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中榮國師
堯光山遠在中榮國境之外,這位國君冥思片刻,隐約記起似在某本道家古籍中見過山名。既是古籍所載,必是有點來頭,說不定是仙山一類……國君實在心力交瘁,不及想得更多,便親自領了沉夜,前往公主寝宮。
臨行前,他命近侍召國師入同去。沉夜聽清竊語中的名字,不泊。
中榮王宮。昭陽閣。
小徑兩側皆是木蘭樹,庭前盡是玉簪花。本應繁盛,卻蔫蔫然。
只在踏入一瞬,沉夜便察覺此處宮苑不同尋常。雖說烏陽做得很幹淨,整個庭院察覺不到半分仙澤,然而以非常人之力設下陣法,卻是凡界道人難以企及之事。所以,他之前的推斷竟是對的,如今的中榮國師乃是附近山裏的小仙。
沉夜略微擡頭,目視昭陽閣上空,果真發現若有似無的火紅光絮,是烏陽的手筆。暗暗嘲笑那位小仙的道行,竟是看不出此處早已被他人所控。那些所謂陣法,還不如滿庭花香。
國君走到屋前,一名碧衣宮娥屈膝跪下。他問:“青蘿,公主今日如何?”
這位名叫青蘿的宮娥,已有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大多宮娥到了這個年歲,早該放出宮嫁人,而她仍在這裏。一是說明她的資歷,其二便是一些不為人知的利害關系。
她埋着頭,言語溫和輕緩:“回國君,公主依然昏睡,并無轉醒之象。”
國君皺了皺眉:“哼,國師不是再三肯定,她今日定能轉醒……罷了。”遂側過身,對沉夜道,“先生,有勞了。”
沉夜颔首:“是,國君。”
推開門扉,一縷淡淡茉香從屋內逸出,正是子顏偏愛的香氣。
往裏邊望去,重重輕紗帷帳之後,便是一張寬大暖榻,上邊睡着一名女子,想必就是公主夕。烏黑長發如瀑墜下,一旁的小宮娥栖身為她梳理着。
沉夜邁出一步,一襲碧衣便攔在身前。他定睛一看,是方才守在門外的青蘿。身法如此敏捷,至少習武十年,估計她留在昭陽閣的原因,便是這個。
“公主乃是千金之軀,豈能由你一介庶民随意近身!”青蘿怒目含威。
“看病,不用把脈?”沉夜唇角含笑,神采悠然,靜靜地把她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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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夜眼中,誘惑是一種簡單方便的手段。仗着自身條件不錯,有意無意地蠱惑,必然能省下不少事。收回元神一事,不在一朝一夕,既然要相處多日,人心必是關鍵。雖然這個做法有點猥瑣,可沉夜已老練到不以為然,真是多虧了某位四海八荒知名纨绔。
國君以為青蘿無言以對,便說:“既是診病,就繞不過望、聞、問、切。讓先生進去。”
這時,沉夜居然拒絕。他望着青蘿:“這位姐姐說的對,公主乃千金之軀,還是謹慎為好。林某斷症,也無須那般麻煩。”
衆目睽睽之下,沉夜彈指射出一根絲線,疾速穿透六重帷帳,穩穩纏在公主夕腕上。
常人看來,這是醫術高超的做法,實際上,沉夜不過是故弄玄虛,作戲而已。憑他的一雙眼,何須近身?琥珀色的眼底,光華閃過,即使是一面厚牆,也視若無物。
沉夜看見那張臉,當真如面攤小厮所言,奇醜無比。一塊桃紅胎記占去半張臉,胎記上海沾着數點黑斑,也難怪會吓壞孩子。不過,她再醜陋,也醜不過饕餮之流。沉夜看着她,面色波瀾不驚。
以絲線為引,渡去一息仙力。夕的臉發生變化,胎記正漸漸消退。然這變化只在沉夜眼中,旁人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端倪。
當胎記盡數褪去,沉夜望着她凝如玉色的臉,笑容浮起一絲溫柔:“子顏,果然是你。”
元神與魂魄相纏不休,沉夜可以肯定,這是烏陽施下的縛魂咒。
絲線倏爾收回,沉夜右手兩指勒出兩道青紫瘀痕,默默藏入袖中,默默抱怨凡人之身脆弱不堪,臉上卻是成竹在胸的神色。
國君急忙迎上來:“先生,可有良方?”
沉夜佯作沉思,揀了點實話,避重就輕,正好看看國君的反應:“公主所患,并非尋常疾病,而是有人心懷不軌,對公主施咒,令公主中魇。”
國君的反應如沉夜心中所料,全無驚異之色,平靜得不可思議。若是別的君王,早就怒不可遏,下令搜宮徹查什麽,自是避免不了。他的冷靜,只說明一件事,已有人在此之前診斷出相似結果。
沉夜不加掩飾,直接問道:“難道早已有人看出這一點,然無從下手?”
國君的眼光終于閃出驚色:“看來,孤是找對人了。”
“還望國君切莫妄下斷言!”有人快步踏入昭陽閣,語氣低沉且傲慢不已。
“不泊國師?”沉夜轉過身,先來者一步,叫出他的名字。
見上了面,沉夜徹底确定眼前這位穿着華麗的中年人,是附近的小山仙。比起烏陽的羽族血統與四萬載修為,他不足五千年的道行,簡直是作死。
不泊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明顯沒察出沉夜的身份,否則早該腿軟了。這也不能怪他眼拙,是蒼玉的那枚紫晶掩飾得太過完美。
國君對不泊的态度當真恭敬有加,顯然免了他的跪禮:“國師,不知有何高見?”
沒等不泊開口,沉夜附上一句:“在下林沉夜,有幸得見不泊國師。”
聽完這句話,不泊完完全全把沉夜當作好捏的軟柿子:“即便是仰慕,也無須如此。只需告訴本座,對于公主的病,你有何見解。”
沉夜全無謙讓之意,不論從身份上,還是修為上,都大可不必。只不過,他乃是下界之身,着實不能顯露太多,只得暫且借堯光老頭的名:“須以堯光秘法近身施術。”
“堯光!”不泊頓時神色複雜。雖同為山神,然堯光那位的修為卻比他高上幾千年。
“正是。”沉夜掃去目光,瞧他分明是讀懂了意思,可眼裏又溢出幾分幽怨。
不泊心有不甘,同為山神,豈能任他攪局:“以你的身份,豈可近身!”
沉夜早料到有此一遭,有意引他入甕:“莫非以國師的身份,便可接近公主?”
不泊面露笑意,得意翩翩然:“那是自然。”
“那好,我就做國師。”
“你說什麽!”
不泊從他的語調裏聽出滿滿的惡意,驀地瞪眼,連同那撇山羊胡震了幾震,一時把持不住身份的氣質:“哪兒冒出的小子!毛都沒長齊就同老夫争國師之位!”
毛……都沒長齊?沉夜真想一掌拍散他的元神,奈何身處如此情境,也只能憤憤地把怒意強制壓下。不過,真的很難。沉夜正聲道:“國師之位,能者居之。若在下之能高過國師,又如何不能取而代之!”
眼瞅着兩人要吵起來,站在一旁沒什麽事的國君,被迫當起和事佬:“兩位皆是為孤盡心力,眼下可否聽孤一言?”
不泊哪肯理會這個國君,他當國師是圖樂子,哪裏曉得公主突然就病了。如今,還遇上個搶生意的同僚,憤而滔滔不絕:“國君,本國師就同這小子比上一比!若技不如人,也無話可說!”
本以為還得周旋一段時間,豈料不泊應得如此幹脆。沉夜莞爾一笑:“哦,好啊。”
沉夜這一笑,笑得是如沐春風。不泊一見,便知是着了道,可惜已是騎虎難下。
俗話說得好,人争一口氣,佛争一柱香。不泊顫着喉嚨,頗有氣勢道:“比什麽!”
“這個。”沉夜不與他鬥法,也懶得與他争論,兩指鎖住他手腕,将一道神力震過去。
方才借堯光老頭的身份,想給他一個臺階下,哪知他那麽不懂珍惜。唯今之計,只能用上直截了當的方法,但願他知難而退。
不泊只覺神魂一震,不論怎樣提高仙力,也沒法将那股力道給震回去。情急之下,他驅動元神之力,慌亂間擡頭,正撞上那雙充滿魄力的眼瞳。
他不是堯光山神!當不泊意識到這一點,已然太晚。對方力量過于強大,以至于自身元神裂出一道縫隙。為保元神,不泊竭力收勢,那一刻,他似乎看見籠罩沉夜周身的一層清輝。
不泊臉色一變、雙膝一軟,利索地跪倒在沉夜跟前,面色慘白:“神君駕臨,吾輩有眼無珠,不識神君的尊容,多有沖撞,萬望恕罪。”
沉夜輕咳一聲,幽幽道:“還比嗎?”
“不了,不了!神君,小的這就走!”不泊無暇去聽國君說了什麽,連滾帶爬地逃出昭陽閣,順便拈了法訣,瞬間回了他的小山溝。
“這……”國君呆立當場,嗓子卡了又卡,愣是沒憋出個聲。在他眼裏神力無窮的國師,竟然被這林沉夜一摳手腕……就服輸了?回想不泊對他的稱呼,神君?難不成林沉夜當真是一位神人?那堯光山還真是座仙山?
待庭前那團霧散得幹淨,沉夜估摸着那個不泊也沒膽回來,遂假裝低眉斟酌。
目視國君的驚駭愕然,他淡然開口,顯得極為慎重:“國君放心。夕公主,便交給在下。”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四海八荒知名纨绔是女主她哥,呃,大舅子的潛移默化……_( ? ω ? 」∠)_
感謝心欣的地雷,還有某人的手榴彈。每天看到你的手榴彈都亞歷山大,那啥我會按時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