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前塵往事 二
“那些人，我只要看着他們難過，才是最好的。否則素月她們枉死，我的犧牲，雅言的犧牲，都是不值得。”
這句話說着淡的沒有情緒，但葉茗卻是聽得心驚肉跳，有些愕然的看着她：“沈聞犧牲？犧牲什麽了？”
榮月公主勾勾唇，卻是笑不出來的表情，怔忡半晌，才緩緩道：“我死了，雅言能有什麽好過？他的餘生不過是在仇恨裏度過的。葉氏王朝雖說不上腐朽不堪，但一國之君卻要與其他男人分享同一個女人，豈非可笑至極？”
那段時間的日子，于榮月公主而言卻是地獄，死後以魂魄立下三願，此後也一直徘徊不去，誓要看葉文曦的下場。可最終留下了，看到的卻是沈聞抱着自己屍身，無助低泣的模樣。而葉文曦等人趁勢趕來，并不出她所料，看見自己的屍體，看見兩眼血紅的沈聞，竟是半晌說不出話，然後一顆一顆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滑落，入耳是一番凄厲：“茗姐姐——！”
如此一番作态，葉承吃這口，葉啓吃這口，顧清留亦然，紅了眼眶，便要上來碰榮月公主的身子。她尚且覺得惡心，沈聞更是抽出匕首一刀險險砍下顧清留一只手掌，紅着眼看着他們，一字一頓：“你們都滾！”
顧清留受了傷，衆人神色皆是一變，眼看沈聞像只失了伴侶的孤狼，心裏起了怯意，但葉承依舊上去：“雅言，無論如何，她是我妹妹！我要帶她回去！”
沈聞冷笑着抱起她的屍體，斜眼看過去：“妹妹？從前不把她當妹妹，如今她死了，你才想着她是你妹妹了？”
葉承心中難過，又怕被葉文曦知道，此刻被他一激，登時也是咬牙切齒：“我一片好意，終不過不忍她死後無處安身。你……果然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都是白眼狼！”
沈聞只冷冷乜他一眼，抱起榮月公主的身子準備離去。葉文曦還要阻攔，卻看到他冰冷的眼神，一個哆嗦，竟也攔不下去。
待到他真的走遠，葉承等人反應過來要去追，卻被葉文曦攔住：“前塵往事随風散，人都走了，便不要再糾纏了。”
這句話出來，衆人皆是眉目一斂，看得出是不甘心的。可葉文曦這番話，偏又是識大體的話，教人半分挑不出刺，還只能誇贊她的大度。當下也只能沉默。
往後的時光裏，一眼一眼，看着葉文曦的後宮如何上演深情無悔，卻又在背地裏針鋒相對，其實仔細一想，皇帝後宮佳麗三千，高官後宅妻妾無窮，男人面上風光，看着莺莺燕燕好不快活，卻不知女人背地裏鬥得頭破血流，如何卑劣的手段都能使出來，更不必提雄性動物的好鬥本性，那些彎彎道道，若非還顧慮着葉文曦心情，只怕早已幾敗俱傷。
而再看沈聞，一路過了豫州，替她下葬後便開始一力準備。召集兵馬，等待時機。
此後三年，昭明帝駕崩，太子葉承即位，太子妃江依依為後，葉文曦由于身份特殊，并未明面上納入後宮，只在後宮置了一處宮殿給她休息。此後宮裏宮外幾處相好，像是神仙眷侶一般的日子。可期間明争暗鬥不可言喻。葉承一力排除異己，先前沈聞帶走榮月公主屍身一事，先皇因着對長樂侯的舊情并未追究。而皇權一到了葉承手裏，便是削位收複，廢去長樂侯，用莫須有的罪名處死侯府上下。沈嶺在江湖上頗得人心，得訊先遣人将夫人送走，自己卻不忍侯府衆人受牽連，劫獄失敗身死。而沈夫人聞訊只一言不發去豫州見了沈聞，與自己一般，含了毒藥死在他面前。
她臨死前說的是：“葉氏無德，蒼生何辜？雅言，舉兵之事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妄動。”
時隔三年，葉承又逼死了自己的親人，沈聞哪裏還能聽得進去？當即出兵，憑着他的才智，竟逼得京師連連敗退，眼看就要直逼京畿，誰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南歌夜聯合西楚出兵援助，大敗沈家軍，并以西楚朝臣身份大大方方加入葉文曦後宮之中。而沈聞卻因兵敗不願投降，乃至不願接受葉文曦的施舍，引頸自刎。
Advertisement
榮月公主講述往事之時，有時還要頓上一頓，來舒緩自己太過疼痛的感覺。而葉茗這邊卻是聽得已經傻住：“……死了？沈聞……他死了？”
榮月公主眉目冰冷：“死了。葉文曦留不住他，便索性放棄。而後……”她深吸口氣，緩緩道：“他是東寧反臣，千古罪人，死後挫骨揚灰。”
葉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有心裏疼得厲害。
那個沈聞，她知道他滿心仇恨，也見過他這般冰冷絕望的眼神。卻不知道前世坎坷至此，連她聽了，都會不可自抑的難過。
如果當時來的不是她，而是真正的榮月公主，他會不會不那麽難過？
一個念頭冒出來，葉茗便也問出來：“既如此，你為何不來親自報仇？你為何不來愛他？他那麽愛你，你卻連一絲絲的愛都不願給他麽？”
榮月公主失笑：“報仇？我還在此，正是為了看他們不得好死。至于雅言……”她搖了搖頭，淡淡道：“愛也好，恨也罷，我都給了那個人，雅言和我其實很像，外表溫和，骨子裏驕傲執拗。他也許會願意照顧我一生，但我若是施舍他感情，便是不公。但我知道你喜歡他，同在一副身子裏，我感覺得到。”
葉茗苦笑：“他對你一往情深，如何又能喜歡我？而我……也不過是個強占你身子的小偷罷了。我也需能偷偷喜歡他，卻不能強奪了他對你的心意。再說，我也永遠比不上你的。”
一個活着的人永遠比不上死人，這句話永遠都是真理。
榮月公主卻掩唇笑了笑：“你當得起他的喜歡，只是需要些時日罷了。你只怕不曉得我當初以魂飛魄散為代價，許了怎樣的願望。”
“願望？”
“是。負人之人必償之，癡情之情必得之，還有……”她見慣的冰冷眼眸裏滑出一抹柔和，“迷失之人得歸之。”
“仇恨容易使人迷失方向，雅言也許愛我，但如今更多的卻是仇恨。我那日自戕，不過希望他能放下一切好好活着，卻不料只能欠他更多。這些願望之後，你來了。”她微微笑起來，看着她：“李姑娘，你在這，不就是最好的解釋了麽？”
葉茗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
榮月公主笑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雅言不可能讓我回來。我如今魂魄尚在，只是因為夙願未結，一旦夙願達成，天地間将再無葉茗此人。他要換回來的一屆散魂，也是留不住的。這樣說，你可安心？”
葉茗連連搖頭：“我并不是擔心你會回來，與其擔心……倒不如擔心你會回不來。不是我的東西，我搶占着，并不好受。而且……我與葉文曦一道來歷，被這樣的人用着自己的身子，你不會，不甘心麽？”
榮月公主微微一怔，有些驚訝的看了她半晌，如今靈魂相對，彼此間難以欺瞞，能感知這是真心，唇邊的笑意也愈發柔和：“只沖這點，我便不會不甘心。”
“而且說得輕松，我也不過是個逃避者，本該我來面對的風雨，如今統統推給了你。而我還掌握着你喜歡的人的心。你才是要怨我的吧？”
葉茗沉默片刻，點頭：“我的确怨過，但是那些也不重要了，畢竟雖說不願，但只要還能活，我還是想好好兒活。”
榮月公主笑了笑，輕聲道：“雅言最初也是很單純的人，看着吊兒郎當的人，感情上卻像個呆子，傻得不行。我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的他，希望有一天，我還能看見。”
葉茗眼神一黯，還想說什麽，卻聽榮月公主淡淡道：“葉文曦會給你和阿夜相處的時間，阿夜對你有興趣，這些日子一直通過素玉觀察你。當初大約到了太子大婚時，我與阿夜已是彼此傾心。而之後葉文曦就會因誤闖長生殿而認識阿夜。之後……到時我再一步步告訴你。”
葉茗也是淡淡道：“她若喜歡南歌夜，讓她帶走便是。不是我在意和在意我的人，強留着作甚？只要她不踩到我頭上，我就不會出手。至于沈聞的事……”她閉了閉眼，嘆了口氣：“葉文曦有句話很對，前塵往事随風散，我沒有參與的，我也不插手，便讓沈聞來做吧。”
榮月公主把玩着自己披散的長發，勾了勾唇：“這點你也比我強。真是諷刺，‘我’是不是我，雅言能一眼認出來；而無論是不是我，阿夜都會對‘葉茗’感興趣。”
葉茗也笑了笑：“因為沈聞愛你并且了解你，而南歌夜先前，并不認識你。”
榮月公主聞言只是沉吟，不再說話。
……
……
葉茗睜眼的時候，天色尚且未亮起。
朦胧的視野裏有一個看不清的人影，臉頰旁有一只溫暖粗糙的手掌，而那只手的拇指正慢慢擦拭她眼角濕潤的部分。
沈聞？葉茗腦海裏冒出這個名字時，幾乎是下意識的擡手握住頰邊的手掌，喃喃道：“……雅言。”
那人明顯一僵，而此刻葉茗也看清了來人，險些沒叫出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某寒為了避免角色名稱混亂，現女主就用葉茗，原女主用榮月公主。免得換得自己都看不懂_(:з」∠)_
