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葉茗回過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四周靜得沒有聲音,甚至能感覺自己呼吸的厚重,平素華麗的大殿此刻便是異常的冷清,涼面青石鋪就的地面有一灘暗紅的痕跡,無端的想起 白日素月被人拖出去的時候,曾慘叫着“公主保重”,而她的兄長父親就站在身側,看她雖是平靜而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卻已是狼狽跌在地上的模樣。
“從今日起,廢黜榮月公主,囚于長生殿,至死不得踏出殿外一步!”
“念着你母妃的份上,朕且饒你一命,你若是再敢胡作非為,休怪朕不顧父女情分!”
皇上幾乎是帶着無法言喻的厭惡說出這一番話,而站在他身後的紫衣少女終是露出一個不忍的表情,扯了扯太子葉承的袖子:“太子哥哥……這對姐姐是不是太嚴厲了,你給皇上求個情,逐出宮便罷了,何必……”
太子看着曾經明麗嬌嬈的妹妹,浮出一股異樣的感覺,亦是露出些微不忍的神色。
葉茗聞言只是冷笑:“葉文曦,誰要你惺惺作态?本公主今日便是困死此地,也無需你的垂憐!”
葉文曦聞言臉色一白,一雙大眼裏蓄着淚,恁地是吓着的模樣,默默被太子拉回身後,太子橫眉道:“文曦心善,不忍你死在此處,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惡毒蠻橫,既如此,我也不必再顧念兄妹情分了。”
葉茗冷笑更甚,滿目譏诮,卻是再沒說什麽。
逐出宮去?這便是她以為的心善麽?葉文曦是什麽角色,抵不過一張清麗純良的模樣,看着便是清純脫俗的人麽。
一個被逐出去的公主,便是發生什麽都無人理會,何其可笑。只可惜她那自覺驕傲目下無人的父親兄長,竟真真就覺得葉文曦纖塵不染,良善可愛。
不錯,是她自作自受,是她不自量力的以為自己能贏過她。是她活該被搶走了心上人,弄得衆叛親離……
可想着從前對她萬般寵愛的父兄最後竟是那般冷情的嘴臉,從前對她萬般好,如今便是萬把刀在心頭割着肉,淩遲處死一般。
而葉文曦應是恨毒了她,事實上的确如此,否則素月的屍體不會被擡回她面前,由着跟在她身邊的陳嬷嬷和含翠在素月血肉模糊的屍身上肆意淩辱,慘白的臉就被踩在冰冷的青石地磚上,碾壓得幾乎變形。
陳嬷嬷含着笑,像是踏着什麽不要緊的東西般不經意:“這樣好看的一張臉,到了年紀放出去出去想必也能嫁個好人家,偏偏要作死不肯走,瞧瞧,這蠢丫頭便是死了,人家可是連眼皮都不眨。”
含翠亦道:“可不是嘛,這可是命不好,跟錯主子站錯隊可是沒有後悔藥吃,想來方才慎刑司的官爺也玩夠了本,這會餍足着呢。”說着竟還撩起素月染了血的裙擺,露出血肉模糊的大腿根,啧啧連聲:“這慘狀,便是活着,日後也是不能用的了,公主且說是不是?”看着葉茗蒼白卻不失絕色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覺得心裏堵着,一拳砸進棉花裏,低低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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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嬷嬷亦是冷冷哼道:“這般沒心沒肺,虧得這奴才倒是個忠誠的,好在咱們是随了郡主,否則倒真是令人心寒。”說着擡腳将素月的頭踢偏過去,招呼着含翠施施然去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們雖是惡語中傷,但到底不敢對她動手。
葉茗看着素月那張扭曲的臉,喉頭一甜,驀然一口血吐出來,便在素月的屍身旁邊,被她随手抹去,仍然清清冷冷的一張臉。
即便狼狽,豈能再狼狽?心裏難受,卻也不能叫仇人看了痛快。
葉茗慢慢的給素月整理了下衣裳,只餘下一小片淡淡血跡。
……
……
繁複厚重的宮衣層層疊疊,像是華麗的累贅。只消稍稍展開雙臂,垂墜下來的袖幅一直到腳踝,朱紅色的豔麗色澤,反在夜色中将她襯得宛如厲鬼。
袖幅間有方才擦拭留下的血跡,葉茗淡淡收手,想着約是不會被人注意到。便又收了手交疊在膝上,端端正正的坐好。倒像是在等什麽人。
不多時,那個人果真來了。
宛如冷宮的長生殿不掌片燈,那人卻能準确的找到她,一把握住她的手,低沉醇厚的聲音短促道:“走。”
葉茗也不掙紮,服帖的便随着那人起來,只聽耳邊一句“冒犯了”,便被人攔腰抱起,足下用力,竟是飛一般飛檐走壁便躍了出去。葉茗伏在他懷裏,只覺得對方胸膛堅實寬厚,鼻息間缭繞的是他身上甘松香的氣味,很是自嘲得勾了勾唇,一言不發。
一直到二人到了空曠無人的樹林子裏,他才終于将她松開,月光下一張俊秀的臉寫着擔憂,襯着細長的鳳眼都有些焦急:“你身上有血腥味?你受傷了?”說完又覺得像是失誤,向後退了幾步,将距離拉開。
葉茗笑着搖搖頭,低聲道:“那是素月的血,素月含恨慘死,我替她收斂遺容亦是還不清,只等來生換她做主子,我做奴婢還她。”
細長妩媚的鳳眼裏挑出幾分不忍,嘴裏依舊道:“這是什麽話?便是欠她,也是之後的事情。待我們過了這座山,臣的親兵便在後頭。此後便聽公主調遣,若是公主咽不下這口氣,雖不說能叫聖上如何,至少這陳州王的老巢,也是能剿下來。”說着聲音低了些,仍舊緩慢清晰道:“若是倦了,過了豫州,便不是東寧的地界,公主在那不會有煩憂。”
葉茗混不在意,只向前走了兩步,又将拉遠的距離拉回來,看着他一雙漂亮的淺棕色眼眸,盈盈有琥珀色光澤,淡淡笑道:“我去了那,那你呢?”
佳人靠近,墊着腳尖看他時的模樣帶着些嬌憨,仿佛雲鬓間的馨香亦能聞到,對方俊臉微紅,目光裏卻透出滲人的冷光:“臣自然傾盡全力護公主周全。”
葉茗只是靜靜看着他,唇邊彎着笑。四周靜得沒有動靜,只有缭繞在鼻尖的馨香愈發濃重,一層一層蓋過來,待他終于驚覺,卻已是帶着濃厚的血腥氣。而對面的少女一張俏臉在紅衣襯托下愈顯蒼白,嬌弱的身子終于撐不住往下滑,被他摟在懷裏時,竟是說不出的乖順。
他總盼着她有朝一日面對他時能這樣乖順,可葉茗臨到頭來,這只乖順了這麽一次。
她努力将喉頭湧出的甜意強咽下去,擡手理了理他漆黑的鬓發,微微笑道:“呆子,被我嫌棄了這麽久,也分不清我是不是騙你麽?”
鳳眼中滿是震撼與不可置信,咬牙艱難道:“……為何……”
葉茗仍舊在笑:“我若在裏頭,你必定要三番四次救我。葉家那幾個都在等着抓你把柄,我豈能眼睜睜看着你送死?”說着頓了頓,終究被血嗆住,咳嗽一聲,慘不忍睹的吐出一口血,染紅蒼白的唇角:“可是……我若不死,你必然不會死心,葉文曦有句話很對,我這一生害了這麽多人,便是素月素馨她們皆是因我而死,說到底,不過是不想再害了你……”
她知道他們正在趕過來,也曉得即便葉文曦惺惺作态要放過他,只憑葉文曦對他有那麽絲好感,他們也不會放過他。
然則他們更不會放過她,以她從前對葉文曦做過的手段,他們便是不能即刻殺了她,卻也要将她囚于長生殿,一點一點的折辱至死,便是葉文曦身邊的奴才都敢如此放肆,可知還是得了誰的授意,便是自诩蓮花般出塵不染心地善良的葉文曦,對此不過不聞不問,借着別人的手,倒是幹淨利落的很。
何必呢?身邊總不過還剩這麽個不離不棄的,又是何必呢?她曉得他的本事,他們便是來了,只要他不願,總歸是能逃走的。此後隐姓埋名也好,割據一方也罷,只要能活着……只要能活着……
只要找到她的屍體,也算是斷了葉文曦對他的念想,按着葉文曦那素來清純良善的形象,況且她對他有意,大抵不願傷他,只消她一句“逝者已斯”,其實他們就不會太為難他了罷。
鮮血一點一點從她唇角溢出,暈開大片氤氲,他便是想擡手,卻都擋不住血色蔓延,只安慰道:“別說了,乖,我帶你看大夫,你曉得我那有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你……”
葉茗笑了笑,秋水般的眼眸愈發朦胧,倒像是浸入了霧氣,道:“好。”眼裏的光芒卻是漸漸斂了下來。
“阿茗你別睡……阿茗……”
依稀覺得有濕潤的液體滴下來,葉茗的視線已經模糊得無法視物,卻依舊在笑:“好。”
液體越滑越急,帶着些鹹澀的味道,一片溫暖的皮膚緊緊貼上自己的額頭,可以感覺到瘦削的顴骨。葉茗心知大限已到,只含笑說了最後一句:“忘了我吧,雅言。”
短短一句便似在風中拉得支離破碎。
在東寧有傳說,女子若是含怨而亡,身穿紅衣,死後便會化作厲鬼索命,永世不入輪回。她不原諒葉文曦,不原諒那些欺辱她背叛她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這一生,跌宕起伏,當真是死不足惜,只可惜,可惜了他癡心錯付。
她葉茗愛着的那個人,縱然是移情別戀,令她心死,可她終究只有一顆心,碎便碎了,豈能再将碎了的心交予他人?
只是可惜雅言……若有來生……若有來生,便讓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人來愛他,自己欠他良多,也不求他的呵護,只求來生彼此路人,不會再傷他。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某寒開新文了!
請不要懷疑,女主是便當了的,而且是真的便當了,出來也就是個死人……
這是穿越重生文,不過分別套在倆不同的人身上,而且別看首章這麽苦大仇深,原主真的只是出來打個醬油的。
這類文的主角總是被無數次鞭屍,我還是放原主安樂一陣子吧,反正會有人替她收拾小白花那堆幺蛾子,而且這篇文裏的白蓮花另有其人,目前這個是僞。白蓮(擋臉接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