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冒名頂替

(八)

晚上七點半,專為歡迎北平新任警察局長方天羽的晚宴正式開始。

北平名流陸續到場,間或還有些洋人面孔,俊男美女,觥籌交錯,好一副熱鬧富貴的場面。

稍晚些時候,一身戎裝的顧清明到場,侍者引至專座坐下,全場人士頓時交頭接耳了一陣子。方天羽這位新局長可能壓得住這舊探長?

也有女賓竊竊私語的是:這位顧長官已經是難得的一表人才,若是新局長長得腦滿腸肥,我便第一個跟我父兄抗1-議,還是選這位顧長官做局長好了。

另有稍懂些時事的女賓笑她:這位顧長官皮相雖好,可是只要有他在,你父兄的位子就岌岌可危。這樣你也迷他?你沒見這晚宴他一來,頓時便冷場了麽?

果然如此。顧清明身邊像是有一層無形有質的玻璃罩子,将他與周遭環境隔絕開來。

他走到哪裏哪裏的氣氛似乎就為之一滞。

待他找到座位坐下,衆人恍然松了口氣。重又熱鬧起來。

顧清明雙眼澄澈,盯着面前一面大鐘滴答走着,似乎對周遭的事物半點也不關心。

他的鐵面無私和不通人情在這北平城裏實在太令人厭憎,不僅是真正貪污之人恨他,便是一般人也不願與他為伍。

時鐘滴答走到八點,門口侍者拖長了聲音高聲叫道:“方天羽局長到……”原本喧鬧無比的大廳頓時寂靜無聲。

衆人手持酒杯,紛紛放下正在交談的對象,一起翹首矚目大廳正門。

只聽“喀嗒嗒”一陣皮靴聲打在上好的木質地板上,漸漸近了,衆人的心被這不祥的聲響弄得提在半空。

兩隊士兵先是提槍進了會場,分別把住前後大門。正主這才施施然現在門前。

氣氛陡然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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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身材看,這位方局長還很年輕,頭戴禮帽,身上是淺灰色筆挺的呢子大衣,侍者上前脫去他的外套,裏頭的也不是軍裝,而是當下世家公子慣穿的西裝馬甲。

看了臉龐,衆人皆是倒吸一口氣,有些年輕女賓霎時紅了臉頰。

劍眉星目,鼻若懸膽,薄唇挂着一絲似有似無的笑容,天下竟有如此俊俏的人物!

也有些年長的見這人如此年輕,又頗有些軍人做派,頓時想起當年的顧清明,心中都是一緊。

忌憚,猜疑,畏懼,愛慕……衆人各懷心思,卻因荷槍實彈的士兵把門,都不敢多說話。待并無實權的北平代市長上前迎接方天羽,又客套一番後,氣氛才稍微緩和了些。

代市長亦步亦趨,引着方天羽來到大廳正中設好的專座入座,又是一番官方介紹,着實肉麻地捧了一番,這才道:“下面讓我們熱烈歡迎方局長訓誡!”

掌聲雷動。衆人紛紛起身鼓掌,臺下的顧清明卻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仍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方天羽起身,走到一人高的德律風前,輕咳一聲,環視全場一遍,見臺下只有一人坐着,笑了笑:“這位仁兄,牆上挂着的那鐘竟比我還好看麽?”

有人忍不住笑出聲,見“那人”是顧清明,都面面相觑,大廳裏頓時又靜了下來。

底下站在不遠處的墨鏡遺老使了個眼色:“這混蛋做什麽要節外生枝?”

旁邊的張複開搖頭:“不知道,即興發揮?你不是要他今天挫一挫顧清明的面子麽,這是不是第一步?”

墨鏡遺老這才恍然:“他竟然能看出對他不屑一顧的就是顧清明,也算是孺子可教了。”

顧清明這才望過來,打量方天羽許久,眼中帶了一絲探詢和疑惑。

方天羽眼光卻移向別處,笑容滿面道:“日前,兄弟我奉了段大總統的敕令,從奉天趕來北平上任,承蒙各位盛情,竟然安排這麽大的排場來接待,真是……”他半側身看了看待市長,對方一副“您太客氣”的臉,又轉身道:“太給兄弟面子了。”

他這一句出口,衆人多少都松了口氣。

還好,是個知情識趣的。而且到底年輕,有些沒見過世面,只怕金條也沒見過幾根。

衆人正在暗地裏給這位方局長估價,臺上那人話鋒一轉:“只是,行前家父曾來信囑咐過,說是北平與奉天不同,讓兄弟要低調從事。這場晚宴排場太過,真是……唉!令兄弟為難了。”

墨鏡遺老越聽眉頭越緊,這也沒有一句話是我教的了:“老張!怎麽回事?”

轉頭已經不見張複開。他心裏一緊,回頭卻見方天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聽說墨老乃是前清的狀元,不愧是知書達理之人,承蒙他看得起在下,竟要第一個上來捐款麽?”

墨鏡遺老這才聽到底下一陣掌聲,看着他的都是一臉同情神色。

他剛才出神片刻,沒聽清楚方天羽說什麽,茫然道:“什麽?”

代市長見方天羽面露不悅,忙道:“方局長剛才說了,今日見北平市容尚算嚴整,可是乞丐流民衆多,又見吾等衣冠楚楚,可謂朱門酒肉臭了,所以索性将歡迎晚宴變做慈善晚宴了!是不是?方局長?”

方天羽點頭:“不錯,我今日帶頭捐二十萬大洋,既然有了墨先生帶頭,想必各位的樂善好施之心也都不輸兄弟我吧?”

他目光如炬看着自己,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令墨鏡遺老悚然:這人不是小茶壺!情不自禁脫口而出:“你……你究竟是什麽人?!”

方天羽皺眉,旁人也都紛紛議論。

墨鏡遺老自然知道自己計劃敗露,這個要捐錢的十有□□就是真正的方天羽,可笑自己費盡心機拉攏對方,一朝卻成了人家敲詐的對象。

可是他怎麽也想不通,那個小茶壺怎麽就突然變成了方天羽?莫非,壓根兒就沒有什麽小茶壺?這方天羽一直在逗自己玩呢?

他越想越覺得害怕,正想裝暈了事,卻聽方天羽道:“扶好墨老,他若有什麽三長兩短,拿你們的腦袋來見!”三四名士兵立刻上前架住了墨鏡遺老。

墨鏡遺老左右看看,全是生面孔,說好找了些拉黃包車的車夫冒充,怎麽這幾個都是殺氣騰騰,膀大腰圓的真家夥呢?!

他哆嗦了半天,情知不出血不行了,喃喃道:“我出五十萬兩,方局長饒命。”

底下衆人頓時安靜,價碼又被提了許多,越遲說越不利啊(⊙o⊙)。

方天羽道:“墨老年高,想必是累了,既然有意捐款,出去寫了支票,不妨早些回去休息。”士兵得令,架着墨鏡遺老出了大門。

這個節骨眼上,沉默許久的顧清明站起身,緩緩道:“方局長高義,我代北平貧民謝過方局長了。我也願捐五十萬,只是赴宴匆忙,支票簿未帶在身上,暫且記賬罷。”

一言發出,衆人松了口氣,亦有人在底下弱弱跟着叫道:“記賬好,我今日也是非記賬不可了!”

一聲槍響遏止了記賬聲。

幾名大亨身邊保镖準備掏槍,聽到窗外槍聲,卻瞥見街上都密密麻麻站滿了巡捕,于是只好作罷。

這方天羽是有備而來,也不把這點小小的反抗放在心上,唇角勾起:“顧清明,顧長官是吧?好,顧長官的這筆賬兄弟記下了,還有別人要記賬的沒有?”

這話說的,配合槍聲和情景就是要秋後算賬。在座的都不是吃眼前虧的主,況且這方天羽要的也不算太多,于是紛紛應和,捐一個出去一個,不一會兒,大半人員已經走光。

顧清明在門外汽車上一直留到最後,眼見方天羽在士兵簇擁下,出了大門,又回頭冷笑一聲,上了汽車。

車內的兩名男子道:“顧大哥,我們受琛哥的差遣要領着小茶壺來見您的,結果卻把人弄丢了,回去可怎麽交代?您不是說今天一定能有下落的麽?剛才巡捕那麽多,是不是有什麽意外?”

顧清明搖頭道:“雖然暫時救不出人,我大概知道小茶壺着落在誰身上了,老紀小姜你們別急,回去咱們再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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