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前塵往事 一
少年少女的身影在夜色下格外修長，站在不遠處等着的素馨看着自家公主那般模樣，止不住一抹笑意便滑出來：“瞧那模樣，莫非公主心裏頭的那個，便是沈世子麽？”
素月也瞅了眼，嘴上道：“公主的事也是你能編排的？快去幹活。”心裏卻也覺得歡喜。
從前公主對這顧清留還頗有些懵懂，只曉得對他好，卻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對他好。素月也曾明裏暗裏說過幾次，當時公主也只是笑笑，對她說：“九兮哥哥是很好的人，但我對他好，只是因為他對我也很好。他是這宮裏，少有幾個能真心待我的。”卻笑着又搖頭：“可惜他不是我的良人。”
當時她便想，若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也是一番美談，可惜那日年宴所見，确如公主所言，他并非良人。
而如今這個沈聞，雖說沒有實權，但只要對公主好，公主又喜歡，又有什麽打緊？
幾個丫鬟在裏頭暗自歡喜，葉茗這邊也怔住說不出話，她本來想發作，甚至有一肚子火氣。可是如今沈聞這般垂眸下來淡淡的表情，她卻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其實也說不上有多久沒見，但此時看到，卻是少年略顯憔悴的模樣，這幾日顯然沒少奔波勞累，葉茗心疼他，嘴裏只道：“你這些天，去了哪裏？”
“去找讓阿茗回來的方法。”沈聞看着她，心中劃過一絲猶豫，卻還是很誠實說了出來：“現在是你在用這幅身子，你有知情權。”
果然還是榮月公主的事……葉茗愣了愣，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樣的感覺，半纏着苦澀的歡喜，自然而然便道：“那結果如何？”
沈聞搖頭：“我派人去找能招魂的能人異士，結果多半不是騙人的神棍，便是因着害怕不願幹這樣的事情。不過……”他頓了頓，又道：“南下至南疆，似乎有擅長巫蠱之術的巫師能與異界接觸，我已着人去找。”
反反複複戳進來的不知是疼痛還是歡喜，葉茗盡力維持自己的表情，閉眼是紅衣少女看着自己搖頭嘆息的模樣，方才一吓，她幾乎都快忘記這幾日原主出來的時間越發長久，甚至試圖與她說話。
她說：“雅言快回來了罷？那個呆子，活了一世還是個呆子，不是要浪費我一番苦心麽？”
她說：“阿夜那日那般重傷，居然沒有死掉，沒死才好，死了，哪裏能曉得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說：“你別看他們現在疼我，日後翻臉了，卻是六親不認的，要是死了，我怕也只會高興。”
她說：“你能聽見我說話罷？你為什麽不回答我呢？是不是我說的吓着你了？”……
她總以為她是不敢說話，殊不知她其實也有應她，只是她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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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茗想到這一茬，這才想起正事，沉吟片刻才道：“南歌夜……是誰？”
沈聞聞言面色便是一變，唇邊泛起一抹笑：“……你遇到他了？”不等她回答，又問：“你問我這個問題，你對他呢，又是什麽感覺？”
葉茗沉默片刻，才慢慢道：“‘我’愛他？又好像是恨他。感覺很奇怪，我沒法說。”
“是……”沈聞唇邊笑意愈發自嘲：“月詠公子南歌夜，無影宮宮主，前朝遺孤，葉文曦的骈頭之一……”說着深吸口氣，“……這樣多的身份，卻也是阿茗最愛的人。”
葉茗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她其實猜得出來，那樣深刻的感情，不是朝夕為之。那不屬于自己的感情，若非榮月公主，怎麽會有這樣的感情。
“其實……”她想告訴他自己其實能看到榮月公主，但話到嘴邊，少女的聲音依舊在腦海響起：“別告訴他。”
葉茗怔了怔，最後只道：“前因後果，能告訴我麽？”
……
……
所謂英雄救美，倒過來也是一樣的。
而在南歌夜與葉茗之間的那段故事，其實也很簡單。
前朝遺孤，魔宮宮主，即便是多重身份，拉出來也不過為了所謂複國複仇，要向葉氏一族報仇雪恨。而這次北越使臣到來，卻是一個契機。
南歌夜謀劃良久，拉攏一國勢力自然不可或缺，如今北越使臣到此，便是最好的人選。可在面見途中，未料北越使臣出爾反爾，不願合作，反派人前來刺殺。他一時不察，竟被重傷，便逃到這長生殿，被榮月公主意外相救。
簡簡單單聽沈聞歸納完，葉茗沉吟片刻，搖頭道：“深宮內院，北越使者不敢追來雖說可以理解，但……若是被人當成刺客，豈非得不償失。”
沈聞頗為贊賞的看她一眼，笑道：“是啊……若只是誤闖，卻是麻煩事。我若再與你說一件事，當年阿茗身死，在她之前死去的幾個人裏，只有忠心耿耿的李嬷嬷，素馨和素月。你還會想到什麽？”
葉茗霍然擡首：“……素……”話還沒說完，就被少年修長的手指捂住嘴，淡淡笑道：“你自己心裏曉得便是。”
竟還在自己身邊安插眼線！難怪那日出事，素玉這般恰好就到了位置。而上上次，年宴之時，素玉也似乎提前離席……
葉茗定了定，看向那個輕輕掩在自己唇上的手，本該是旖旎的心思，可看着他沒有溫度的眼神，心裏也只覺得冷，若在當年，他看着心愛之人與另一個男人一道，而最後還看着南歌夜将她抛棄，卻不知是何等心情。
沈聞滿心只有複仇，看到少女複雜的表情心中一軟，下意識就揉了揉她的腦袋：“這是什麽表情？這些都不是你要承擔的，你只需要好好保護好自己就可以了。”說着又是一嘆：“說到底，其實還是我們欠了你。”
葉茗心中酸澀更甚，搖了搖頭。
其實本就沒有誰欠誰，歸根究底，榮月公主喜歡南歌夜，沈聞喜歡榮月公主，而自己喜歡沈聞，即便覺得虧欠，實則都是心甘情願，故而這種所謂虧欠，本來就不存在。
沈聞又道：“眼下時間也快到了，三月開頭，只怕往後就不那麽好過了。對付她你需小心些，禮數周全，也不要發火。她的手法都算不得高明，只是會叫人憋屈得很。而她為人最懂得藏拙和裝無辜，這些東西，你懂得反着利用也好。”他眸色一閃，低聲道：“我知道太子今日會如此，只是趕回來晚了些，抱歉。”
前世亦是如此，他是不經意撞見的，也就厲聲質問葉承此事，才知曉了他對葉茗的那份心思。而也因此，他與太子徹底反目。此事之後，葉茗總也有意無意的躲着太子，偏偏就将太子那顆已經動搖的心不偏不倚的推到葉文曦懷裏。
三人成虎，待到以往最疼愛葉茗的人紛紛倒戈，便是只得他一人，卻已是回天乏力。
葉茗見他表情複雜，也知他必然是想起前世與葉茗有關的事情，她按住自己心裏的難受，搖頭道：“本就不是你的錯，若沒有你，也許我真的就是下一個葉茗。”
沒有沈聞，也許她真的就會順從自己身體的感覺，愛上南歌夜，然後一步一步，萬劫不複。
……
……
當夜送走沈聞，葉茗出奇的很快入睡。
穿越這麽長時間，她都是不做夢的，若偏要說夢，便只有那個坐在一旁的少女，榮月公主，幽幽看過來，說着些過去的事情，然後再停下來，自顧自的盯着前方，并不說話。
若在現代，榮月公主這模樣，只怕已經屬于精神病的範疇，但按說若是常人有過她這般經歷，若非精神崩潰，只怕出來，也不是什麽信男善女。
可哪怕是自言自語，她們在夢境裏也從來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可今夜葉茗卻覺得有些不同，再看向榮月公主時，卻發現她也在看着自己。
魂魄時的自己到底是什麽樣子，她并不知道，因為沒有鏡子，也無從分辨。然則此時對方卻緩緩咧開一個笑，蒼白而豔麗的笑，兩種反差在一起，卻又極致的和諧。而這樣一個笑，只是純粹的笑意，她聲音淺淺，是說不出的好聽：“原來雅言喜歡上的，是這樣的姑娘。”
葉茗看着她，連連擺手：“沈聞如何會喜歡我？我又比不上公主國色天香。”說着又是一怔：“你……能聽見我說話？”
榮月公主也是一怔，笑意愈發明顯：“是啊……從前只曉得你做了什麽，夜裏也能感覺到你，偏生就是看不見聽不着，如今見了，也算圓夢了。”
“也許因為見到了阿夜，才慢慢能開始看到你。我等了這麽些年，才算等來了你。”她眉目含笑，卻是無盡的冰冷：“那些人，我只要看着他們難過，才是最好的。否則素月她們枉死，我的犧牲，雅言的犧牲，都是不值得。”
作者有話要說：
某寒來放更_(:з」∠) 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