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以退為進
甘心情願作死下獄,沉夜可沒此等閑情逸致。上次的破事過後,他便将木須護符随身攜帶,可多日過去,護符再無生出異狀。這只能說明,對方已有所察覺。
如此僵持不下,非但對子顏沒有任何好處,且敵在暗處。若是借機偷襲,縱然沉夜真身為司命神君,只怕也有猝不及防的危險。故此,沉夜決定借以小小犧牲,以退為進,令對方疏于防備,引出靜妃身後的那位神族高人。
可是,那人能以區區木牌為引,将公主夕的魂體引出,修為定然不淺。憑沉夜的能力,即便再小心謹慎,也有可能打草驚蛇。所以,沉夜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對方既然能把神識寄于區區木牌,那他大可以将神識寄于凡人之身,且以凡人的魂力加以掩飾,雖說此舉不太人道,但的确最為隐蔽。而作為宿體的凡人,如今,就在眼前。
青蘿冒死前來探望,定然不是靜妃授意。沉夜之前的假情假意,便是為應付今日之局。雖然有些對不住她,但也只可待日後有緣為她修改命簿,以作回報。
兩人稍作寒暄,沉夜主動切入正題,靜靜看她:“都怪我一時大意,被公主纏住,眼下入了天牢,只怕再難出去了。”
青蘿咬住下唇,遲疑地問他:“你……怎麽會被公主纏住?聽說,你在公主房裏。”
沉夜明白她是生了醋意:“那日公主喝得太多,我憂心她因此傷了魂體,所以早些去看她,哪裏知道她因我逼她太緊,竟是出此下策。如此蠻橫的公主,你竟然能跟在她身邊這麽多年,苦了你了。”
入宮十多年,還是頭一次有人替她着想,連說話的聲音都如此溫柔。青蘿完全被蠱惑,對他的心憂又是加重幾分:“輕薄公主是重罪,該如何是好?”
沉夜往竹籃一瞟:“你每日親手做些吃的來,這樣便好。”
青蘿驀然一驚:“你怎麽知道是我做的?”
“我就是知道。”沉夜微微一笑。其實宮裏禦廚房出來的菜品,他早已嘗了個遍,今日同一道菜居然換了味道,不用想也知道是青蘿私下開的小竈。
“你……”從來未有人對她細心至斯,青蘿聽着便羞得低下頭去。
“你以後喚我沉夜吧,國師這名諱,我不喜歡。”沉夜說着,順勢攏過她的手。看似親昵的舉動,令青蘿心醉不已,其實,沉夜只是将一記法印扣上她掌心。
門外的獄卒在催促,青蘿依依不舍地離去,她不會知道,同她一道離開的,還有沉夜的神識。此時的沉夜正盤膝而坐,雙目輕合如深眠。
透過青蘿的眼睛,沉夜見到久違的月色,在法印失效之前,他可以通過青蘿看到一切,至于法印何時消失,他也無法估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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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理來說,元神出竅附體,是仙人妖魔的常用伎倆。不過對現時的沉夜來說,委實有點困難。他本就是元神寄托凡身,若是再出竅,只怕是回不去。到時死也死不了,也無法以元神之身重返天界,那麽,他即會淪為孤魂野鬼。
此時深夜,青蘿并未返回昭陽閣,這是沉夜意料中的事。她繼續披着黑色披風,在宮中小徑穿行,所行的方向,自然是向着靜妃的靜梧宮。
她先前去向靜妃請安,而後受了靜妃一頓責罵,說是她來晚了。對此,她只是推托說昭陽閣事多拖延,而對她潛行天牢之事,只字未提。她是真的對沉夜動心了。
接下來,青蘿向靜妃彙報工作,沉夜閑得無聊,便借着她的眼睛,檢視四周。
從方才進入靜梧宮到現在,沉夜都清晰感受到周遭漂浮的神族之息,與靜妃環佩和木須護符上的那道,完全一致。看來,這位神族高人定是藏在靜梧宮了。
忽然聽靜妃說:“你去裏邊一趟,先生有東西要交給你。”
青蘿怔了怔:“是,靜妃娘娘。”
沉夜讀到她的神思,她的心情是愕然,想着居然能得見那位先生,當真難得。
随青蘿前往靜梧宮偏殿,依照靜妃所示,移開牆上的一卷畫軸,打開機關。藏寶架無聲挪移,現出一條昏暗通道。一步踏入,兩側頃刻燃起燭火。
過道內,仙澤濃重。青蘿每近一步,那股壓迫力便增強一分,幾乎要将沉夜的神識驅散。這位神族高人行事的确小心,只是他絕不會想到,沉夜根本無法選擇元神出竅這一法門,陰錯陽差地以神識監視。沉夜盡力依附于青蘿的魂體,終是入了盡頭的那間小黑屋。
屋裏站着一個人,只露出一道影子,依身形判斷,是個女人。她話音粗重沙啞,分明是為了掩飾,果真防備得很好。
青蘿屈膝跪下:“不知先生有何吩咐?”
那人拂袖起落,将一塊溢着銀光的獸角,推至她眼前:“想辦法,放在公主房裏。”
青蘿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是,先生。”
那人輕笑道:“相信你比你主子強,畢竟,你就是幹這個的,不像她,一無是處。”
青蘿眉梢一震,這是第一次有人敢随意說靜妃的不是。她愈發好奇此人的身份。她不敢多言,行禮之後,轉身就走。
“慢着!”那人叫住青蘿,“把手給我。”
“是。”青蘿怯生生地把手遞過去,卻被對方反手一折。筋骨錯位的聲響尤為刺耳,她忍着疼,沒發出一絲聲音。
“很好,你可以走了。”那人背過身去,命青蘿離開。
就在剛才,沉夜清晰感受到一道仙力強灌而入,若當真元神藏于體內,這一沖擊,足以将本不屬于凡身的靈體全數逼出。由這一招判斷,此人的修為遠過兩萬載。
青蘿捂着手肘,臉上浮出痛苦神色,然而很快又消失。她驚奇地發現,經歷那般劇烈的痛楚,手居然沒斷!心想是老天開眼,暗嘆着,盡速離去。
她快步回了昭陽閣,沒有絲毫猶豫,便蹑手蹑腳進了子顏的房間。
沉夜默默看着,漸漸無語。話說雲子顏好歹是有五萬年修為的狐貍,居然連凡人進出也察覺不了,一點防備之心也無,完全把他的話當耳旁風。睡得這麽死,被人賣了也一無所知。
此時,青蘿已取出獸角,慘白的色澤泛出淡淡渾濁銀光。屋內起了一陣風,似乎所有氣息都被獸角吸引而去,随之流轉。她四處望着,想着該置于何處。
沉夜見此獸角,不由大驚。此獸角來自魔族,本屬于妖物。那個女子分明是神族之人,竟然擁有魔族之物,倘若為人察覺,她定是要永去仙籍,永世輪回。
這件東西要是放在房裏,一兩日還說得過去,若是放得久了,只怕以子顏現時的元神之力,根本無法抗拒那種力量。非但元神俱寂,恐怕連那位公主的魂體也保不住。
那個女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沉夜想不透。她要的是子顏的元神,還是公主夕的強大魂力,現在竟然有些分不清。如若不是後者,那麽這個人定然與子顏有深仇大恨。然問題是,子顏從未惹上什麽仇家,最大的罪過也就是三百年前的那件荒唐事。
青蘿忽然騰身而起,她目視房梁,她已找到絕佳藏匿之地。
沉夜眼看她即将得手,然而區區神識根本無法控制她的動作,如果真讓她放上去,他可就要立馬闖出天牢,把這獸角毀去。唯今之計,也只有如此。
“青蘿。”沉夜的神識入侵青蘿的意識,緊貼她的魂體,喚出她的名字。
“沉夜……”青蘿心頭一震,一時後力不濟,身體向下墜去。好在她輕功老練,翻身兩指一撐,竟是穩穩落了地。
沉夜見此法可行,便繼續驅動神識,在她耳畔反複道:“這東西會害死公主,這東西會害死公主,你不過是借刀殺人的棋子……”
青蘿知曉沉夜實力超凡,耳畔好似幻聽的聲音,她自然當作是沉夜的千裏傳音術。她聽罷,心裏當然害怕,靜妃的命令只是讓公主失卻國君寵愛,而非傷及性命。一旦公主暴斃,她這個近身宮娥,定是脫不了幹系,莫說是日後出宮,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她膽怯了:“沉夜,我該怎麽做?”
沉夜沒料到她信得這麽快,但這樣也好:“置于昭陽閣偏室佛龛之下。”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青蘿即刻照做。不是出于對沉夜的信任,而是單純的……怕死。
待她把獸角藏入佛龛下方,她掌心的法印也到了盡頭。沉夜的神識,須臾消散。
在天牢清醒,沉夜以為可以躺下休息,可身體一動,竟發覺自己早已躺倒。他睜開眼睛,赫然見一群獄卒堆在身邊,眉目間,盡是悲怆。
突然有人喊:“國師沒死!國師醒了!”
沉夜愣在那裏,心說神識雖離體,然呼吸脈搏尚在,這些人是怎麽當他死了?他哭笑不得,望着一衆關切之意,他也只好配合道:“我就是睡熟了些,向來如此。”
其中一人皺眉道:“方才分明探不得國師鼻息……”
沉夜無奈笑着,心底卻漸生疑惑,隐隐擔憂。
作者有話要說: 家裏要給我介紹男人,我……我現在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