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釣魚詛咒

長極淵附近的水潭小瀑,沉夜與子顏暫時歇在那裏。

三丈深的洞穴隐在瀑流後邊,月光透過水簾,映入一片波光。洞中有一方小水潭,折着水光,照得洞裏盈着幽幽的光。鐘乳石挂着水滴,沾上搖晃的藤蘿葉,順着葉脈,搖晃晃地滴下來,落在他的手背上。

洞穴狹窄,隐入身處,才能藏住聲息。沉夜摟着子顏窩在裏邊,始終擡手為她遮擋時而下落的清露。懷裏的人似乎打了個哆嗦,他順勢抱緊了些。

此時不能生火,而兩人在進洞時已渾身濕透。沉夜施術為她弄幹衣物,卻沒有多餘的力氣,濕冷的衣衫貼在身上,隐約透出幾分腥氣,他的面色略顯蒼白。

方才雖是從長極淵脫身,然一招“十道天華”過後,卻是後繼無力,右肩不慎被砍了一刀,鎖骨被刀尖劃過的痛猶在,但在冰冷的麻痹之下,正有減輕的趨勢。或許,這點皮肉傷對他而言,根本不足挂齒。

子顏胸前的黑曜石泛出淡淡的光,映着她臉頰的緋紅,她眼皮動了動:“阿夜……”

“我在。”沉夜柔聲應她,感覺腰間的兩條手臂又箍緊了幾分。看她眉心微蹙,伸手過去幫她揉散:“現在沒事了,好好睡一覺。”

“阿夜,我要帶你回家。”子顏的聲音模糊不清,好在岩洞靜谧,還是将她的話滌得清澈。她在往他胸口蹭了蹭,露出恬靜的笑。

沉夜反複摩挲她的發鬓,借着微光瞧她的臉,心底漸漸蘊出一種滿足感。對他而言,雲子顏是個陌生人,然而莫名的熟悉感,卻一再迫使他靠近這個女子。就像他想護着她,義無反顧闖入長極淵救她,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如是與生俱來的能力。

凝目她微顫的眼簾,他不由自主低頭下去,在她眼上輕輕一吻。

須臾之間,沉夜心上竄起一團烈火,一發不可收拾,以燎原之勢燒灼整片空曠。忽而一陣清風從洞外飄至,沁入他的靈臺,将灰燼吹散。他仿佛看見了雲霧沉浮的青磚樓閣,木蘭樹下的白玉簪花,深水幽潭的仙澤鋪散,還有懷裏的那個人……

他忘了很多,同時也記得很多,比如他可以肯定,他愛着雲子顏。

臉上忽然貼上一縷暖意,沉夜回過神,發覺一只幹燥的手指已撫上臉頰。他低眉望去,子顏正睜眼看她,醉意未消。他察覺她的眼神帶了幾分愧疚:“怎麽了?”

子顏呆呆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冷?”手從他臉上往下,摸到有些濕潤的袍子。

“有點。”沉夜如實說,又問她,“你冷了?”

子顏搖搖頭,執拗地攀上他的肩頭,兩手往他脖子一勾,聲音在他耳畔輕拂:“阿夜,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躲起來,不要裝作不認識我,別以為換張臉就能瞞我,有事要告訴我,你我都不要像從前一樣。那樣,我會後悔……”

Advertisement

她斷斷續續說着,竟是輕輕抽泣起來,倚在他肩頭,竭力抑住哭腔。

沉夜正想應他,周身突然籠上一層暖流,是子顏在施術。想不到她如此神識之下,居然還記得驅寒的仙訣。

子顏嘟囔着問他:“阿夜,還冷嗎?”

沉夜剛要回答,卻把話咽回去,他想看看她能做什麽,于是示弱道:“嗯,還有點。”

“哦,我明白了。”子顏在他身上胡亂摸着,總算把他的臉給捧住。淡淡的酒氣頓時吹他一臉:“以前這樣的時候,身體總會暖暖的。不過,以前總是你這樣,我是第一次呢。”

“什麽這樣?”沉夜尚在疑惑,她柔軟的唇已慢慢貼上來,只是貼着。

子顏閉着雙眼,完全是正正經經的表情。沉夜睜眼看着她,這個雲子顏還真把這件事當成取暖的法子。雖是可笑,但……的确有用。

這夜過得勉強平靜,羅什帶人來水潭搜尋的動靜,并未影響子顏的睡眠。昨夜她主動把自己貼上去,還沒貼兩下,自己倒先睡了去,搞得沉夜哭笑不得。徹夜的警覺,終是耗盡沉夜的體力,臨近天明時分,他昏睡過去,可手依然護在子顏額前。

日光明晰,從藤蔓交疊中投下來,原來洞頂有一道縫隙。子顏在他懷裏蹭着醒來,順便蹭掉了額前的手掌。重物墜地,水花飛濺,冰涼的水濺入她眼簾,她瞬間清醒。

她有些疑惑,這個時候,她不該被關在長極淵麽?仰望頭頂的鐘乳石,再看向沉夜的疲憊睡臉,子顏大概明白昨天是誰救了她,昨夜又為何能睡得那樣安穩。從長極淵全身而退,定然免不了打鬥,可是,她為何一點印象也無?

沉夜的面色蒼白到不像話,即便是染了洞中寒氣,也不至于如此。子顏伸手掰開重重藤蔓,讓光線充足一些,再一低頭,便瞧見沉夜右肩的深色。

血色融入紫衣,經露水浸濕整整一晚,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殷紅。子顏忙化了個仙障擋了露水,又拈訣弄幹了他一身濕漉,傾身過去檢查他的傷口。

好在衣物并未與傷口粘連,小心揭開,還算順利。當她看見那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她不禁捂了嘴,生怕多餘的驚呼擾了他安眠。

為什麽不包紮傷口?難道你連包紮傷口的力氣也沒有了?子顏顫抖的手指滞在半空,發覺自己一身不染水汽,大致把昨夜的情形猜出大半,眼角忍不住濕潤。

且不知洞外的情況如何,更別說得到什麽金創藥,子顏只得暫時用太微法門為他治傷,可惜仙力被壓了大半,實在起不了什麽治愈的作用。

勉強讓傷口愈合一些,至少不再那樣猙獰。子顏撕下襯裙,為他包紮傷口。奈何技術實在不過硬,外加不敢有大動作,一路小心翼翼,終究包出一個蹩腳的造型。無論如何難看,總算是包好。還是那句話,聊勝于無嘛。

在沉夜身邊守了半個時辰,他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偏偏這個時候,子顏的肚子叫起來。她想起魔兵給的兩盤黃瓜,險些沒吐出來。原來,已經這麽長時間沒吃東西了嗎?

山間吹來一陣風,融着瀑布的清涼氣息,飄進洞中。子顏鼻尖一動,從中辨認出野果的氣味。她見沉夜睡得深沉,饞念在心中愈發壯大,使得她毅然起身。

“你要去哪兒?”沉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融合細微的回音,顯得低沉好聽。

“我……”子顏駐足,轉身是滿面笑容,“你什麽時候醒的?傷口還疼嗎?”

“我一直醒着,只是閉目養神罷了。”沉夜斜眼瞧了瞧右肩上亂七八糟的一坨東西,一種嫌棄感不加掩飾地表現出來。他問道:“想出去采果子吃?”

子顏完全沒在意他的問話,她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他鄙夷的眼神裏。不過,她包紮得的确很不盡如人意,遂放棄了嗆聲的念頭。想起他前半句話,她說:“為什麽不睡?你看起來很累。”

沉夜無奈笑了笑:“我也想睡,只是傷口太疼了,纏上這一堆東西就更疼了。一直想盡力睡一會兒來着,可就是睡不着。”

“怪我咯?”子顏擰了眉頭,坐回他身邊,“你疼也不說話。”

沉夜靜靜看着她,很快聽到某種沒骨氣的聲音……剛才果然沒聽錯。

見他心領神會地看過來,子顏覺得丢人,恨不得鑽進地裏,可惜石頭太硬:“看什麽看!肚子餓不行啊!”

沉夜靜心感知洞外聲息:“外邊還好,但是采野果得走很遠,若是被人發現,那就不好了。我還是出去弄條魚給你。”

子顏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去:“你準備怎麽弄魚?”

“你幫我化個釣竿出來,釣一只便是。”沉夜說得很輕松,自信的神色如是當年鏡花潭邊信誓旦旦。他見子顏沒有動作,眼帶疑惑:“不會?”

“我會。”子顏知道這樣很殘忍,但不忍心沉夜白費力氣,“釣魚這事……你還是算了吧。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你每回都說給我釣魚,結果一條也沒釣上來。你是一個天生有釣魚詛咒的人,我不會因此看不起你。你不是還傷着嘛,就不用這麽麻煩了。你還是好好在洞裏休息,我去采果子。”

沉夜的眼神抖了一抖:“我從來不信什麽詛咒。”

子顏翻了個白眼:“那你信不信邪?”

在沉夜的堅持下,子顏只好化了個竿子給他,是他以前常用的那種,但願他在魔界的運勢能有所改善。然而……她錯了。

整整一個時辰過去,沉夜一如既往地釣上一堆水草,還有幾顆螺子。至于魚嘛……

“我就不信這個邪!”一貫冷靜的沉夜居然有些不甘的情緒,看來他以前在天界釣不着魚的時候,也是這種心情,只是過去比較能裝罷了。在魔界一卸下神君的偶像包袱,倒是把一切真相都顯出來。

“邪這種東西,你不得不信啊。”子顏對沉夜釣魚這回事,已經徹底不抱希望。她拍了拍沉夜的肩:“你先回去歇着,我摘幾個果子就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前兩天越更越晚……索性提前更了好了~_( ? ω ? 」∠)_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