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從容下獄

清醒的一瞬,鼻尖嗅得一縷淡淡木蘭花香,指尖一動,便覺纏上一層柔軟。

恍惚間,晨光稀疏,澄亮的光線中,似有清風拂過,空中起落的優雅弧線,是一重墨色。

子顏費力地撐開眼簾,見有一人靜靜地站在那裏,披上藏青色的寬袍。這抹顏色,有點眼熟,她且迷糊看着。

待他側過臉,如是雕刻的五官,顯得俊美異常。天人一般的飄逸出塵,除了他,沒有別人了。可是,他不可能在這裏……那麽,這人又是誰?

腦子裏一根弦瞬間繃緊,子顏忽地起身,使勁揉眼看去。這位站在她床前,悠哉束着雪色發帶的男子,正若無其事地看過來,那雙眼睛,分明是大夢初醒。

“你醒了?”沉夜在她榻旁坐下,帶着幾分倦意,“真的醒了?”

“你怎麽在這裏?”子顏下意識縮回幾寸,抓過枕頭,萬分警惕。

“我昨晚睡在這裏,你說呢。”沉夜低頭整理衣襟,順道把袖袍上的褶皺撫平。

子顏當場石化,嘴半張着愣是合不上。良久,她往自己臉上一拍:“不是做夢!你居然睡在我房裏!我是公主啊!你怎麽可以睡在這裏!”

沉夜面無表情地瞧她,唇角攜了些許無奈:“是你昨晚死皮賴臉拉着我,說什麽要是我走,你就去死。你好歹借着公主的身體,要是就這麽死了,我可擔當不起。所以,我就勉為其難,陪你一夜。”

如此信誓旦旦的語氣,令子顏壓抑地擠出三個字:“林、登、徒!”

沉夜眯着眼,打了個哈欠:“昨晚那情況,貌似大仙你才是登徒子,不是我。”

子顏不由自主拽起被角,不知不覺就啃下去。她向來曉得自己酒品不好,喝酒發瘋,一覺醒來就斷片……昨晚國君那貨不是說百花釀醉不了人麽?難道被诓了?她偷瞄沉夜一眼,瞧他一臉無辜樣就來氣,若他所言非虛,那麽昨晚當真是丢人。

欣賞她的糾結模樣,是沉夜的樂趣,千年不變。關于昨晚的事,沉夜自然而然把他那部分删去,至于子顏的部分,那可是一字不錯。本是送她回房就走,哪知她一個勁地撲上來,把他強扣在榻上,摟着便睡了。

沉夜眼見天色不早,也該回青岚小築做做樣子。對她道:“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沒什麽事?你睡了公主,還說沒什麽事?”子顏羞愧難當,只怪自己一時貪杯,竟然一個凡人小半仙給輕薄了。這事要是在神族裏傳開,八成能搞得羽族退婚啊。咦?這樣想想,倒也不錯……不錯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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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睡了公主,還是公主睡了我,這心照不宣的事,用得着多說麽?”沉夜拾起地上的織錦長裙丢給她,“再說了,即便是我睡了你,那也是公主的身體,與大仙你,全無關系。”

子顏絕望地看他:“你覺得現在說這話合适嗎?”

沉夜攤手:“我說的是事實。”

子顏緩了一會兒,擡手道:“你過來一下。”

沉夜默然一笑,配合地伸手過去:“怎麽,舍不得?”

“非禮啊!快來人啊!救命啊!”子顏使足力氣,狠狠拽住沉夜,死命地嚎。

“大仙,不至于吧?”沉夜任她拽着,也無反抗,竟是笑個不停。

“你太過分了!一定得給你點顏色瞧瞧!就算是我拉住你,你也該推開我,這是對女人起碼的尊重,而不是堂而皇之趁人之危心安理得地躺下來。”子顏聽聞外邊有了動靜,嚎得更加賣力,“來人啊,非禮啊!”

在那個陽光明媚又驚心動魄的清晨,百名禁衛聞風湧入昭陽閣,将他們的國師綁走。

其間,抓捕行動未受任何阻礙,國師林沉夜異常配合,甚至還指點禁衛打死結的方法。

因調-戲公主的罪名,沉夜被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天牢這地方,向來進了,便莫要想活着出來,故而任誰聽了,皆是戰栗心驚。堂堂國師被送入牢中,說不定這個位置又要換人了。

當所有人都這麽想着,天牢之中卻是另一般精致。按照規矩,無論沉夜是何等身份,初入天牢,怎麽也得嚴刑拷打一番。然而,事實卻不是這樣。

悠閑的獄卒和禁衛紛紛圍在沉夜身邊,排隊等他指點迷津。對他們而言,沉夜簡直是天人降世,随意相面,便知過去未來。其實,沉夜不過是背書而已。把命簿的內容稍加篡改背出,雖說有違天命,但眼下能因此免去皮肉之苦,十分上算。

沉夜閉目冥思,忽聞耳畔一陣安寂,築于地下的天牢似乎可聞岩壁的滴水之音。長長的甬道裏,傳來一人沉穩的腳步,由遠而近。

“你們先退下。”

“是,國君。”

摒退衆人之後,未上鎖的牢房裏,僅餘兩人相對。

沉夜緩緩睜眼,依舊不施禮數,微微擡眉道:“以國君天命之身,前來此等污穢之處,實屬不該。”

國君始終皺着眉頭,嗅到一股腐敗氣息,不由擡手掩鼻:“這種地方,你倒也待得下去。”

沉夜盤膝而坐,坐在一堆稻草上,面容卻是仰望神祗的寧靜:“戴罪之身,該往何處?國君此行,莫不是要取我性命?”

聽他言語無懼,國君輕哼一聲:“別以為孤聽不出,你根本不怕死,或是說,你料定了孤不敢動你。孤此行而來,只為問你一事。”

“沒有。”沉夜眼角噙了笑,唇角略微上揚。

“你以為孤會相信?”國君俯視他淡然之色,心底竟生出敬畏。

“若是不信,國君也不會親至天牢。正如國君所言,在下料定了一些事。”沉夜并非胡亂揣測,所謂料定,也是憑命簿所斷。這位國君雖是自視甚高,然對神族神力則是頗為敬仰。那日不泊落荒而逃,驚惶之下道出的,相信他必定記得清楚。

壁上的燭臺噼啪作響,一只蜘蛛從牢頂落下,然迫近沉夜一尺之地,立即抽身繞開。

國君眉心緊蹙:“宮裏盡是流言蜚語,孤只想聽國師親口所言。”

沉夜冷然道:“我林沉夜絕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舍棄一身修為。即便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結果也是一樣。國君,這個答案,還滿意麽?”擡眼見他疑慮依然,又道,“國君是在想,既是在下不曾做過任何逾矩之事,那公主又為何将在下送入天牢。”

被看穿心思,且在意料之中。國君冷聲道:“你說。”

沉夜垂眸:“公主尚未定性,迫她成日與我打坐修習法門,的确有些強人所難。想必是近日把公主逼得太急,公主想對在下小施懲戒,以求片刻安寧。”

國君突然笑了:“不錯,夕兒正是如此。但國師既是被冤枉,又為何不作辯解?”

“辯解又如何?”沉夜會心一笑,“既然公主想休息幾日,讓她寬心便是。只是在天牢住上幾日,與在下往日苦修相較,當真不值一提。況且,國君乃是明主,定能探明個中因果。國君今日屈尊前來,便是證明。”

“你果真不凡。”國君的語氣頓時緩和,含笑道,“那國師打算就這麽待下去?中榮秋時祭典将至,王族衆多事務,可不能少了國師。”

沉夜神色平和,平淡道:“時機未到。”

他僅僅說了四個字,便不願再吐露任何字眼。中榮國君亦當是天機不可洩,與獄卒交待幾句,便離了天牢。

此般匆匆來去,沉夜不多不少也看出些端倪。比起他的女兒,他更憂心國運。國師的頻繁更替,對中榮并無好處,他只想确定沉夜無罪,而後尋個由頭,好将人給放了。哪知沉夜一心想留在天牢,他也只能暫且離去。

依沉夜推斷,這天牢必是待不了多久,國師于中榮舉足輕重,方才國君走得急,定是為了另行其道,迫使他離開天牢。可是,沉夜之所以從容入獄,實則另有目的。

沉夜暗道:“時間不多,好不容易進來,有些事,得及早做了才是。”他掐指一算,“此時已入夜,若是她有心,也是時候該來了。”

此刻,沉夜言中之人,正拎着一只竹籃,在天牢外徘徊。好說歹說花了一錠金子,才得以買通獄卒,放她片刻之機。

與黑色相融的披風下,現出一角碧色,步子極穩,在不太平整的甬道內行進,沒發出一絲聲響。宮中有如此身手的女子,只有一人:青蘿。

當日,她親眼見沉夜被綁入獄。深宮十年,天牢是何等地方,她豈會不知。沉夜已入獄四日,她夜夜不能寐,夢裏所見的,皆是他一身鮮血淋漓。今天,她總算按捺不住,在公主睡下後,潛行而來。

天牢陰冷潮濕,青蘿只恨沒能帶些禦寒的衣物,光是一些酒菜,豈會有用。她咬着牙,加快腳步,那個相識的獄卒只許了她半炷香時間。

她在最深處停步,往漆黑的牢房看去,輕聲喚道:“國師……”

一個溫和的聲音,似乎淺淺一笑:“我以為,你不會來。”

作者有話要說: 國君:孤此行而來,只為問你一事。

沉夜:愛過。

(今天舌尖上中國那個挂面終于到了……還不錯~o(*////▽////*)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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