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有心人欲結良緣
皓魄當空寶鏡升,雲間仙籁寂無聲。
八月十五,仲秋之夜,禦苑秋晖堂高懸彩燈,設擺華宴,魏元齊、六宮妃嫔和宗室親貴皆聚于堂中,賞月宴樂。
正席之上,中為元齊,左右随侍陸、施二妃,東首是太後,次之清河公主并驸馬,西首安平王并妃,次之襄王并妃。其餘妃嫔、宗室分列下席。
雖是佳節良辰,但與一年前的宮中家宴比起來,卻少了不少人,先帝、先後、懷太子、秦王、少泓、如意皆已不在座了,各人難免有淡淡的凄涼之意,不過總是天家難測,也早已習慣罷了。
歌婉轉,舞蹁跹,酒過三巡,安平王舉酒敬向元齊:“今日,怎麽如意倒沒有來?”自從沒籍之後,伯儉就再沒見過如意,這次家宴,前幾日朝後,他本向元齊提過一嘴,讓如意一同前來,不想今日卻未曾見到。
“如意還未大好,在屋裏休息着呢。”聽到伯儉提及此事,元齊心情也很一般,他本以應了伯儉之請,未想終是食言了。
“這都多少日子了,還未大好,陛下也是下了狠手了。”聽到元齊所說,魏妙雲忍不住揶揄了陛下一句。
元齊聽了,卻也無話,只拿起酒來自飲一杯。
陸貴妃見元齊心下不痛快,便想岔開了話題,舉杯敬妙雲道:“公主自是說笑,這裏裏外外的謠言可比公主說的離譜得多。來,臣妾替如意敬公主,如此佳節,你我自當共賞明月,同飲一杯。”
施賢妃見此情景,方才覺梁如意确實并非普通宮婢可比,在座皆是親舊熟識之人,自己初來乍到,倒反像個外人,想來自己之前到底是太莽撞、太大意了。
“纖雲說的是,中秋佳節最難得,今日京中的名門淑女呀,皆要設案拜月,以求得一段好因緣。”說話之人卻是張太後:“哀家今日,倒也有一段好姻緣,正好諸位都在,不如一起參看參看。”
“太後最喜歡替人做媒了,今日又是哪家的公子和千金呀,說來我們都聽聽。今日機會難得,正好陛下也在,說不定,還可以請個賜婚呢。”妙雲心生八卦,甚有興趣:“等我學了太後的這本事,以後也替人成好事去。”
“哀家認識的也就那幾個人罷了,故中書令慕化钊之孫,左衛将軍慕素豐,因他父親也死的早,便襲了職一直在關南鎮守,年已二十四,尚未娶親。慕化钊是高祖的得意之将,素豐的母親也與哀家交好,便托哀家做主,選一門好親事。”
“慕素豐家世、人品皆貴重,也确是到了成親的年紀,等不得了。”安平王笑着問道:“太後可已有心中人選?”
“哀家心裏倒有一個,就還得請陛下示下。”張太後向正座看去。
“哦?不知太後看中了哪家貴女?中書令德高望重,朕自當做主賜婚。”元齊見太後提到自己,只當是今日中秋衆人高興,并未做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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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就在陛下身邊,已年愈二九,也要過了婚嫁之年了,亦是貴胄,只是父母早亡無人做主,終是耽擱了,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張太後并未點穿是何人,但在座諸人皆大半已知所指為誰,魏元齊的臉色也早已變暗。
原來張太後那日得知如意遭責罰,心中到底不是滋味,覺得如此下去終不是辦法,不如由她出面為如意尋個好人家,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可是梁如意?”魏妙雲不喜歡打啞謎,故意點了出來,就看元齊如何作答,她本就對元齊抄沒如意頗有微詞,如今如意若能借機出宮嫁人,倒也不是壞事。
梁如意……”元齊盯了手裏的酒杯,心中十分不悅,昭獻太後把這事拿到衆人面前述說,就是想坐實了這件事,看了半天,才道:“太後是想把她嫁給一個掌兵戍邊的武将麽?”
此言一出,堂中氣氛陡然一變,微妙了起來,安平王緊縮了眉頭,心中暗道不好,太後怎麽選了這麽一個掌兵權的人給如意,不是擺明了要遭陛下猜忌麽。
張太後原并沒有想到這一層,只想着中書令家世顯赫,慕素豐年紀合适,元齊這一說,不覺驚心:“是,陛下,确是哀家考慮不周,此事且作罷,哀家自當從京城貴公子中為如意另覓佳偶。”
“太後不是在給慕素豐做媒麽?怎麽又變成給梁如意找夫婿了?”魏元齊反問道。
“慕素豐也好、如意也罷,哀家見了這正當婚嫁之年的,都替他們着急。”張太後忙解釋道。
“太後還記得麽?上次朕選妃之時,禮部千挑萬選,進了三十名貴女為宮中女官,皆是家世才貌俱佳之女,太後何不為慕将軍從中選聘一人?”元齊提示太後道,“至于梁如意,朕會親自為她考慮此事,不煩勞太後了。”
又掃了一眼安平王和清河公主:“你們也放心,朕不會耽誤了她。此事就不要再提起了。”
施賢妃冷眼旁觀這出應景的月老之戲,便知自己此前的猜測多半不假,太後當衆開口說媒,君上卻不同意梁如意出宮嫁人,如此美人,陛下必是存了私心,自己舍不得。
衆人又喝了兩盅酒,皎月初升,時辰還早,元齊卻站起身來:“朕還有些別的事,先走了。”又向陸、施二妃囑咐招待好太後及諸人,便邁步離去。伯儉見元齊這般,便知是剛才掃了興致,也起身跟了出去。
“伯儉,你怎麽也來了?”元齊見安平王跟着出來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和自己私下說。
“臣也出來散散心,正好和陛下一同賞月。”伯儉笑了一下:“臣看陛下心裏不痛快,其實太後修道,一心向善,也是一片好意,今日之事,陛下不要往心裏去。”
“伯儉你多慮了,朕自然不會誤會太後,只是這些天各樣事情都多,朕心下确實有些煩悶罷了。”二人向太液池邊走去,并排立于池邊,初升的滿月映在清波微瀾的水面上。
“臣有一事想問陛下,不知陛下是否介懷?”伯儉看着水面道。
“但講無妨。”元齊也看着水面。
“不知如意她,究竟因何事受責罰?”
“嗳……” 元齊長出了一口氣,伯儉是元齊極信任的人,便不做猶豫,直截把那難聽的話說了出來:“朕自不瞞你,那日,她說……朕做不來這皇帝,就別做了,當着衆人的面!”。
“該打!”伯儉皺緊了眉頭,這話也說得?“不知輕重,恣意妄為,是當好好教訓一番。”
“朕當時氣結,施之重杖”元齊卻面露後悔之色,“如今思來也無必要,她只不過一時情急,把衆人心內所想,脫口說了出來罷。”
“陛下,此言豈可兒戲!”伯儉轉向元齊,跪了下來,正色道:“陛下得先帝遺命,繼承大統,名正言順,天下臣服。”
“伯儉你起來。”元齊扶起安平王:“朕與你自家兄弟,毫無嫌隙,才與你說說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話,朕本不是一葉障目之人,個中情勢,豈會不知。”
元齊嘆了一口氣,又道:“朕雖得先帝遺命,但先帝從未屬意于朕,只是最後萬不得已罷了,臣工之中,多有不服。更何況先帝,還有你父皇,其實也……”
元齊本想說“得位不正”,到底是忤逆先祖之言,還是沒能說得出口。
安平王雖見元齊按下未言,心中卻很清楚他想說什麽,只勸道:“天家大事,多有無奈。就譬如,宮變之時,大梁主少國疑,若不順勢而為、匡扶社稷,只恐早已天下大亂。陛下博覽群書,講道重禮,故此一直有此心結。其實,陛下登基以來,勵精圖治,有目共睹。如今百姓安居,天下治平,何人不敬陛下為真命天子?”
安平王的話發自肺腑,雖然,像長沙王等人并不會這般想,但到底還是寬慰了元齊許多。
“朕确是有些事,先回宮去了。伯儉回宴上去吧,莫要辜負了這般良辰美景。”元齊臉上有了笑意:“如意如今在朕的福寧宮中,下次朝後無事,伯儉一同來與朕用早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