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疑窦漸生

認出來人是沈聞,葉茗也就放寬了心,大咧咧的找個平坦的位置坐好,無視沈聞怒從心頭起的模樣,搖頭道:“你這是什麽表情?今夜月色大好,你若不看,就別掃人的興致了。”

沈聞雖不滿葉茗的态度,但這次他也的确差點吓得葉茗失足跌落,此時只是低低哼了聲,就着她的身畔坐下,偏頭看到少女被汗水黏在頰邊的碎發,淡淡道:“做噩夢了?”

葉茗怔怔的看着月亮,漫不經心道:“嗯,是個夢,但是……我說不出來算不算噩夢。”

一個月時間已入深秋,夜風吹在身上煞是凍人,葉茗先前那一場夢悶了一身汗,如今再吹風只覺得愈發的冷,情不自禁便抱着雙臂瑟縮了一下。沈聞在旁看着,雖說冷淡,但到底是看不下眼,一手解了自己的外袍便披在她身上,一面道:“都說了不能作踐她的身子,你卻是真真沒将我的話聽進去。”

語氣冷淡,動作卻是輕柔得不能再輕柔,像是呵護着珍寶一般。帶着他體溫和甘松香氣的白袍落在肩上,驅走三分寒氣。葉茗側目望去,可以看到少年琥珀色的眼眸在月色下蘊出來那麽一絲絲的溫柔。

令人情動最大是反差,譬如高高在上的人能為你放下自尊,譬如素來冷淡之人能露出這樣柔軟的表情……

……葉茗看着,想起他所見不過因着這具身子,心底泛出來的波瀾便被秋風涼了個透。再一閉眼,便是适才夢中場景。

“……我夢到,‘我’……榮月公主死了。”

沈聞手一震,臉色頓時蒼白幾分:“胡說。”

葉茗笑了笑:“嗯,我都還不能反應過來呢,畢竟是別人的身子,遠遠看着那場景,就好像看着別人生離死別一般,感覺奇怪的緊……”說着又看着他笑了笑:“倒是你,在夢裏居然哭了。我從來沒見過你哭,這般也算是過了把妄想的瘾頭。”

“居然死在你懷裏……啧,怎麽可能。”

沈聞越聽臉色越是蒼白,定定看着她:“……我懷裏?你的夢,是怎樣的?”

葉茗仔細回想了下,比劃道:“你還是一樣的白衣,只是榮月公主在你懷裏,一身大紅宮裝,好像……好像……還說了什麽。”

沈聞慘白着臉追問:“什麽?”

葉茗扁扁嘴,突然有些難受:“她說,‘忘了我吧,雅言。’”

她的聲音輕柔,雖不及成年後帶着風韻,但就這樣一句話,卻像了六七成。沈聞聞言全身一僵,慘白的臉色更見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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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茗看到他臉色不對,一時也怔住,慌忙脫下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還回去:“有這麽冷麽?怎麽才一會就已經凍成這樣……”

沈聞卻依舊不能回過神來。

葉茗試着碰了碰他的手,指尖竟是一片冰涼,再擡眸看去,少年雙目都有些魔怔,定定的看着她的臉,目光竟就像夢中那般……

本來沒想那麽多,然則沈聞也斷不是這般容易失神的,葉茗瞧着他不對的反應,登時也反應過來,臉上跟着白了三分,有些愕然:“……莫非,是真的?”

沈聞感受到指尖的溫軟,回過神來又看到她毫無血色的俏臉,嘆了口氣,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慰:“……不是,既是未來才發生,我又如何知曉?且你若真是死在我懷裏,那麽此時的你我,豈不荒誕?”

葉茗心中雖覺得他言之有理,可看着他尚未能恢複血色的臉頓時便起了疑,道:“若不是……這反應是什麽意思?”

沈聞一怔,淡淡道:“只是想起些往事罷了。”說着搖搖頭,又道:“別的我不說,只有一點需謹記。”說着一字一頓:“當心葉文曦。”

什麽意思?葉茗皺了皺眉,卻知道沈聞從來不會毫無意義的提醒她,更何況這是他心愛之人的身子,不由想起白日裏一件事,便問了出來:“在歷史上,可有一個叫王維的詩人?那句‘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倒是頗有韻味。”

沈聞未料到她問及此事,便是一愣:“王維?未曾聞之,你可是識得?”說着又道:“那句詩莫非不是葉文曦的手筆?”

葉茗心中轟然,雖不敢直接定論,卻是三分了然,搖首道:“不……是我記錯了。”

沈聞雖仍是狐疑的看她,卻到底沒有追問緣由,只是看着她坐在一旁慢慢沉默下去。

……

……

疑心一旦起來,便再怎麽都難以消去。平心而論,葉文曦是葉茗在這個世界第一個覺得志同道合而能貼心相處的朋友,可就實際來說,她更信任沈聞,到底沈聞會因着原主不會加害她,而葉文曦……她雖不願承認,卻不得不面對現實。

何況彼此覺得志同道合,若真是因為她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呢?

葉茗閉了閉眼,其實她并不在意對方是不是穿越女,無怨無仇的,目下又好相處,交友并不需顧忌出處,只是沈聞說得嚴肅,她不得不防,當下心一橫,第二日一早遣走身邊的丫鬟嬷嬷,輕聲喚道:“阿夏。”

幾乎是毫無聲息,一個黑衣人便已然出現在她視野,單膝跪地,垂首道:“公主有何吩咐?”

因低着頭,葉茗并不能看清他的長相,卻也心不在焉,只道:“阿夏,替本公主看着承秀郡主。”

“是,屬下遵命。”

幹淨利落,毫無疑議。暗衛這種行事方式倒是真真讓葉茗喜歡的。轉念一想,又補充道:“只需看着,若有不妥便來與本公主報告。莫要插手紫雲閣之事。”

調走他總比讓他日日夜夜在暗處守着自己來得好。雖不知先前到底被覺察了多少。但如今将他調去紫雲閣,倒也是一石二鳥之意。

宮明夏雖然心裏奇怪,有些愕然擡眼看她,但依舊恪盡職守:“是。”

漆黑的發漆黑的眸,唇色膚色卻是刺眼的蒼白,面容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五官秀氣,生得頗有幾分陰柔女兒像,可從額頭下來一道可怖的傷疤,蜿蜒而下,幾乎将一張臉生生劈開,将活生生一張還能稱得上是美人的臉弄得幾分詭異幾分猙獰。

葉茗被這張臉吓了一跳,面上雖沒表現出來,但心中委實不是滋味。

……也是個苦命人麽?

“下去吧。”

暗衛離開依舊悄聲無息。葉茗回神看着自己身上深黛色的齊胸襦裙,為了防寒,外面披着的大氅衣領上還密密實實的繞了一圈兔毛,十三歲的病弱少女身量本就小小,目測只有一米五出頭,一張分外清麗的臉幾乎都被埋在大氅裏,站在銅鏡面前,仿佛像在看別人,不自覺都覺得心疼。

從來只覺得體弱多病甚是可憐,如今自己親身體會,才不過兩月,葉茗這幅身子可謂纏綿病榻,反反複複了幾回都沒能真正全然康複。莫名想起她的宮殿名為長生,長生殿長生殿,可不是一個父親對孩子殷殷期盼?

雖是穿越,可偏生得了這樣一幅身子,真不知道能撐到什麽時候。按着古代的醫療技術,許一個小小的感冒,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皇宮從來不是能讓人省心的地方,當真是個病人,卻也難得安心養病。

“呀——”沉思間便被一聲刺耳鳥鳴拉回,葉茗偏過頭,看到已經饑腸辘辘的海青雛兒張着嫩色的喙等着食物。兩月時間,雛鳥雪白的絨毛已經開始褪去,從翅膀上生出帶着些黑斑的初級飛羽,葉茗早先便不再将它囚在狹窄的籠中,而是親自喂食顧養,反倒是專門遣來的婢子成了無事之人,鳥兒如今對她的依賴,幾乎到了不是她便不吃食的程度。

對于豢養動物而言,她從來喜歡親力親為。

葉茗喚着那養隼的婢子碧珠備了生鮮的瘦肉,笑着将鮮肉遞到它嘴邊,一面輕輕摸了摸它尚是棉絨的身體,張了張口,卻只能道:“鳥兒乖。”

沒有名字,本不屬于她的東西,便是不該由她命名的。

碧珠微微低頭,淡淡道:“公主可以給它起個名字,這樣日後喚着也方便,它雖小,卻有靈性,是能聽懂自己名字的。”

葉茗怔了怔,看着鳥兒圓溜溜的眼睛,心裏軟了起來。

若是真的葉茗,又會給你一個什麽名字呢?葉茗笑了笑,想着原主墨寶中有一句話,是“将心托明月,流影入君懷”,便道:“或者……暫時叫你流影罷?”

雛兒歡快的叫了兩聲繼續享受美食,仿佛很滿意。

葉茗笑了笑,這便算是暫定的名字,若是不喜……

待原主日後回來,再改過便是了。

……

……

一眨眼過去兩月。

從前知曉身邊還有這麽個暗衛,葉茗雖不說什麽,可到底覺着渾身不自在,好似無形中被變态跟蹤一般,連獨自一人時都少不得持着拘謹——除了和沈聞獨處。

至少他對自己知根知底,且但凡有他在,尤其是夜闖長生殿之時,更說明了四下絕對無人,有人也是沒了知覺的。

竟是不知不覺間,對着沈聞便是大大的安心。

只是未成想,這樣想的人,竟還有旁人。

被派去盯着葉文曦的宮明夏定時會來回報。語氣雖是一如既往的機械冷淡,但到底存了疑惑——承秀郡主很是嬌憨可愛,每日上堂亦是文采斐然,頗得衆人喜歡,與公主關系亦是極好。如今兩個月下來,除了喜歡在長樂侯世子附近轉悠,或是陪着說說話,或是就這麽靜靜坐着,卻也沒什麽出格的事兒。

……只是這樣一來,卻是明眼的人都曉得她對世子的心意了。而這位世子,可不是皇上心裏屬意的驸馬人選?

這般想着,又想起這些天來葉茗與沈聞之間愈發親密,便是教自己來盯梢,也沒什麽打緊的。可公主自幼純真良善,并非會做這種小人之事的……

葉茗微微抿了口茶,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面沉如水,知道他必然有許許多多疑惑,卻無法與他說。

她道:“阿夏,別問也別想,我也只盼自己是猜錯了的。”

……不是她,只是沈聞覺得她黏着膩煩,才多此一舉的警告而已。

宮明夏深深磕了個頭,微不可察的擡眸看到少女煩悶到糾結的表情,心裏亦是無知無覺的一痛。

……若不是她,其實他早就死了。此處是皇宮,她哪怕要變,亦是無可厚非。

自己只要守着她便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葉文曦終于要開始不安分了。

本來嘛……不作死就不會死,她要作死……唔,女主就該回心轉意了。

原文是萬人迷文……所有人都喜歡女主,所以個中細節不要太追究……本文是1v1的木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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