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冷言相謝唯命苦
魏元齊從門框上把目光收回到了正幫自己理奏折的王浩身上:“今日如何?問了麽?”。
“問了,小福子每日一早就去太清樓,不敢耽擱,聽梨花說,今日卻是好多了。”
“第五日了,朕再去緋雲廳看看書、看看海棠……果吧。”站起身來,卻又覺得似乎這麽就去,少了點什麽:“朕聽聞太後送去過兩支山參是麽?”
“是,劉女史分了段,每日配一只仔雞,熬湯給如意姑娘補身子。”
金創藥是父皇禦用的,補湯太後也送了,朕要拿點什麽去呢……“王浩,叫人回福寧宮把朕的白玉簫,不,紫竹簫取來;另外,你親自去內侍省找馮易,替朕取一樣東西過來。朕在這兒等着。”說罷拿了張紙,寫了幾個字交給王浩。
又坐下看了一會兵書,等來了拿回的簫和東西,便同王浩二人一同往太清樓看如意去了。
和上次一樣,并未通傳,便直接進到了屋內,正在服侍的梨花趕緊跪伏行禮。如意也仍同上次一般,臉色慘白,面朝床內,緊閉雙眼,似是睡着了。
“不是說好些了麽?怎麽還是這樣?”魏元齊皺了眉頭問梨花,雖然聲音壓低了,卻仍能聽出龍顏不悅。
“身上的傷确實好多了,用了陛下禦賜的金瘡藥,破潰之處皆已止血,開始結痂了。”梨花忙小心翼翼地回道。
“白天一直這麽昏昏沉沉麽?晚上能睡好嗎?”
“比起第一、第二晚,能睡多了,只是有時也不踏實。”
魏元齊回想自己幼時,時常也因頑劣被先帝責罰,每到夜晚疼痛難忍,無法入眠而痛哭流涕的情景;如今,如意遭的罪怕只比自己那時更甚數倍,不覺心中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往桌上看去,仍是一碗未曾動過的湯藥,已然冷卻,旁邊卻還有一冊卷起來的書。
“嗯?”元齊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把書抓了過來,《李衛公問對》……如意,她在看書……她是不願意見朕麽?
“梨花,你下去吧,這藥拿去熱着。”
“是,奴婢這就去。那陛下,就在這兒嗎?”梨花見魏元齊卻沒有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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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在這裏看會書,等如意醒過來,再與她說幾句話。”一邊向梨花說道,一邊目光卻向床上飄去。
梁如意在床上聽到元齊說要等她醒來,便知道他必是看見了自己來不及收好的書,心下不免煩躁,不是說最近國事繁忙的麽,沒由來的耗在這裏做什麽,還指望我能轉身給你個好臉看不成?大不了就真的睡一覺吧。
奈何到底是身上不自在,恹恹欲睡了半個時辰,也沒有能夠入眠,倒是越來越心煩氣躁,怎麽還不走,罷了,那我就醒一下吧。
思畢,梁如意雙手撐床,輕輕地将頭翻轉向外,準備假意剛醒,睡眼朦胧的樣子,然後乍一眼看到元齊,輕呼一聲:“陛下怎麽來了……”。
卻不意尚未将頭完全轉過來,便扯着了傷口,“絲~~~呃……”倒抽了一口冷氣,強忍着沒有叫痛。
魏元齊見狀,忙放下書,用手扶住如意的肩,又将一邊的軟墊取過放在如意身下,好讓她有個支撐,輕聲問道:“還那麽疼麽?”
不疼你揍我作甚,現在倒來惺惺作态!如意心裏怒罵了一句,略一思量,決定還是要把準備好的話說出來,于是低垂了雙眸,微蹙了峨眉,輕呼了一聲:“陛下怎麽來了……”
“朕剛好路過,就來看看你。還那麽疼麽?”魏元齊又問了一遍。
“奴婢……罪當如此。”梁如意原本心裏想着的是淡然作答:奴婢好些了,好趕緊将他打發走,但是張了口卻終是怨氣沖天。
一句話把魏元齊憋得不置可否,無話可說。半晌,方才擡手置于如意的額前:“可有發熱?”
“陛下忘了,奴婢身子冷,從不發熱的。” 梁如意的語氣更加冷。
“朕剛才瞧見你的藥又沒喝,這如何使得?”元齊仍是柔聲勸道。
“奴婢挨得是板子,是皮外傷,這湯藥喝不喝又有何幹系?” 梁如意氣息雖弱,所言卻字字刺耳。
“梨花,把藥端來!”魏元齊語氣已不似方才般溫柔,醞釀了多時的憐惜心痛之情,被梁如意不過兩三句話便掃蕩走了一半。
梨花将重新溫熱的湯藥端了進來,元氣接過手中,親自用湯匙盛起喂到口邊:“如意,金瘡藥只能治外傷,活血化瘀還得要喝湯藥才行。這是先帝當年中了箭傷之後,醫官院特地用了大理進貢的草藥調配的禦用方子,是最好的藥了。”
聽魏元齊勸了這些話,如意卻只道一句:“奴婢喝不下。”
“如意,你不要作踐自己的身子,這藥必得喝。”魏元齊已然是命令。
“作踐奴婢身子的人是陛下。” 如意頓了一頓,又補充道:“先帝喝了這藥不也沒見好,到頭來,還不是崩在箭創上了。”
哈——魏元齊聞聽此言,重重地出了一口氣,一瞬間,心中的內疚、心痛蕩然無存,甚至倒有了一種責罰太輕的錯覺。
但見到床上的如意花容憔悴,終是楚楚可憐之态,到底還是心中不忍,沒有發作。
“梨花,你來喂如意;她若不喝,朕便要你的命。” 魏元齊語氣平緩,不怒而威,貴為天子,多的是辦法。
“陛下威脅奴婢是麽?”如意揚起了頭,直勾勾地盯着元齊。
“是。”
“奴婢自會喝,陛下先請回吧……”看着跪在地上,端着藥碗瑟瑟發抖的梨花,如意只得咬牙妥協。
“朕看着你喝。”
“好~”如意卻不要梨花喂藥,只掙紮着伸出一只手,搶過藥碗,湊到嘴邊,一飲而盡,将空碗向邊幾上用力一丢,擡頭瞪圓了眼睛:“陛下滿意了麽?”
元齊卻見她眼中已然擎滿委屈的淚水,強忍着才沒有淌下來,輕嘆了一聲:“如意,你真的這麽恨朕麽?”
“奴婢不怨陛下,是奴婢命不好。呵。”梁如意苦笑了一聲,眼淚終是淌了下來。
魏元齊見如意這般凄苦恨絕,好似百爪撓心,再也待不下去了,甩給梨花一句:“照顧好她。”便轉身離去。
門外伺候的王浩見君上從屋內沖出,臉色大為不對,又不敢多問,只得拿着東西急急地跟着往外走,一直行到了迎陽門內,才壯着膽子提醒:“陛下,帶來的東西,還沒有給如意姑娘呢。”
魏元齊一怔,原來,自己把去太清樓的初衷卻都給忘了:“罷了,先帶回去,收在福寧宮裏吧。”
元齊回到宮中,宮人奉上了午點,一碗蓮塘三樣,由雪藕、紅菱和芡實熬成的應季甜湯,元齊拿起湯匙進了一口,卻覺得味同嚼蠟,到底心中還是有些惱如意。
“先帝喝了這藥不也沒見好,到頭來還不是崩在箭創上了。”那刺耳的話語猶在耳邊,不免又想到了玉米山之痛……卻手上一抖,湯匙滑落碗中:父皇戰傷後回京路遠颠簸,延誤了治傷,箭創才會每年必發,若是立時便有好藥,當不至于此。
梁如意諱疾忌醫,今日朕雖逼她喝了藥,可明日呢?如此這般,她會不會也像父皇一樣……魏元齊的心陡然收緊了。
立刻放下甜湯往一邊推開,向王浩道:“你馬上在宮裏收拾一間屋子出來,入夜前去太清樓,叫梨花陪如意今晚就搬入福寧宮。”
“陛下,如意姑娘還起不得身……是不是等傷好了再……”今日之事有些奇怪,王浩自是陪着十二分的小心。
“你多帶些人把她擡過來啊,還用朕教你嗎!”
“小人不敢,小人知道了。”王浩退下之後,揣摩了一下聖意,便在陛下寝宮的邊上,叫人騰出了一間偏房,徹底灑掃了一番,又添置了精致的物件,收拾了一個下午才算妥當,到了掌燈之後,方帶了人往太清樓去。
“王公公,這麽晚了,可是有要事?”梨花剛給如意換了藥,服侍了她睡下,卻見小潘子通傳,王浩親自來太清樓,不免詫異。
“陛下口谕,請劉女史和如意姑娘,即刻往福寧宮中去。”
“即刻?可如意還起不了身……公公可知所為何事?可是陛下……他龍顏不悅?” 梨花見王浩親帶了許多人,又想到白天之事,不覺心中煞是不安。
“女史去了便知,咱家帶了人來擡,不妨事。”王浩卻不說出為何,只是怕如意不願去福寧宮中,鬧起來不好,故此只言陛下急诏。
二人進到房內,梨花已然下了帳幔睡下了
“如意,王公公來了……”梨花隔着簾子通告了一聲。
帳內無人答話,自從梁如意受了責罰之後,只要福寧宮來人,無論何時,必是睡着了。
“陛下請姑娘和劉女史即刻前往福寧宮。”王浩只得自顧說明來意。
“陛下有什麽要事麽?奴婢已經睡着了。” 帳內抛出一句話來,所謂睜着眼睛說夢話,也不過如此。
“姑娘去了便知,咱家也是奉旨而來,還請姑娘不要為難。”
“奴婢自當遵旨,梨花,扶我起身更衣吧。”如意料定是元齊白天惱了她的話,這會子想起來了,要拿她去出氣。
王浩示意不必起身,便叫帶來的內監用一架軟床把如意連着被褥一起擡了走,又特囑咐了小菊和玳瑁明日收拾二人貼身的物品送去。到了福寧宮中,便直接送入了收拾好的配房之中,将如意移到了床上。
“王公公,這是何處?陛下不是召見奴婢麽?”
“陛下有軍機要事,暫不能前來,請姑娘今晚于此處休息,明日陛下自會召見,咱家先告退了。”說罷便帶着人走了,只留下梨花和如意在屋內。
“梨花,這是福寧宮中?”如意一路皆伏于軟床之上,并未看得很真切。
“是,就在陛下的寝宮之側。”梨花原是福寧宮女史,自是再熟悉不過。
梁如意這才恍然大悟,元齊并非是要召見自己,只怕是把自己騙過來,換了個地方圈禁起來了,心下不免大惱:“梨花,你扶我起來,我要去見他,他的寝宮就在那隔壁是麽?”
“如意,那麽晚了,你還是早些歇息吧,白天已然惹惱了陛下,現在又何苦來的。”梨花環顧了一下四周:“奴婢看這屋裏寬敞,陳設也精致,擺的用的都比太清樓裏好多了,陛下想來也不是要苛待姑娘。”
見如意不語,只又求道:“姑娘就算是......為奴婢考慮吧。”
“好吧......”如意想到今日喝藥之事,終是作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元齊:朕醞釀了這麽久的感情,為什麽你一開口朕就想打人?
如意: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就是傳說中的,話題終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