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親人

新黃宅前後兩棟高三層坐地四間的樓,旁邊還有一幢矮房,大概是廚房和傭人住的。黃寧一進去,就被帶到了第二棟樓的二層的一間大房,一進去就被撲鼻的暖氣和藥味熏得打了個噴嚏,然後看到了坐滿了一屋子的人。東邊的一個大榻床上坐躺着這個家裏她唯一熟悉的人—她的父親黃永叔。

黃寧看了看他的臉色,心裏一沉,父親才四十不到的年齡,卻已經如同枯骨,已經遠不是四年前那個玉樹臨風的長袍中年人,黃寧低下了頭,難道這真的是所謂的哀莫大于心死麽?

“寧心,過來!”黃永叔看到女兒眼裏的驚訝和不忍,淡淡微笑着招手讓女兒過來。

“爸爸!”黃寧在床邊的小凳坐下,伸手去探父親的脈息,一探心裏更是一沉。

“呵我的寧馨兒長大了,聽你十八族叔來信,說你在帝都學醫學的很好。”

黃寧沉默的點點頭,心裏一陣難過,做醫生的最難受的就是醫不過命:“爸爸,你要且寬心,女兒還想着你帶我去看江南三月呢。”

“好好,爸爸一定帶你去看。”黃永叔指着床頭邊坐着的一位六十歲左右的婦女,“這是你祖母,旁邊是你母親。”

黃寧站起來,朝祖母和母親行了個禮:“祖母,母親安好,女兒寧心請安。”

黃永叔滿意的點點頭,又逐一給她介紹,黃寧心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一見禮,心裏卻明白這大概是這具身體的父親最後想為她做的,讓她為家族承認,能夠上宗譜,畢竟對傳統中國文化教育下的黃永叔而言,認祖歸宗是一件大事。

“好了,叔兒,你也該休息下。其他的事,母親自然會替你做主。”黃老太太頓了頓,“珍秀,你去安排下七丫頭的房間,再安排兩個丫頭過去服侍。”

黃寧看到名叫珍秀的嫡母稍稍猶豫了下,正要開口說什麽,就被那黃老太太一個淩厲的眼神掃過去閉上了嘴巴。

黃老太太環視了一圈,閉了閉眼,緩緩又斬釘截鐵的開口:“你們想說什麽我都知道,但寧心确實是叔兒的孩子,是我們黃家的子孫。誰也不必再說,這次過年我會安排她一起回老宅,入了族譜。所以從今天起,寧心就是我們黃家的四小姐。”

穿着新式西服的二老爺黃永忠點點頭:“母親說的是,寧心自然是我侄女,三弟盡管放心,能照應的我總是會照應。”

黃永叔對二老爺點點頭:“多謝二哥,又要煩二哥和二嫂了。”

黃永忠擺擺手:“兄弟之間說這些幹什麽,你好好養病。”黃永忠轉身扶起母親,“母親,坐了這麽久你也乏了,不如休息下等下一家人吃晚飯?”

一旁穿着黑底白色碎玉蘭旗袍的二太太也站起來扶在左手:“是啊,娘,你在這三弟和三弟妹也不安生,不如讓他們一家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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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老太太點點頭,囑咐了黃永叔幾句,又掃了幾眼黃寧:“寧心就先陪陪你父親,等會讓你母親帶你去房間洗漱,然後跟你母親一起來吃飯吧。”

黃永叔看着側坐在身邊的女兒,望着那似曾相識的眉眼,那一頭如緞般的黑發結成一條大辮子垂下來,即便穿着臃腫的棉襖棉裙子,也掩不住少女的身段了。黃永叔心裏一陣感慨:靜子,我們的女兒長大了,如此端莊美麗,又如此聰慧早熟。

黃永叔對一旁的三太太林珍秀笑了笑:“珍秀,早年是我對不住你,寧心的母親已經去世,我大概也快了——”

“永叔!”三太太用手帕掩住嘴,忍住嗚咽聲。夫妻同床十幾年,卻異夢十幾年,她沒讀過什麽書,只知道三從四德,卻也能感覺到丈夫的心裏另外有人,她多次想問又不敢問,只能在無人處默默的想着那該是怎樣的女人。如今斯人已去,丈夫也要随之而去,這樣的情況下終于見到了那人的女兒。眼前這位端莊的少女眉毛彎彎,一雙大大的杏眼卻露出一股英氣,白皙的皮膚小巧的鼻子,還有那挂在嘴邊的淺淺的笑意和那一身的書卷氣,讓她終于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丈夫一直都沒有正視過她。她心裏不是沒怨過沒恨過,但是丈夫又表現的毫無錯處,如今,丈夫大概是熬不了多久了,她很悲哀,卻又不知道到底是悲哀什麽。

“珍秀,你別難過,我已經托付母親和二哥照顧你們母子三人。寧遠和寧香還小,寧心是個有主見的人,以後你有什麽事可以找她商量,不要記恨她,她沒有錯,她母親也沒有錯,是我錯了。”

“爸爸,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說你錯了難道是說你娶母親是錯的麽!”

“寧香!”三太太撲過去抱住比黃寧還高一點的黃寧香,黃寧香一臉倔強,紅着眼死盯着黃寧,“爸爸,她有什麽好的,一個外室養的也值得奶奶這麽慎重,就是因為爸爸你太偏心了,難道我和寧遠不是你生的麽,你寧願要這個外室養的女兒也不要兒子麽?”

“寧香!你不要說了!”三太太哭着用手去捂寧香的嘴,”寧香,你爸爸都病成這樣了,你就少說幾句——“

“珍秀,沒事,寧香也只是不懂事,你別哭——”黃永叔有氣無力的安慰自己的妻子,一邊無奈又哀求的看着黃寧,黃寧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這種臨終私生子争家産的鬧劇在前世黃寧不知道現場觀摩了多少回了,壓根就沒有什麽心理壓力,如果是這具身子的真主大概是氣的暈過去了,而對黃寧來說也就是感慨下這包辦婚姻和追求愛情造成的悲劇。同情下這場悲劇裏的男女主人公罷了。

“爸,你也不用裝好人。”寧香一把拉開自己的母親,攥過比她小了七歲的弟弟,“爸,你總是裝老好人不累麽,我黃寧香哪裏不如這個外室養的,你居然讓媽媽和她商量事情,那不是送羊入虎口麽,你還要害媽媽到什麽時候,你死了都不放過她麽?”

“住口!”

黃寧聽到一串珠子打在床柱上,然後落在地上叮叮咚咚的聲音,然後看見黃老太太滿臉怒氣的站在門口,黃寧香腳邊散落着十幾粒翡翠珠子。

“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祖母,還有沒有三兒?”

黃老太太怒不可遏:“把寧香帶下去關三天,寧心罰抄一百遍佛經!誰要再多嘴,就給我滾回老宅子去。”

黃寧默默的坐在這裏,這算不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她明明什麽都沒做也要罰抄啊,大概可能只能理解為老太太不喜歡她,大概覺得她一來就家宅不寧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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