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且斟相思【完結】
天際陰霾俱散,日光映水,杳來花香。一抹紫雲,遂隐沒于西境。
蒼玉化出清世咒,消去覆于青丘之上的重重濁氣,随即解去結界,翩然而落。他停在血泊邊上,眉頭略微一皺:“繁貞,如何?”
天界公主繁貞天生擅于岐黃之術,遠勝天族資深仙翁,一雙起死回生的妙手令人稱道。如今,她緩緩搖頭,眼裏有些挫敗:“蒼玉哥哥,對不起,他的元神本就已經散了,不過借着魔界的束魂晶撐着,現在那晶石也碎了,偏偏又中了一擊……我真是沒辦法了。”
九應單膝跪在繁貞跟前:“公主,請您務必要想想辦法,元神俱散,難道就沒有補全的方法?沉夜好歹也是以身為祭,天界就不能……”
“他本就是死的。”繁貞眼神黯淡,這是她第一次救不回将死之人,她默着說,“我求過父君了,他也讓我去天閣看了沉夜神君的命書。在洛水橋雷劫那天,他本就該死了,之後的日子都是逆天得來的,若非他以身為祭,恐怕要被罰永不入輪回。現在這樣,已經……已經算是很好了。”
“多謝公主。”子顏的手不再顫抖,只是穩穩将心愛之人擁在懷裏。嗅着苦澀的血腥氣,感受着他如冰雪寒涼的體溫,淡淡笑開。凝視着他合上多時的雙目,不再起伏的胸膛,淚水順着她的眼角滑落,她竟是在笑:“阿夜,他太累了,就讓他睡吧。”
如捧着不容有失的寶物,縱然已經碎裂,子顏仍是不想放手,仿佛只要穩穩擁着,便會有恢複如初的一天。憶起他最後的笑,還有最後的那句話,她說:“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從來沒有,別什麽都往身上攬,你又不是很閑。”
九應與狄烈皆是垂頭喪氣,一生難得一知己,今日竟是永別之期。元神已散,即便仙體猶在,待他歸來,又該是多少萬載?
折疏早已被蒼玉點了睡去,按他那樣的死腦筋,定會把沉夜之死歸結到自己身上,到時候來個要死不活,可與魔界說不過去。
蒼玉靜默片刻,終是開口:“他說的對不起,可能是那件事。”見九應與狄烈忽地一震,他說,“哦,原來你們知道。看來,他又只瞞着子顏一人。”
子顏理着他的發絲,已然不在意何為隐瞞,她知道,他瞞着的,一定是為她好。
蒼玉道:“他說的對不起,或許是素扶的事。他為了讓你安心離開魔界,所以就以聖君之息護體作為借口,騙你說素扶仍然活着。但……竟然給他蒙對了。他與所有人一樣,以為素扶死了,其實,她的确為聖君之息所護,為師失蹤的這幾日,便是前往魔界救她。如今,她正在姑射碧水洞休養,與你母親在一道。再過五千年,便可重生。”
子顏抹去落在他臉頰的淚珠,輕聲道:“因為這個,所以你到死,都以為欠我的,以為對不起我?你總是說你聰明,其實,你比誰都笨。就算你告訴我又怎樣,知道你死而複生的那一天,我就什麽也不在乎了,即便那個人,是我妹妹。”
青丘天降微雨,浸染遍地污濁,将蔓延千裏的血色,一并洗淨。
半月之後,羽帝離風現身傳位予少君狄烈,又以自身全部修為将二皇子烏陽封入永劫之地,永世不得脫困。狄烈繼位後,重整羽族,休養生息。
三年之後,黎葉攜其餘三位魔君一同前往天虞山,勸說折疏為魔族衆生重返魔界。折疏幾經糾結思慮,終是得蒼玉首肯後,三跪九叩拜別恩師,歸魔界繼承父位。
Advertisement
而天界,自三十六重天解封至今,一片祥和,唯有一事令人生疑。
魔族動亂後,天帝有意召蒼玉重歸天界,掌管天命神石,然卻在此間傳出蒼玉欲閉關萬年。是歷天界,或是飛升?個中猜度,千奇百怪,終無一人覓得其因。
百年之後。天界。
狐族少帝九應上天探親,一路花叢過,結識仙娥無數,愣是忘了前往淨度無央殿該走哪條道。為了尋得道路,他又結識了另一堆仙娥,總算找到鏡花潭。
鏡花潭碧波如鏡,仙澤沉浮鋪散,牆內飄出的木蘭花瓣,夾雜一抹玉簪花香。往潭邊的青石看去,一雙璧人相依而眠。
“你連釣魚都能睡着,簡直比他還不濟。”九應萬分嫌棄地朝睡着的那位青年一瞥,默默切了一聲,悠哉坐到邊上,提起魚竿,“這貨還沒醒啊?”
“放尊重一點,他是你妹夫。”子顏正是假寐之時,一聽他的聲音,立馬睜眼瞪他。
裝上她的眼神,九應吓得險些咬到舌頭,脊背一寒,幹笑道:“我好歹是你哥哥,難得上天看你,就別這般臉色。”
子顏“哦”了一聲,毫不留情面:“是看我,還是上天禍害仙娥,你自己心裏有數。”
九應一時心驚肉跳,趕緊柺回正題:“你說……他是我妹夫?未來妹夫還差不多。他再這麽睡下去,我何年何月才能當上他大舅子?我還等着占他便宜呢。”
子顏瞅着魚竿動了動,順手一指:“上鈎了。”待九應把魚收回簍子裏,她才重重将他一推,“你剛才說占誰便宜!”
九應揩了一頭冷汗,哀怨道:“真是女大不中留,連我這個哥哥也不認了。你說說看,他有什麽好,連釣魚也釣不好,還連累你也釣不上魚。你看看,我一來就釣上一條。”忽然發覺子顏臉色不大對,忙賠笑道,“我什麽都沒說,絕對什麽也沒說。”
一葉青綠落在沉夜肩頭,子顏替他拂了去:“一百年了,他還得睡多久?師父走的時候也沒說清,究竟是一百年,還是一千年,難不成得與他一道醒來?”
“喂!”九應撲過去捂她的嘴,餘光警惕地四下一掃,“你說話小點聲行不?想讓別人都聽見你師父在繁貞公主宮裏睡着啊?”
“你好像說的比我更多。”子顏怏怏地看他,感到無語。
九應忙自我捂嘴,待确認沒引來閑人,繼續說道:“當年你師父用一段仙骨救他,因此要沉睡一萬年。繁貞公主可算是用情至深,連天帝也瞞着,把他藏在宮裏,還費盡心思對外宣稱你師父閉關,還幫着他告假。還以為這貨馬上就能醒,哪裏曉得一百年了還不見岸動靜。這等違背天道的事,要是一個不小心傳出去,可得牽連不少人。”
子顏白他一眼:“只要你口風緊一點,就不會出事。就怕你這四海八荒第一纨绔一時縱情聲色,一摟妹子就什麽都忘了。”
九應急忙更正:“不是第一,是知名。我哪比得上狄烈啊,他開竅了以後啊,真夠可怕的,鞭長莫及啊。”
“我看你根本是沒鞭。”子顏忍不住吐槽。
“你這是怎麽說話的!我是你哥啊,你不能越來越像沉夜這家夥,嘲諷這種東西不适合女人。你快給我改回來!”九應暗自嘆息,心說能說會道的他,竟然有朝一日敗給後來居上的妹妹。心塞。
靜靜坐了片刻,九應又釣上來幾條魚,子顏突然道:“家裏很閑嗎?阿爹不是要把狐帝之位傳給你?各種禮數的事,應該很忙吧。”
九應一聽,立馬蔫了:“行了,別說了,我都快煩死了,所以才上來找你嘛。素扶還在碧水洞待着,你又不回家幫忙,大大小小一堆破事都得靠我,都要累挂了。”
子顏輕笑道:“等你真正當上狐帝,才真有的你煩的。要不是這樣,阿爹好好的怎麽急着傳位呢。”
“我就說其中有詐!”九應一副頓悟的模樣,驀地起身,揮手告別,“我先回去跟他理論,魚記得炖了吃了。哦,你不會做飯,那就生吃吧,也挺好的。”
“滾。”
“好嘞!”
鏡花潭,水霧缭繞。子顏低頭貼在他額前,雙手在他胸口鎖着,望着水面零星落花,口中喃喃:“今天釣上魚了,雖然是我哥哥釣的。我們說好的,要是釣上魚,你一定給我做好吃的。難道你就忍心看我吃生魚?”
懷裏的人沒有回應,子顏已經習慣,所以也無失望。在側臉輕吻,湊近他耳垂:“你該不會是怕我哥占你便宜,借故睡着?”
竹簍裏的魚蹦了一蹦,竟是把簍子掀翻了,子顏忙斜過去扶一把。誰知身子剛側過去,腰際忽而一緊。熟悉的力道令她落淚,視線變得模糊,她仿佛看見眼前浮出久違的光彩,奈何蒙着一層水霧,看不真切,只能笑言:“不怕今晚沒有魚吃?”
“其實,你的腰也挺細的。”如酒甘醇的聲線,幽幽上揚,似一陣清風拂過她的眼。他伸手上去,輕撫淚濕的臉頰:“魚沒了可以再釣,大不了我跳下去撈一條,總能吃上的。”
“以前……你以前怎麽不想着下去撈?”子顏哭着、笑着,心頭裹上久違的暖意。
“我以為你會。”沉夜伏到她懷裏,“有點累,讓我再躺一會兒。”
“好。”子顏摟住他,俯首抵着他前額,“阿夜,歡迎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即将随基友奔向遠方,江湖再見了喵~o( =∩ω∩= )m
【為毛前臺刷不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