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錯複
子依默默的走在去往別墅區外唯一一處公交站的路上,不知道褚家現在又會是怎樣一番情形。她對褚姨的話根本沒什麽感覺,再怎麽樣也只是一個外人,又是農村出身的老人,思想觀念不同也無可厚非。她在意的不過是褚彥的态度,他的憤怒中卻沒有一句對于褚姨話的反駁,只是指責着褚姨的無禮。或許,褚姨的話對于他們來說根本無法反駁,本來就是事實。想必褚彥也是這樣想的。
子依在公交車站停下來,看着空蕩蕩的鄰郊馬路,不知第多少次猶豫。不過,子依早在見過了褚雲義以後徹底打消了撫養他的念頭。子依想,大概她一輩子都沒辦法對着褚雲義那雙酷似許娟的眼睛笑着叫“寶兒”這個親切的名字。
周末的搬家倒是并未因此而終止,只是子依再也沒有提起過将褚雲義接過來撫養。褚彥也不願意提起,褚雲義,是兩個人心理消除不了的裂痕,即便是時間也修補不了,只會越來越明顯,越來越不可收拾,他們都明白。只是子依和褚彥,都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
新的一天是褚彥送子依去醫院的,就像幾年前那樣。
小周護士看到從副駕駛座走下來的子依和沖着子依微笑的褚彥,不由的跟着微笑,其實她并不在乎子依跟誰在一起,她只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快樂幸福。
可小周護士身後的林亦揚卻沒有一點點微笑的情緒,他喜歡子依,兩年,直到現在才算是表明了心機,卻似乎促進了他們複合的腳步。他低頭微微的苦笑,轉身向醫院的樓裏走去,也許他只能送上祝福。人生不過百年,又有多少機會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他林亦揚幸運,遇到了曾經的妻子,現在還能遇到子依,只是,似乎一切都有些晚了。
褚彥在原地停了一會兒,留下子依的車子,打電話叫來司機去了公司。他晚上大約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接子依回家了,應酬于他,已經不可推拒。褚彥的事業裏,早就沒了最鐘愛的醫生,只剩下了公司、業績。
日子與子依和褚彥,就這樣平淡的過着,子依的心,卻越來越涼。
“子依,林醫生請你去一趟。”小周護士道。
“林醫生?”子依愣了一下,他們科室沒有姓林的醫生。
“哦,就是林亦揚林醫生,他們科室一個病人出了點問題,讓你過去看一下。”小周護士道。
“他不是心外的麽?”子依奇怪道,“能有什麽關系?”說着,還是起了身,“我過去看看,預約時間到了給我電話,不過我估計我能回來。”
林亦揚現在病房門外,看見子依,微微的笑了笑,道:“這心理心外隔着肚皮的見面了。還麻煩你過來一趟。”
“我也覺得奇怪呢,病人怎麽了,為什麽忽然就找我過來了?”子依道。
“你知道咱們院上周那個上了央視的換心手術吧!那個病人心理上出了一點問題,說起來也算是有趣。他總覺得自己有了心髒主人的部分記憶和感情,要找捐贈者的家人,據他女朋友說,他要娶捐贈者的妻子。”林亦揚說着皺了皺眉頭,顯然他本人并不認為這是個有趣的事情,對于他們心外科來說,這樣的認知如果流傳出去,會影響心外科的發展,實在不是一件小事。
子依也皺眉,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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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處理麽?”林亦揚問。
“我們出去說吧,這個事情有點棘手。”子依道,說罷轉身向着醫生休息室走了。
“問題的症結在于換心手術。”子依道,“他是潛意識裏認定換心就會帶來另一個人的記憶和感情,手術前他大概就接觸到過類似的說法。想要消除這種感覺,就必須要讓他相信自己沒變。讓他明白,他所謂的變化都是不存在的,或是是其他的原因導致了生活的變化。這一切的前提是,他不會發現這個相對不變的環境不是由我們刻意營造的,不會意識到我們在給他的暗示。”
“我們應該怎麽做?”林亦揚道,“給他安排時間作心理輔導?”
“只有我一個人不行。”子依道,“我想我們這樣,我找我的同事來,一方面我們作心理輔導,另一方面我們從真實的生活入手給他暗示。對了,他認識捐贈者?”
“不認識,他大約是猜測,但捐贈者确實有一位未結婚的女友。我們懷疑,他是不是見過了有關的人。”林亦揚道,“這個人的條件極好,也不能排除是有人謀財而刻意設計。”
“他是承繼家業?”子依問道。
“算是,不過反而發展了很多。”林亦揚道,“我也不很清楚,有必要的話不如同他的女友見一面,是不是更方便一些?”子依點點頭,道:“暫時誰也不要透露,角色扮演得找我師兄,我可能只能作催眠之類的治療。”
林亦揚微微露出微笑,道:“這自然好,不過麻煩你了。”
“沒關系,心理心外不只隔着一層肚皮麽!”子依笑笑,朝林亦揚揮揮手,“我先走了,還有一個預約,你幫我約見一下患者的女友,過兩天你帶我一起見一下,深入的了解下情況再跟師兄見面。”
“患者有些着急,就今天晚上吧,他女友這幾天都快急瘋了。”林奕揚道。
“今晚。”子依思索了一下,褚彥今晚有應酬,不會早回家,自己大約一定比他早,于是道,“好啊。”
林亦揚送子依離開住院部,自己回到辦公室,撥通了患者女友的電話,約定了晚上的見面。
“你是褚夫人?”方一落座,那位患者的女友便疑惑的問道。
子依覺得奇怪,疑惑的看了一眼女子,自己還是褚夫人的時候并沒有見過這個人。
女子誤會了子依眼裏的疑惑,忙解釋道:“可能是我認錯了,實在對不起,我和他在褚家看到過褚夫人的照片,跟您十分相像,方才猛地一看覺得像,其實你比褚夫人更年輕漂亮些。”
子依這才大致明白是怎麽一回事,無奈的想,自己比自己三年前的照片還年輕漂亮些,這還真讓人憂傷。卻又怕女子有所顧忌不敢說出病情,只好順水推舟,道:“謝謝您的誇獎,我們還是回到正題,說說他的情況吧。”
女子本來還略有笑容,忽然的聲淚俱下吓得子依一個哆嗦,可林亦揚卻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微不可察的彎彎嘴角,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子依皺皺眉頭,仔仔細細的傾聽女子對于患者的描述。
“你們都不明白,給他找到心髒那天我有多麽開心,可他現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以前他特別溫和,幾乎從來沒發過脾氣,現在卻像一般人那樣,任由着心情來……”女子擦擦眼淚,又開始長達半個小時的哭泣傾訴,描述夾雜着心底的恐懼和抱怨。
子依聽着,眉頭卻越皺越緊,漸漸覺得事有蹊跷。
女子的傾訴告一段落,子依終于開口,道:“小姐,請冷靜一下,他的情況我們已經有所了解,現在我來問一些問題,請你盡可能的精确的回答我的問題,好麽?”
女子點點頭。
“這種情況是什麽時間開始的?”
“手術後。”
“術前有沒有異常?”
“變的有點沉默,臉色也不好看,可這不是手術前的正常反應嗎?不是都會緊張麽?”
子依沒有回答,反而繼續問道:“術後醒來立刻就變了麽?”
“好像,不是。”女子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回憶,“他醒了以後有那麽一段時間還帶着如常的微笑,似乎才有異常。”
“他平日起床時是怎樣?”
“他會微笑。”
“他還喜歡從前喜歡的東西嗎?”
“他以前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
“不喜歡的,或者厭惡的呢?”
“他也沒有。”
“他有沒有過問過公司和諸如此類的事情?”
“有。”
“手段與原來相比如何?”
“幾乎完全一樣。”
子依嘴邊的問題已經沒有必要再問出來,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那……他現在有沒有喜惡呢?”
“有,而且他非常挑剔。”
子依看了坐在一邊的林亦揚一眼,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他手術前的異樣與術後是否有相似之處?”
女子思索,片刻道:“有一些。”
“我知道了,就是簡單的術後綜合征,很快就會治好的。”子依微笑着安慰,“放心好了。”
女子有些激動,抓着子依的手又哭了半晌才被電話叫走。
“怎麽樣?”林亦揚問道。
“事情有些蹊跷,暫時我不能确定,等我見過患者才好。”子依搖頭。
“子依。”褚彥笑意盈盈,“聽經理說你在這裏,我就來看……”最後一個看字還沒有吐出口,就看見了凝視着子依的林亦揚。于是話便再也說不出口,
“我們只是見病人家屬,您不必多想。”開口解釋的卻是林亦揚。
子依微笑着起身,自然的轉向褚彥,臉上的笑容卻僵硬下來。她從沒想過,褚彥會因為這麽小的一點事情露出這樣忐忑的神情,這樣的懷疑她,這樣望着她。她不知道,他會這樣懷疑她,她不知道他有一天會這樣懷疑她。
“林醫生的病人出了心理問題,值班的正好是我,我就過來看看,發現情況不是很好,就見了見病人的家屬了解一些情況,她剛走,你就過來了。”子依仿若無事的緩緩解釋道,挽住了褚彥的手臂試圖安撫他。
“林醫生,幸會幸會。”褚彥恢複了官方的笑容。
林亦揚也只得微微笑笑,伸手與褚彥簡單的握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錯誤的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