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偷雞不着

這聲慘叫的來源不是別人,正正是預備将碗端過來的葉文曦。

彼時葉茗只顧着回頭看沈聞,伸出的手尚來不及觸及碗沿,後腳便聽到葉文曦一聲慘叫,再回過頭瓷碗已經落在雪地,而那碗滾燙的奶茶不偏不倚全數傾在了葉文曦身上,雖說身上隔着厚重的狐裘倒不見得會如何燙傷,但露出的手卻是難以幸免,加之火紅的狐裘上滴滴答答着白濁的奶茶,這場景也委實夠狼狽的。

更不說周圍的人除了上來幫忙擦拭,臉色都是出奇的難看。

沈聞和太子見狀加快腳步前來,太子一看狀況臉都黑了一片,責罵含翠道:“你這丫鬟怎麽做事的?這麽燙的東西如何讓郡主親自動手?!”

含翠吓得渾身顫抖,也不顧腳下雪地跪下來便是一個又一個的叩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她如何不想接手?卻不過郡主殷勤,哪有她的機會?

葉文曦面色慘白,一雙纖纖玉手被燙紅一片,還強忍着眼眶裏的淚,卻還道:“不怪含翠,是我不當心,沒瞧見姐姐沒接到……”

端的是楚楚可憐心地善良。

沈聞則微微一蹙眉,淡淡道:“什麽該死不該死,先去給你家郡主瞧傷才是大事,跪着作甚。”

含翠這才如蒙大赦拿了帕子去幫忙。

葉茗招呼着人去傳太醫,一面從地上抓起一把冰雪給葉文曦患處敷上,那樣強烈的刺激令她忍不住一個哆嗦,一旁的素月等人雖幫着忙,面色卻是不善的,而李嬷嬷更是插嘴道:“含翠這妮子是該罵,也沒見着郡主沒端穩碗都偏了也不來幫一把,否則郡主也不該受這無妄之災了。”

葉茗聽出不對,即刻下意識的望向沈聞,卻見沈聞眉目淡淡,臉上略略泛起一些擔憂,看着是擔心,可瞞不過葉茗——這樣的表情,分明是裝出來的!

葉茗也只望了一眼,仍是一門心思擺在葉文曦身上。

……

……

一陣人仰馬翻後,葉文曦才被攙扶着回了紫雲閣喊了太醫上了藥,這事情才算是落幕。

太子不放心,仍在紫雲閣陪着,葉茗只多安慰幾句,便借着乏了的由頭先行回了長生殿。自然,沈聞也是自覺的提議相送。

Advertisement

一路皆是無言,待回了長生殿,沈聞轉身欲走,葉茗才将他叫住:“等等。”

沈聞一挑眉,轉回身來:“公主還有事?”

“其他人先退下罷。”

眼看宮人魚貫而出,葉茗看了沈聞半晌,道:“今日之事,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沈聞神色坦然的看着她:“你覺得是我?”

葉茗沉默了會,擡手按了按眉心,搖了搖頭:“不,不是你,是葉文曦。”

……其實很清楚。

素月素馨等人奇怪的臉色,李嬷嬷責罵般的提醒,瓷碗傾灑的方向,自己那一雙還沒碰到碗的手……明明是朝前遞過來的,最後卻逆方向的潑到了葉文曦自己身上。當時因着沈聞那一聲喚分了神雙手離瓷碗還有些距離——可若是碰到了,在外人看來,可不是自己掀了碗潑了葉文曦一身?

本還心心念念只以為是沈聞多心,誤解了葉文曦的為人,如今想起這句話,卻只覺得是自己給自己打臉。

且不說是否又欠下沈聞一個人情,便是這葉文曦,她也不能坐視不理了。

只是……葉文曦為何這樣做?她目下雖得人心,卻不知太子等人極其寵愛自己麽?樹大根深,要陷害她,豈是這樣簡單的事?又豈能輕易叫人信了?何況她二人私交頗好,遠遠沒有理由……若實在要說理由的話——葉茗只能意味深長的将目光擺在沈聞身上。

她疑心道:“可是方才你叫住我,當真只是巧合?”

沈聞只是不置可否的勾勾唇,并不打算多說。葉茗猶豫一陣,還沒張口,便聽到殿內一連貫刺耳的喳喳聲,心下一驚,才想着自己方才忙乎,竟将隼兒的喂食時間錯過了,當下也顧不得沈聞,便朝着外頭喊道:“碧珠何在?流影肚子餓了。”

那碧色宮衣的丫鬟很快便端着鮮肉出現在面前,葉茗也不多言,接過瓷碗屏退了碧珠,便用筷子挑着嫩肉給那鬧着別扭的鳥兒喙邊送去。流影烏溜溜的眼睛掃着鮮肉便是一亮,一口下了肚子,往後葉茗只将碗朝前一端,它便歡快的低着頭大快朵頤。

葉茗看着它歡喜得半身絨毛半身羽都蓬松起來,眉眼都情不自禁的彎了彎,再一撇到沈聞愕然看過來的表情,心中一驚,剩下那麽半碗肉便默默的縮了回來。

流影看着剩下半碗肉,很是凄厲的鳴叫一聲。

葉茗充耳不聞,耳邊只有沈聞滿含複雜的疑問:“這只,是、我送你的……海青?”海青兩字咬得很是猶疑,他是真的深刻懷疑眼前這白絨肉團子一般的生物到底是不是雪兒的骨肉。

葉茗只覺老臉紅了再紅,好好一只神鳥被她活活養成蘆花母雞,頓時挂不住,理直氣壯道:“就是基因突變!一樣是鳥有喙有爪有翅膀沒什麽了不起啦!”接着又忍不住小小聲嘀咕:“……我會給它減肥的,萬一飛不起來就麻煩了。”

沈聞自然不會曉得基因突變是什麽意思,但少女面上一系列細微的變化都沒能逃過沈聞雙眸,這樣的葉茗顯然取悅了他。他唇角彎的更深,卻強作繃着臉道:“若是他日雪兒看到……”

葉茗默默擡頭望天:“我會養它一輩子。”

沈聞看着她大義凜然的表情,面上一繃再繃,終于繃不住笑了出來:“好吧,你說養它便養它,反正你也是它的衣食父母。說起來……你喚它流影?”

葉茗愣了愣,點頭:“是,我在房中看到過公主的墨寶,覺得此名頗有意境,就順手取來用了。若是他日公主回來不喜,改了便改了罷。”

沈聞看着她才明亮起來不久又黯淡下來的眼眸,語氣便又恢複從前淡淡的模樣:“将心托明月,流影入君懷。阿茗就是這樣一個性子,賞花賞月賞美人,應當是喜歡的。若是不喜,便是雪兒的孩子,我也會好好照料着。”

想到葉文曦,想到這些日子的赤誠相待卻換來這樣一個結果,葉茗少不得也覺得喪氣,更覺疲倦。她從來就是不喜歡政治不喜歡争鬥的人,如今這狀況雖比以往看過的任何一部宮鬥文好了不知幾多,但終究不是她所希望的生活。

公主雖好,可終究是不自由的。而作為一個本就不是公主的人,抛卻人身自由不說,便是思想和靈魂都被層層禁锢,怎麽都不舒服。

還有那些屬于身體于她靈魂而言的陌生情感,皆是讓她抵觸的東西。

想罷葉茗擡頭看着沈聞若有所思的表情,唇邊忽然挽起一絲淺笑:“我倒是真羨慕你,有長樂侯這樣的父親,日後要做什麽想必也不會拘着你,也羨慕你這樣一副男兒身,畢竟這個時代的女人,都太苦。”

沈聞眉心微微一皺,本想諷刺兩句如此高位如何不滿足,皆是沒嘗試過人間疾苦的。但想到榮月公主前世終局,終究只是閉口不言,權作默認。

不在其位不知其中滋味,正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誰人都是如此。

……

……

于此同時在另一頭的紫雲閣中,葉文曦的心情卻不是這般傷春悲秋,看着來來往往的宮人,再看自己一雙塗滿藥油卻長起水泡的手,想着方才太醫說着可能留疤這樣的話,就恨得幾乎咬碎銀牙。

最為可恨的是,自己這樣一出苦肉計,竟沒能将嫌疑拉到葉茗身上!

一想到自己苦心孤詣出來的計劃就這樣被破壞,更有甚者是長生殿裏那些宮女嬷嬷們暗自含怒的表情,生生便刺進心來,本就含着一團火,這般刺激下,竟是漸生燎原之勢。從前她也想着葉茗何其無辜,她不過是不願步女配的後塵才想着先下手為強,卻并不打算取她性命。可哪怕表面裝得再好,心底裏漫上來的厭惡仇視卻是半點減不下來——

——她不知道是哪來的厭惡,可偏偏就是不爽,她不過想好好活着,和心愛之人一道……只有沈聞,自她穿越而來,這個人便是她心中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不二人選。

雅言……葉文曦默念他的字,想到今日他的出現壞了好事,可就是不忍怪他,少不得便将過錯全數推到葉茗身上,心中偏就泛起滔天巨浪。她生怕自己遏制不住情感,便将伺候在身邊的宮娥悉數趕出房間,面上終于不再是楚楚可憐,端的是咬牙切齒,毫不猙獰。

“葉茗……只要我活着,必不放過你!”

這樣一聲終究還是從齒縫悄悄露出。過了半晌,葉文曦臉上終究恢複正常,眉眼一松,又是見慣的乖巧溫和,惹人憐愛。卻不知她這樣的變化全然被躲在暗處的某人一覽無餘。

此時有人叩了叩房門,陳嬷嬷的聲音便從外面傳來:“郡主,顧大人來探望,您可要見見麽?”

顧清留?

葉文曦皺了皺眉,本是不欲搭理,可轉念想到如今這狀況,她短期內必定不能再對葉茗動手,倒不若先拉好關系,日後二人真有沖突,他們的心倒向自己,再要對付起葉茗,也是事半功倍。

這般想着,嘴上便是七分虛弱三分歡喜道:“這怎麽好教清留哥哥久候?快請他進來罷。”

作者有話要說:

=W=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