘,那邊不是我們的地盤,若是貿然過去,說不定烏雲寨當我們挑事……”
“烏雲寨是什麽東西?哦,跟神風寨差不多吧?”看他倆點頭,蔥蔥興致更高了,“那更要去玩玩了!挑事什麽的,我最喜歡了!”
一句話,聽得兩位山野跟班目瞪口呆,臉色比蒸米還白。
小北穩定心神,努力勸誡:“姑娘,我再跟你說說。這山南邊,是我們的地盤,這山北邊,是別人的地盤。別人的,不是我們的。”
蔥蔥眼珠子一轉:“那就向他們借一會兒好啦!”
向來冷靜的小北,此刻挂着下巴,半天也合不上。等到同樣愣神的阿天扯他衣角,他驚見蔥蔥已經蹦蹦跳跳往北邊去了。
小北、阿天的腳力哪裏比得過她,只好一路苦命追着,膽戰心驚地跑過中間山谷,随着蔥蔥,一頭紮進北面的樹林。
能蹦跶的地方,瞬間擴大兩倍,蔥蔥的野性子瞬間爆發,她只恨不能變回狐貍身。要是能變回去,與那兩人玩起捉迷藏,妥妥穩贏。
神族的聽力遠勝凡人,尤其她還是只狐貍,幾裏外的動靜,她動動耳朵便聽見了。
跑得筋疲力盡的兩人,巴望着她能停下歇會兒,否則他倆的命可得交待在這兒。心裏剛這麽想着,蔥蔥果然停下來。
成天疏于鍛煉的阿天,早已喘得癱在地上,奄奄一息說着:“不行了,再也不行了……”
小北稍微好些,扶着樹說:“姑娘,能不能歇會兒?”
蔥蔥回頭看兩人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樣,這才記起所謂的種族差異。她吐了吐舌頭:“對不起,我忘了你們是……沒事,坐會兒吧。”
兩人正暗暗誇着蔥蔥的善解人意,還沒一會兒,卻聽她淡淡說了句:“好像有馬蹄聲朝這邊來了,剛好能問問烏雲寨怎麽走。”
阿天硬撐着站起:“什麽馬蹄聲?我怎麽沒聽見?”
小北警惕非常:“估計是烏雲寨的人。我們得馬上離開,要是撞上可不好。”
蔥蔥又細細聽了一趟,大概還有半裏路,約二十人衆。對她而言,這一點點人數還沒族裏小掐一架的人數多,真不知他們為何吓成這樣。她決定安慰一番:“你們不用擔心,我感覺得出來,他們沒有殺氣,而且才二十個人,兩三下就能解決。”
“什、什麽!二十!”阿天頓覺一塊冰磚砸在腦門上,顫着手拉住小北,“得快點走。莫說是二十,哪怕只有十個也攔不住啊。”話雖這麽說,可阿天吓得根本動不了。
“他們很快就到了,你們再等等。”蔥蔥點着下唇,疑惑問他,“你的腿怎麽了?老是哆嗦,抽筋了嗎?要不,我給你揉揉?”
話音剛落,烏雲寨的馬蹄聲以震山之勢,踩着枯枝揚塵,大步奔襲而來。
阿天完全吓傻,萬念俱灰:“小北,這下完了。”
一貫鎮定的小北,在這個時候,面部肌肉也是一陣一陣抽筋:“她跑過去了。”
阿天僵硬地轉過腦袋,發出筋骨勉強扭轉的脆響。當他循着小北的視線望去,眼睜睜看着蔥蔥興高采烈地朝馬隊飛奔,他的心情就像是某句詩……蠟炬成灰淚始幹。他吞了吞口水,磕巴問道:“小北,沖上去搶人?”
“二對二十,有勝算嗎?”小北閉了閉眼,咬着牙說,“我們先回去。”
“回去?會被老大剁成肉醬的!”眼看蔥蔥被烏雲寨的馬隊團團圍住,阿天沒骨氣的個性頓時展露無遺,“好吧,先回去。搬、搬……搬救兵。”
“走!”小北嗓子哽住,拽了阿天,小心翼翼地鑽入樹叢。
比起那頭的落荒而逃,蔥蔥這邊可是樂在其中。不僅沒讓烏雲寨的陣仗吓到,還仗着自己七百歲的高齡,對眼前這些後生晚輩不屑一顧。
烏雲寨主連武生來對美女有着很深的執念,今日一見蔥蔥,瞧她眼珠子一轉,立馬被迷了魂,強忍即将溢出的口水:“小姑娘,迷路了?”
蔥蔥搖搖頭:“沒迷路。我只是想到你寨子裏玩。”
此話一出,餘下十九名小弟險些把眼珠子給瞪出來,順便掉了一地兵器。方圓十裏的姑娘,只要一聽連武之名,無一不是舉家開溜。哪像今天這位白衣小美人,不僅面無懼色,而且……特別主動。
蔥蔥見他們沒應聲,感覺一陣失落,低頭道:“好吧,沒事,我先走了。”
“小美人,你別走啊!”連武一抹嘴角的口水,兩眼放光。
“那,你是同意了?”蔥蔥笑得燦爛無比,往樹叢那邊一揮手,卻不見有人過來,暗暗撇了撇嘴,“哼,不來算了。我自己玩!”
作者有話要說: 貌似可以申請封面了……終于可以擺脫那逗比自制封面了。。。。_(:3」∠)_
〖注:又東三百五十裏,曰羽山,其下多水,其上多雨,無草木,多蝮蟲。——《山海經·南山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