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網上一直有句話:字越少, 事越大。

對于周行朗而言也是同理。

聲音越平靜,人就越生氣。

沈知清戰戰兢兢挂了電話,再一擡頭, 和祁言目光對上,不約而同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兩個字——

保重。

上一次周行朗這麽生氣,還是沈知清上初中的時候。

那時隔壁班一個女孩因為暗戀周行朗, 所以一直看周行朗身邊的沈知清不順眼。

明面上她不敢做什麽, 背地裏的小動作卻不少。

本來以為只是小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 沈知清也沒将對方放心上, 甚至還見招拆招玩得不亦樂乎。

沒想到那女孩趁着校運會接力賽時人多口雜,故意假摔在沈知清身邊, 順勢還将沈知清拽倒在地。

又倒打一靶,說是沈知清絆倒的自己,害她腳崴了。

那時幾乎所有人都在指責沈知清, 女孩家長也要求沈知清當面道歉。

周行朗當時也在現場, 少年一言不發,第一時間将沈知清送去醫院檢查。

随後又買下學校對面街角的廣告牌。

整整一個月, 廣告牌滾動的都是那天女孩假摔的十五秒完整視頻。

對方家長道德綁架讓周行朗暫停視頻播放後, 少年只是面無表情。

“我還以為是她眼睛不好,自己撞了人都看不見, 所以才幫她找了塊大屏幕。”

“還是她小腦發育不健全,平地走都能摔別人身上?

“那我建議你們帶她好好去看看腦子,我相信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做出這種蠢事。”

周行朗軟硬不吃,對方家長道德綁架無果,最後又嫌丢臉,灰溜溜帶着女兒轉學了。

這事祁言也知道, 後來他還說,沈大小姐這一身的脾氣,十有八.九都是周行朗慣出來的。

不過也有好處,從那之後沒有人敢惹沈知清了。

“你說,我哥會不會去翻監控錄像,然後讓我看一整個月的錄像回放啊?”

畢竟是有前車之鑒在,沈知清覺得明天就會被周行朗送去檢查腦子。

祁言點頭:“有可能。”

他好奇:“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老周兇人,以前就聽他誇你了,都沒說過你半句壞話。”

祁言幸災樂禍得太過明顯,以至于沈知清暫時忘記周行朗要過來的事。

她左手托着下巴,唇齒間忽然溢出一聲冷笑。

“你沒聽過一個詞嗎?”

“內外有別。”

“在你這個外人面前,我哥肯定是維護我啊。”

祁言:“……”

對不起,是他不自量力了:)

監控和行車記錄儀都在,呂茂故意傷人逃不掉,而且他當時還喝了酒,算是酒駕。

然而進一步調查卻發現,呂茂剎車會失靈是因為被人動過手腳。

羅旭給鐘樾解釋。

“對方是餘喬一個粉絲,也是俱樂部的臨時工。聽說本來就看你不順眼,剛好聽見呂茂和人打電話,說想要給你個教訓。”

“而且呂茂那人嘴不幹淨,之前還和朋友口嗨說過幾句餘喬。”

“那人氣不過,就順水推舟,在呂茂車子動了手腳,一舉兩得。”

事後還給餘喬發私信,控訴鐘樾種種惡劣事跡。

希望餘喬不要被鐘樾的甜言蜜語迷惑,專注事業線不要将心思花在談戀愛上。

言辭激烈,甚至還充當起了餘喬人生導師的戲份。

随後又發帖到網上,故意扭曲事實——

南城某富二代雨夜攜女友飙車,連環車禍傷亡慘重。

虛假标題看着雖然沒腦子,但是噱頭大,容易引起衆怒。

富二代飙車出事一直都是常事,更何況當事人鐘樾還經常出現在公衆視野中。

網友激情開罵兩小時,直到警方通報出來,才知道自己罵錯人,又開始将矛頭對準肇事者。

“這人是毒唯吧,以前還被後援會挂過,好像還是個私生。[圖片][圖片]”

“衆所周知毒唯不是粉絲哈。”

“毒唯biss,都差點殺人了還說是為餘喬好?”

餘喬是下戲後才知道網上的事,趕忙給鐘樾回了電話道歉。

“這事我也有責任,那人之前就給我發過私信,但是我……”

明星每天收到上千萬條私信都是常事,不可能每一條都兼顧。

鐘樾沒難為人:“這事和你無關,是那個男的自己腦子有病。”

聽見餘喬讓助理買機票要來醫院時,鐘樾臉上掠過幾分詫異。

“你不是在拍夏導的戲?”

不比其他導演,夏導拍戲都是封閉式,也不讓演員請假外出。

“剩下戲份不多,我明天早上之前能趕完。”餘喬聲音疲憊。

“沈小姐是因為我才受牽連的,我不可能坐視不管。”

“而且和聲茗解約後,我應該也不會繼續拍戲了。”

鐘樾狐疑更甚:“……你要退圈?”

“差不多吧,之前你不是還幫我報名了DREAM的比賽嗎,愛丁堡的負責人聯系了我,說……”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鐘樾猛地皺緊眉:“我什麽時候幫你報名了?!”

……

還好沈知清和鐘樾的病房不是同一個樓層,所以周行朗過來時,很難得沒有碰上人。

就是到的時間比預料中早了那麽……十個小時。

沈知清欲哭無淚:“哥,你不是說二十三小時後才到的嗎?”

結果才十三個小時不到,周行朗就出現在病房。

男人眉眼清淡,西服剪裁得體,一絲不茍:“不想看到我?”

沈知清瘋狂搖頭,馬屁精上身:“怎麽可能!”

就是最後的晚餐成了最後的午餐,有點沒緩過來而已。

總歸橫豎都是死,沈知清也沒再糾結是午晚餐。

話雖如此,對上周行朗清冽雙眸時,她還是讪讪縮了縮脖子,開始裝可憐。

“哥,我手有點疼。”

周行朗:“那你上車時腦子怎麽不疼?”

沈知清:“……”

若是往日她早就叭叭叭一張小嘴反駁回去了。

然而這事歸根結底是她做錯,雨天開車本來就危險。

周行朗對沈知清放縱是放縱,然而涉及到人身安全上,卻是半點商量也無。

沈知清心虛,任由周行朗教訓了十來分鐘,最後還狗腿似的裝模作樣問了一句。

“哥哥,你口渴嗎?我給你倒水。”

“不用。”

“可我口渴。”

女孩話裏話外的暗示明顯,可惜周行朗人還在氣頭上,輕飄飄掃了人一眼後,說話直戳人心窩。

“那還不簡單,晃晃腦袋就有了。”

沈知清:“……”

話雖如此,周行朗還是親自給人倒了水。

知道沈知清右手不方便,又讓人送了吸管過來,好生伺候着人,小心翼翼避開沈知清的傷口。

不過他今天過來,可不是專門過來訓話。

沈知清雨天開車是一回事,還有一事卻是——

“去年六月的時候,你是不是去了趟愛丁堡?”

還在喝水的沈知清差點嗆住,眼神閃躲得厲害:“是,是啊。”

她縮了縮指尖:“那次是和唐苑一起過去的,我跟你說過的。”

周行朗面不改色:“去參加DREAM的比賽?”

沈知清陡然瞪大眼,動作比大腦反應還迅速:“——沒有!”

周行朗沒說話,只盯着人看。

沈知清被看得心虛,卻還是梗着脖子不承認,還反咬一口企圖蒙騙過關。

“哥哥,你現在都不相信我的話了,我從來都沒騙過你的。”

裝可憐是她一貫的技巧,可惜人還沒說上兩句,床頭的手機就先響了起來。

沈知清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的唐苑已經搶先開了口。

“只只,你哥哥剛給我打了電話,問我去年六月是不是去過愛丁堡?”

“但是我那段時間都是在紐約陪我外婆耶。”

唐苑聲音聽着還挺亢奮,莫名還有點沾沾自喜。

“雖然不知道你和他說了什麽,不過作為好姐妹我還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勁,立馬就幫你圓過去了哈。”

“不用感謝我,反正這種事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做,早就有默契了。”

不、是、第、一、次、做、早、就、有、默、契、了。

沈知清:“……”

沈知清:“……”

唐苑也只是趁着拍戲休息的時間通風報信,沒等沈知清說話就風風火火挂了電話。

徒留沈知清單獨面對周行朗。

她驀地感覺自己的後背有點涼,一擡頭果然看見周行朗揚眉望着自己。

男人眉眼微擡,好整以暇看着沈知清,一字一句重複沈知清剛才的話。

“從來沒騙過我,嗯?”

沈知清後脊發涼。

禍不單行這句話不是說說而已,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麽湊巧,運氣不好的時候喝水都噎着。

沈知清這邊還在絞盡腦汁如何将周行朗糊弄過去時,門外忽的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

“303病房……應該是這間。”

“哇,居然還是個單人套間,姓鐘的終于做了一回人。”

貝苔人在外頭,手上還抱着一束剛買的姜花,還有一盅牛骨湯,是她特地讓家裏的阿姨煲的。

其他的貝苔不懂,不過以形補形這點她倒是聽過。

空出一只手去開門時,卻意外發現門沒關緊。

隔着一扇輕薄的門板,沈知清清楚聽見貝苔的自言自語。

以及咔噠一聲門響。

“護士說人去做檢查了。”

“那我現在放屋裏,她應該不會猜到是我送來的吧?”

……

……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個先來。

——這句話有一段時間在網上廣為盛傳。

以前沈知清沒覺得這話是真理,不過今天她卻多有感觸,甚至還能寫出一篇兩千字的小作文出來。

門外腳步聲漸近,沈知清一顆心直提嗓子眼,感覺自己的心率直達一百八。

還好套間裏邊還有給陪床用的休息室,沈知清二話不說,就将周行朗拉了進去。

貝苔推開門的那一秒,沈知清正好關上休息室的門,一口氣還沒喘平,就和開門的貝苔面面相觑。

兩人同時怔在原地。

沈知清想的是還好剛才趕在最後一秒将周行朗推了進去,沒讓貝苔發現。

貝苔卻不然,開門前一秒還在念叨着不會被正主撞見,結果一開門正主就在自己眼前,還直直盯着自己。

一看就是将剛才的話聽了個完全。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貝苔在心裏默默将這話念了個十來遍,終于勉強按壓住心底那十分尴尬濃縮到九分,昂首挺胸走了進去。

“你不是去做檢查了嗎?”

那是沈知清怕鐘樾突然過來,所以糊弄對方的借口,沒想到會被貝苔聽了個正着。

她無奈嘆口氣,趿拉着鞋子慢吞吞挪回床上:“檢查完,就回來了。”

來之前沒打算和沈知清正面碰上,導致她現在見着人,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又懊惱路上買的姜花太香,藏都藏不了。

只硬着頭皮擱沈知清床頭。

“本來想買回家的,太重了我不想拿了。反正你房間大,就放你這裏吧。”

沈知清嗓音帶笑,意味深長“哦”了一聲,尾音還刻意拉長。

貝苔惱羞成怒:“你哦什麽哦?”

她氣呼呼。

姜花還能解釋,手中那一盅牛骨湯卻騙不了人。

大小姐脾氣一上來,直直就将牛骨湯往沈知清跟前送。

“還有這個。算你運氣好,中午阿姨煲的湯太多了,不然我才不會大老遠給你送過來呢。”

骨頭湯滋補,裏邊還加了養氣補血的藥材,很明顯是給病患喝的。

只是貝苔別扭得太過可愛,沈知清忽然起了逗弄人的心思,故意道。

“我不喝別人喝剩的。”

“什麽叫別人喝剩的?”

脾氣一上來,貝苔都沒發覺沈知清眼底的戲谑,梗着脖子直沖沖朝人吼。

“這是我專門讓阿姨熬了三個小時的骨頭湯,你居然敢嫌棄……”

迎上沈知清那一雙揶揄眸子,貝苔才驚覺受騙,腮幫子都氣得鼓鼓的,終于回過勁來。

“你詐我?!”

沈知清無辜:“我沒有。”

不和病患計較是貝苔的做人原則之一,甚至還給自己找了臺階下。

“算了,看在我們家寶貝的簽名上,我大人有大量,這次就不和你計較了。”

沈知清沒理會貝苔的碎碎念,她還記挂着休息室的周行朗,想着快點喝完湯好将貝苔送走。

結果人家說着說着,臉居然開始紅了。

沈知清一臉惶恐:“你幹嘛?”

她看着貝苔臉上那不正常的坨紅,心下一緊:“我臉上有東西?”

貝苔沒回答,臉上嬌羞更甚:“你之前拍雜志廣告的片酬,是不是二十萬?”

沈知清脖子一縮,萬分不解:“是啊,怎麽了?”

“那你……”

貝苔忽然有點難以啓齒,斟酌半天臉越來越紅:“那你把工資都轉給我了,你生活怎麽辦啊?”

沈知清:“?!!!”

明明每個字她都認識,然而一連起來,她卻發現自己成了文盲。

轉錢和轉工資雖然看着一樣,然而意義卻差了十萬八千裏。

全數将工資轉到一個人賬戶上的,要不那人是自己的債主,要不就是自己的……伴侶?

這兩個字從沈知清腦中冒出來時,她驚得差點将手中的湯匙丢掉,也終于明白了貝苔臉紅的緣由。

她面無表情:“貝小姐,樓下二樓左轉就是精神科,我建議你可以去看看。”

貝苔聞言,沒覺得冒犯,倒是耳尖的緋紅終于散去一大半。

她大大松口氣。

“太好了,我還在想怎麽拒絕你不會那麽尴尬呢。”

天知道她聽到沈知清的片酬只有二十萬,而且還一次性都轉給自己時,內心有多驚慌。

愛恨情仇三角狗血戀都在心裏編寫了一百個來回。

“就鐘樾那樣——”

“紅顏知己一大堆,情人節送朵花都不會。你受傷他沒來,端茶送水更不會。”

“除了長得帥有點錢,他還有什麽會?”

沈知清:“……”這是在唱rap嗎?

貝苔說得太過投入,以至于門外來了人都不知。

直到那邊有腳步聲響起,伴随着鐘樾狐疑的聲音。

“是做完檢查了嗎,我怎麽聽見有人在說話?”

沈知清和貝苔同時睜大眼:“!!!”

下一刻——

貝苔突然嗖一聲從沙發上站起,說話不帶停頓。

“你這是不是有休息室,快讓我進去躲躲!!!”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沈:撒貝寧呼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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